啪地一声,易维精摔了桌上茶碗,大骂,狗日的一群学生娃儿,反了天了。他妈的,这背后一定有人在组织,一定有人在指使,一定有人在捣乱。
县长办公室空空荡荡,地上是碎了的茶碗。
易维精不停地踱来踱去,像一只无头苍蝇,围着桌子嗡嗡直叫。
这还了得!一伙小小的学生娃儿居然在他地盘上掀起比嘉陵江还大的浪。这还了得!他妈的,这龟儿教育局长搞啥去了?老子要把局长给他撤了,撤了,坚决地撤了。说过之后,易维精才突然想起,他妈的,老子才他妈换的局长,那狗日的,那个那个吴光谱,他龟儿子屁股都还没坐热,就给老子惹这么大个祸,看来他狗日的是不想当这个局长了。他妈的。好事不出门,臭事传千里。这么快,省上就知道学生游行这事了。他妈的,是谁反映上去的呢?这内部也他妈的有问题。省上的责骂已经让他窝了一肚子火,现在还找不到解决办法。唉,这手下都是他妈的一群装干饭的饭桶。一定得把这次游行压下去,一定得把学生解散回去。省上的指示来得硬得很,不容他有半点回旋的余地,省上说如果这事撂不平,就解了他县长的职,送交省上处理。压?散?他妈的说得轻巧,怎么压?怎么散?你是没遇到,你给老子遇到,我看你又怎么解决?这可是一伙学生娃儿呀,难道要我用警察压?要我拿武器压?
易维精当上县长还不到一年,很显然,他也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缺乏解决这些事情的经验。学生一闹,他就糊涂了,心慌了,手忙了,脚乱了,硬是迟迟找不到解决办法,只能在办公室摔碗子,瞪眼珠子。
这时,秘书推门进来。易维精大叫,给我出去!
秘书有点懵,刚想转过身出去,易维精又喊,给我回来。
秘书一时摸不着头脑了,愣在当地,不知是进好还是出好。
易维精说,叫你进来你就给老子进来嘛。
秘书进来了,易维精说,去把吴光谱给老子绑来。
秘书望了一眼青筋暴露的易维精,勾了下腰,说,行,我马上去办。
吴光谱知道这次不好过,如果光挨骂,肯定是最轻的了。他轻轻推开易维精的门,恭恭敬敬地站在县长办公桌对面,低着头不说话。
易维精没抬头,只见他嘴唇轻张,说,来了。声音小得很,但是吴光谱能听见。吴光谱说,县长,我来了。坐吧。吴光谱说,县长,我不坐,我就站着。
你他妈的还知道不敢坐!易维精声音陡然提高八度。你他妈的这个局长是怎么当的?咹?上任才几天,就给老子捅这天大的漏子,你要把老子的帽子顶飞呀,咹?
吴光谱知道,此时绝对不能吱声,一吱声,易县长就要爆炸,一炸,易县长还有什么做不出来?这样就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了。他得等易维精消气,他得等易维精骂够,消一点点气,骂累了,他才敢说话。吴光谱也知道,此时易维精是不会撤了他职的,撤职一说是气话,撤了他职,一时找谁来?新来局长什么脉都摸不到,什么门都摸不着,那还不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所以吴光谱心里有数,他在等易维精消气。
果然,易维精骂够了,脸色好看了些,胸口似乎也平了些。
易维精抬起了头,说,吴光谱,你知道有多少学生上街不?你知道是谁在组织的不?你知道他们的游行要搞多久不?你的人到现场去了不?你有什么办法没有不?
这一连串的问题,考不到吴光谱,他心里有数,他得到了现场报告的。他对易维精说,县长,据现场报告,全县大概所有学校都有学生上街,从种种迹象来看,应该是一次有预谋的游行,但是从游行的组织来看,这些游行的人也不是要怎么样,他们大多数是一些学生娃儿,只是情绪没控制好,有的有些偏激,但还没做出出格的事,没产生较大的破坏性影响。我的人早去了现场,基本掌握现场大致情况,现在的问题是我也没搞清这些学生到底要搞多久。我想,这次场面有些大,如果单靠县教育局的力量是不行的,你得出动警察以维持秩序为名,驱赶那些学生,这样才有可能把事态完全控制住。
易维精又认真地看了吴光谱一眼,听他对现场的分析,他觉得吴光谱这个局长还是有一定控制局面能力,他说用警察名义去维持秩序,不是说不可以,他也想过这个问题,但,警察是随便可以出动的么?
这吴光谱何等样人,他见易维精看了又看自己,觉得他眼里凶光已消散了些,他长长地暗松一口气。这事,看来有转圜的余地了。吴光谱接着又说,易县长,我已经派出县教育局所有力量分头去各个学校,严厉要求各校务必立刻组织老师来县城领人,领回去后好好给我教育教育,如果学校管教不严,再次引发如此事件,我一定严惩学校校长。
易维精的眉头向上扬了扬,再看了吴光谱一眼,说,好,办得及时,这事你得好好给我盯着,不能随便就了了,你得从这件事中吸取教训,让学校举一反三,加强学生的思想教育。这伙学生,胆子也太大了点,如果不好好教育,那今后还不反上天?
吴光谱说,请县长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吴光谱说,县长,我处理事情去了。
易维精对吴光谱挥了挥手。
窗外游行队伍的口号声传进窗来,易维精起身,咣当一声,关上了窗子。
易维精抓起桌上电话,说,王仁堂,你马上带上所有的警察去金马巷给我维持秩序,不能让学生再往前游行了。嗯,你这个局长也要到现场,亲自去。嗯,不管你采取什么方式,都一定要把学生给我堵住,堵不住,你提着帽子来见我。
王仁堂还没回答说是,易维精就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