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声爆炸声,隔壁邻舍都跑出来,大家以为地震了,可外面和平常一样,没有任何地震的兆头。大家害怕了一回,而后又各自干各自的事情去了。
楚少颖的水痘越来越严重了,身上开始出现水泡,一个一个,布满全身,像癞蛤蟆的皮一样。医生和爸妈都说,这些水泡千万不能用手抓烂,不然会留下疤,很难看。楚少颖乖乖听他们的话,即便是很痒了,他也不挠。根据医生的指示,需要打液体,楚少颖便挂起了吊针,每天要打好几瓶液体。楚少颖坐在炉子边,很听话地伸出手,卫生员给他的手捆了一根止血带,然后用蘸有酒精的棉球擦了擦血管,而后才把针扎入。痛,像是蚊子咬,经过扩大了数倍一般,钉在了针扎入的那个点儿上。爸妈买了很多自己很爱吃的零食。尽管楚少颖没什么胃口,但由于生病这几天没吃过什么饭,便也强迫自己吃了一些。
亲情啊。平常淡得像晨星一样看不清,而到了生死关头,它才重新冒了出来。啊,亲情,它真实地存在着,就像身体里的某些基因,一般不表达,只有在受到某种刺激时,它才表达。五天,对于常人来说,只不过弹指一挥间,可对楚少颖而言,它却漫长得像佛教所说的一个“劫”。直到五天后,身上的水痘才渐次消失,身体也活络了起来,不适感一去不回。楚少颖试探性地拿出镜子照了照,除了脸上有几个白点儿和瘦了一些外,自己还是和往常一样,瘦削的面庞轮廓分明,略带有几分英气。五天后,当他重返校园的时候,再也没有发现罗隐仁的影子,他问同学,同学告诉他:“老师说罗隐仁生病了,申请休学了。”楚少颖看了看刮着冷风的外面,几株老柳在冷风中瑟瑟发抖。楚少颖想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便去问夏荷,夏荷面有悲容,只说了八个字“辉蓉火炮厂爆炸了”。“辉蓉火炮场?”楚少颖想了想,“就是罗隐仁工作的那个火炮场?”“正是,那爆炸声想必你也听见了。”“那他没事吧?”楚少颖关心地问。“皮肤大面积灼伤,估计没有几个月,是好不了了。”夏荷拍了拍楚少颖的肩膀,“吓着你了吧。幸好我们没和他一起工作。”楚少颖心中重重一寒,想想罗隐仁,再也不会有人给自己一根烟抽,再也不会有人请自己吃羊肉串,再也不会有人借自己书看……想着自己失去了一个好朋友,楚少颖就觉得心酸。或许,对于人来说,一个人存在的意义就是,当你不在的时候,会有人想你。
“医药费谁付?”楚少颖叹了口气,“医药费得火炮场老板赔吧?”“那个厂连个生产许可证都没有,这一次伤了不下几十人,其中有六个未成年人。”夏荷一边说,一边觉得不可思议,“看来老板得判个无期徒刑。”“还好,没死人。”楚少颖悲天悯人。“人是没死,但被火炮灼伤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还不如死了呢。”夏荷说得让人心悸,说得入木三分,仿佛他亲临了事故现场一样。
罗隐仁已经有很多天没有来学校了,看来伤得确实不轻。可是,我们的生活缺了谁都照样进行着。离期末考试还有一个月的时候,班里来了一名同学,此人与宋代词人柳永同名。此人善于同女生接洽,才来不到两个星期,便已和女生打成一片。此人还自诩语文百科全书。章羽觉得他这个语文百科全书多少有点儿自负,便想难为他。章羽拿来一个成语——瑕不掩瑜,问他是什么意思?柳永只用了五秒钟的时间思考:“比如说你是一个绝色大美女,可是呢,脸上长了一颗青春痘,你觉得这颗青春痘影响你成为一个绝色大美女吗?”章羽笑了笑,并不言语。“所以啊,这瑕就好比你脸上的青春痘,这瑜呢,就好比你的美色。”柳永笑了笑,继续说,“你懂了吧?”同样不服气他这个语文百科全书的,还有穆羊。她靠了过来:“语文百科全书,给你出个字谜。”“请出题。”柳永道。“双手分。”柳永想了想,没有一丝头绪:“我不知道。”“你这个语文百科也有不会的啊。”穆羊笑了笑,“换个说法你就知道了。双手分两边!”此话一出,柳永用了一秒想出了答案:“掰!”“聪明!”我们的生活中,从不缺挑战者,尹马也上来挑战:“我给你出个上联儿,看你能不能对出下联儿。”“请出题。”柳永说得跟个谦谦君子一样。“竹篮有底难取水。”尹马说出了自己的上联儿。“这有何难。”柳永立马说出了下联儿,“铁树无根自生花。”“对得很妙。”楚少颖听了,大加称赞。“这位同学也懂文学?”柳永一副求教相,想和他来比试。“会几首歪诗熟词。”楚少颖答道。“你竟然用红楼梦里的话回应我。”柳永来了兴趣,“你说你会作诗作词,那太好了,我们比比吧。”“好,那我们就指物作诗。”楚少颖看到班里有了同学在啃馍馍,便道:“我就以馍馍为题,作一首诗或词。”
西江月
贫家穷儿爱吃,山水君子常品。一团白面权作形,养活万千生民。
纨绔膏粱不问,庙堂金紫未闻。五味数它最不胜,难上祠堂酹神。
“好词,好词。”周围观战的人都拍掌叫好。“该你了,柳大百科全书。”有人催促。柳永摸了摸脑壳,显然没有料到对方竟信手拈来。“耶,不吹了吧。”有人讽刺,“什么百科全书?”柳永看了看窗外半枯半容的草地,灵感在电光火石之间闪现,他吟道:
碧野芳草古校东,
一丛浅淡一丛浓。
未教枯枝缀翠叶,
不使柔条点妖红。
死生由来无穷尽,
只缘立根在泥中。
柳永刚刚说完,上课铃声就响了起来。这节是自习课,柳永抱起书包,要和楚少颖坐同桌,理由是难得找到一个文学知音。说真的,楚少颖还是喜欢一个人坐一张桌子,大权独揽,想怎么坐就怎么坐。但可喜的是,柳永也是个书籍收藏家,家里的书不比罗隐仁的少。此刻他的书包里就有两本课外书,一本是《唐吉诃德》,一本是《红与黑》,柳永把这两本书悄悄递给了楚少颖:“你要看哪一本。”这两本书,楚少颖有所耳闻,知道《红与黑》不适合未成年人看,他便拿了一本《唐吉诃德》:“两个星期后还你。”“随你什么时候还?”柳永一边说,一边拿出一张纸条:“你看这是什么意思?”楚少颖拿过来看了看,上面写的是: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鸟。相依相偎,映日浴风。“有人暗恋你吧?”楚少颖道,“这么浅显的意思,你不会不明白。”“不是写给我的,是有人写给我表哥的。”柳永道,“我表哥不知道啥意思,专程来问我。”“意思很明显了。”楚少颖再次看了看那四句话,“大概是说,你像天上的云,我像云中的鸟。我们相互靠在一起,晒晒太阳,吹吹风。”“其实大概意思我是知道的,我就是想问问你,再确定一下。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自由活动,因为柳永对除了语文之外的其它科目完全不感兴趣,所以他在等楚少颖把数学和英语回家作业快速做完,那样他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誊抄完。而楚少颖也早想把这些作业搞定,好有多余的时间看课外书,因此他便没有去自由活动。楚少颖问:“为什么你偏偏对语文感兴趣呢?”柳永哈哈一笑:“因为我爸爸说了,人生只需要做好一件事就行了,我有我的目标。”“那你的目标是?”柳永回答了两个字——作家!“作家?”“哈哈,忘了告诉你,我现在在写小说,已经向杂志社投稿了,相信要不了两个月就会有结果的。”柳永义正辞严,“说真的,像你这么卖命地学习,学到的知识大部分都会忘记,还不如学我,专攻一门,将来在文学上的成就啊,说不定将来还会得个什么奖,指不定还能靠它吃饭呢。”“君子不器!”楚少颖用《论语》里的话反驳他。“古人的话,不能全信。”柳永道,“《颜氏家训》里不是批评屋上架屋、床上施床吗,你看,现在屋上架屋床上施床,不是常有的事吗?世代变了,看待事物的眼光也要变。”“今人吃喝拉撒,古人也要吃喝拉撒,该变的要变,不该变的想变也变不了。”柳永这些日子以来,不是和女生嬉戏便是打闹,仿佛他已经忘了自己是个男生。这一天上午,楚少颖上了趟厕所,回到班里的时候,他发现柳永正和穆羊打架,穆羊揪住柳永的耳朵不断地扯,柳永抓住穆羊的马尾辫不停地往下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