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儿吃了汤药,病情大好。
卢小蝶道:“翁伯伯的故人真好,给了药钱,还有屠苏酒、腊肉、新衣。大过节的,孩子们可以吃一顿饱饭。”
李坏道:“那里那么多话,只管做饭就是。”
卢小蝶道:“嗬!大过年的,脾气这么大,不要理你了。”
卢小蝶气呼呼独自洗菜去了。
李坏自知话说重了,前去向卢小蝶道歉。
卢小蝶道:“我知道,咱们慈幼园是活不下去了,你心中着急。我想出去做工,挣钱养活慈幼园。”
“你一个丫头哪里做工?”
“修政坊的翠香阁……”
李坏大急道:“什么,翠香阁?有我在,不回让你去那种地方的,你冰清玉洁,还要嫁人呢。”
卢小蝶捶了一下李坏,嗔怒道:“翠香阁旁边有一个包子铺,那老爷爷年老体衰一直招工呢!”
李坏愕然。
秋细君、卢小蝶、李坏到修政坊内早餐包子铺做苦工,一个月也就是200文铜钱。女扮男装妆的秋细君做事稳重细心,颇得包子铺老板信任。
一日按照包子铺老板吩咐前往青龙坊递交份利钱,也就是保护费,未料那正是中秋节曾经所见瘸腿老者。
秋细君道:“沈爷,原来是您老人家,昔日之恩,再次拜谢。”
沈爷笑道:“你怎么做了包子铺的苦工?”
秋细君详细告知慈幼园的状况,沈爷道:“有担当,是个好苗子。”
一连数月秋细君皆来递送份利钱,秋细君恭谨勤勉,礼数周到,举止大方,沈爷十分喜欢。沈爷不时赏她一些铜子,让他们留做自己用,秋细君也坚辞不受,或者原封不动还给包子铺老板。
沈爷道:“你这又是何必?”
秋细君道:“小子虽然出身贫贱,但是还懂得礼义廉耻,我为王老板做工已经拿的了本分的钱,非我分内,不敢取用。”
沈爷道:“你们和包子铺老板可签了卖身契?”
秋细君摇摇头。
沈爷道:“年纪轻轻,身手不错,又愿为慈幼园的伙伴儿承担责任,乃是一个好苗子。若是留于包子铺做个苦工就屈才。”
秋细君道:“还请沈爷指条明路!”
沈爷道:“今夜你们到青龙坊,我们详谈。”
秋细君返回包子铺交差,便命李坏、高翔等调查地面上沈爷的底细。
次日,李坏道:“我打听了,沈老爷子是个狠角色。沈爷所开乃磨刀铺子,磨菜刀、修剪刀,人称磨刀沈,沉默寡言,不与人争。有人扬言沈老爷子磨的剪刀不够快,出言羞辱。沈爷的弟子持剪追杀,当街捅十七刀而毙之。事后,官府也没追究,附近恶少轻侠不敢正目视之,皆避而趋。如今沈爷的铺子名气大得很。他亲手制作的剪刀深受达官贵妇喜爱,每个月都要往尚冠里送去几把。”
秋细君道:“那咱们慈幼园这首破船是该靠码头了。”
青龙坊位于长安城东南,坊墙破败,坊门油漆剥落,摇摇欲坠。坊内更是人烟稀少,唯有一处宅邸传出昏暗的灯光。
秋细君和沈爷相对而坐。沈爷道:“在长安有200万人,汉胡百官诸教九流,明暗势力交错复杂,这是斗争旋涡也是名利场。在长安想要富贵,首先就得扬名,有了名,利自然就来了。”
秋细君道:“还请沈爷教我。”
沈爷道:“韩非子言: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匈奴时寇边关,大匜朝法令‘令民持械’,虽然禁弩,刀剑却是寻常。大匜朝崇尚无为而治,宗法治地方,复仇决斗之事,官吏又常春秋决狱袒护。因此长安九市和三辅之中游侠炽盛,街闾各有名豪,豢养轻侠、刺客专司为他人复仇。”
“宗派以崆峒派、华山派、太白派、楼观派(宗胜宫)为首。华岳三峰:华山派风无痕、太白山药王谷、终南山楼观派。黄帝曾驾临崆峒山逍遥观拜访广成子,自此崆峒派立。祖师乃文始真人伊喜在终南山修筑宗胜宫,开楼观派,江湖称之为神相门。”
“子午岭衣抗的铜槊,渭南快刀门万仞山的乌金刀,岐山双环门盛苍崖的多情环、灞桥周侗的生铁胆、骊山铁家的红闪拳并称关中五剑。”
“江湖帮派以京兆联,其次是扶风帮、冯翊帮。京兆联的帮主李翀,乃秦王爪牙,黑白通吃,三原帮、泾阳帮、渭水帮、弘农帮皆依附之。扶风帮的帮主葛香荣,乃先秦宫中侍卫,秦灭后联络老秦人组成扶风帮,乃陇西王章邯庇护的帮派,有汧水帮、泾河帮、陈仓帮等依附之。冯翊帮帮主孙满堂乃是北地王司马欣旧日同僚,因此得以掌控关中东部,有同州帮、鄜州帮、洛水帮等依附之。”
“长安商帮有陇山乌氏、汉中青阳氏、泾阳周家、三原郑家、陇西乌家、延州党怀醇、西域胡商克辛波。汉中北依秦岭,南屏巴山,民风淳朴,素无兵祸匪乱,有地处秦蜀古道核心,因此乃秦蜀商人最佳囤积财货之处。三原周家乃关中首席大粮商、泾阳郑家乃珠宝商、陇西乌家乃马牧场、延州党怀醇乃马车帮。秦商经营一是蹚古道,二是出阳关。所谓蹚古道乃是秦蜀的茶马古道,由长安出发经过陈仓道、眉县褒斜道、武功县傥骆道、子午道到达汉中。由汉中经金牛道可达成都,经米仓道、荔枝道可达巴郡。由成都经过松茂道、箭炉道入藏,由身毒道可达滇国、身毒、波斯。所谓出阳关则是向西出阳关、玉门关,经略西域三十六国,可达贵霜、波斯等地。”
“其他商贾还有樊嘉、挚網、如氏、苴氏为天下高訾,樊嘉五千万,其余皆钜万矣。樊少翁家在三辅的豆豉工坊,劳作工人数千,供河西、朔方的军卒食用。楼观派不仅望星相面,更善炼丹,其所经营丹药房,贩卖长生丸、房中药,一颗上百钱。”
沈爷道:“这一切都惧怕一个人,羽公子。”
“羽公子何门何派,何帮何门?”
“神秘莫测,无人知晓,但是四派五门十二帮皆畏惧他。羽公子要杀的人,活不到第二天,愿为羽公子效命的人如过江之鲫。非我等所论也!关中游侠,诸如长安樊仲子,槐里赵王孙,渭城高公子,北道姚令,西道杜锦,南道仇景,东道赵他,皆奉羽公子号令为荣。”
秋细君道:“那我们又属于哪一帮那一派?”
沈爷听到“我们”二字,十分高兴,道:“我们属于商洛帮,我曾经跟随帮主泉仲遵闯南阳、战蓝田,乃是最早一批打天下的老人。如今武关和蓝关之间的地盘都是我们商洛帮的。”
秋细君道:“您老人又怎么到了长安?”
“原本我有一子,也在与蓝田帮的火拼中死了。我老了,腿也瘸了,所以辞了堂主之位,到长安养老。旧日的恩情仍在,我能荐你入帮,申请在长安城建立香堂,给你弄个副香主的前途。只是你我没有什么名分,不好在帮主面前提起啊!”
秋细君道:“既然沈爷看得起,那就收不弃为儿徒吧。”
沈爷见秋细君如此乖觉,十分高兴,道:“好!好!快起!你大名是什么?。”
“不弃。”
“秋不弃,好!不离不弃!好名字 。”
秋细君道:“我出身贫苦人家,父母双亡,乃是一个孤儿,只怕堕了沈爷的门第。”
“我没有什么门第。笼络人心,杀伐果断,敢打敢拼,这就是咱们底层人生存逻辑,”
儿徒与普通徒弟不同,乃是比义子还要亲的关系,以后秋细君就可以入青龙坊沈夜的宅子,吃喝皆在那里。师父和师傅也很不相同,师父那是技艺学习又是父子关系,日后深夜还要举办正式的仪式。秋细君自青龙坊回来,身穿着沈爷爷给予的新衣,也带着一些银钱。众孩子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