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早晨, 半夏稍微赖了床。
窗清雾晨流,鸟叫虫鸣。半夏的梦里,也似乎蒙浓浓的白雾, 和孩子嘻嘻哈哈的欢声笑语。
她和群家乡的小伙伴在布满浓雾的森林里,玩家家游戏。勇者拯救公主。
“公主被恶龙抓走了, 我需要去把她救出, 谁救了公主, 就可以娶她回家。。”
小半夏第个跳起:“我要当勇者。”
小伙伴七嘴八舌地举手,
“我要做国王。”
“我扮演恶龙。”
“但是谁当公主呢?”
公主当然是由长得最漂亮的人扮演。
于是衣裤最干净,容貌最俊的小男孩被大家硬推了出。七手八脚地给他戴上了圈漂亮的花环,
“小莲, 你在里等, 我很快打败恶龙, 就娶你回家。”
年幼的半夏拉他的手,认认真真地对涨红了脸的男孩许诺。
小伙伴挥舞手里的小剑,呼啦下散进了浓雾弥漫的森林,
转眼间切全都不见了。
半夏的眼前, 是那片下雨的竹叶林。
她犹豫了,伸手分开影影倬倬的竹枝往前走, 看见了竹林深处那个湿透了的人。
次的那人没有说出拒绝的言语, 只躺在青色的竹叶间, 双手捂住了脸, 发出低沉而迟缓的喘|息声。
半夏慢慢靠近他, 蹲下身, 伸手捉住了那只被雨水打湿的苍白脚踝。
从梦中惊醒的半夏,下坐起身,觉得自己口干舌燥, 心脏在胸膛里怦怦直跳。
她捂住乱跳的心口,不明白自己做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定了定神之后,她轻手轻脚地爬起,先是热上了早餐,把几件脏衣服连同小莲的睡衣,并拿去洗了。
洗净的衣服挂在窗,滴滴答答地滴水珠。
餐桌上,爽滑的豆花浇的是咸香麻辣的牛肉汤头,拌入蒜泥和小葱。勺子挖下去,白嫩的豆花露出,又被浓郁的牛肉汤汁盖上了。半夏感觉整个人生好像都变得完了。
缕晨曦恰恰破开浓雾,斜照在餐桌。
半夏的心仿佛被那温暖的阳光微微刺了下,涌起了种自己也有了家的错觉。
独自生活得于久了,心底厚厚实实的土层下,原还隐秘地压抑种对于家的幼稚渴望吗?
半夏吃完了早餐,蹲到守宫的饲养盒边看睡在阳光里的小莲。
黑色的小莲在晨曦中慢慢舒醒。
先是那条小尾巴甩了甩,然后小脚绷紧脚趾,翻了半个身。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了身边的半夏,把冰凉的小脑袋搁在半夏的手指上蹭了蹭。
直到彻底清醒了,发现自己蹭的温暖源居然是半夏柔软的手指,小莲的身蹭地下地坐直了。
半夏甚至感觉能从他那墨黑的肌肤上,看出点掩盖不住的粉红色。
“要听我练琴吗?”虽然没去学校的琴房,半夏早上依旧习惯了练习。
她摆好谱架,取出自己的小提琴。把小莲安置在和自己视线平等的桌面上,“我想尝试下柴小协。”
“选拔赛上,班长演奏首曲子真的惊艳到我了。她的风格凌厉干练,孤高冷傲,非常具有她自己的个人魅力。”半夏翻开谱子,尝试拉了几个乐句,又带点苦恼放下琴,摸下巴琢磨,
“首曲子虽然我也练,但总感觉还摸不准要什么风格表达。”
她抬头问桌面的小守宫:“小莲,你有没有听柴小协?你觉得首曲子听起有种什么感觉?”
虽然是对桌上的小莲说话,但实半夏多是种自我问询,并没有指望小莲能真正给她回应。
谁知小莲端端正正坐在桌上,认真想了,回答到:“我觉得首曲子有种少女怀|春的感觉。”
半夏:“啊?少女?”
“它的旋律听起,就像是位陷入爱情的女孩。面对自己的心上人,时而因他的接近,心中欢喜得怦怦直跳。时而又因他的欺负和善忘,难得彻夜难眠,患得患失。”
黑宝石般的小蜥蜴,蹲坐在清晨的阳光里,认认真真阐述自己对音乐的理解,格的可爱,
半夏想起俄罗斯籍的那位作曲大师,满脸络腮胡的容貌,实在没办法和小莲口里描述的少女心联系到起。
“样的解析真是别开生面啊。”半夏夹琴,试图演绎下那种感觉,心里有所思,“小莲你懂得真多,你是很喜欢老柴吗?”
“老柴恰巧是我最喜欢的位音乐大师。”小莲的声音停滞了,“位大师年轻的时候最初学得专业实是法律。到了二十岁,他才顶压力放弃了优渥的工作,进入了音乐学院改学自己挚爱的作曲。”
半夏感到种自于学霸的碾压。
她虽然是音乐学校的学生,但西方音乐史课基都是在睡觉和抄作业中混的。此刻面对侃侃而谈的小莲,顿时有种接不上话的羞愧感。
“我读老柴的很多书信,感觉到他是个心思特别细腻而敏感的人。他甚至在给弟弟的信里描述自己爱人的手指。”小莲细细介绍心中热爱的作曲家,
“他颗玻璃般纤细的心审视世界,必定把自己丰富的情感融入旋律之中,在我看,是首细腻温柔,柔情似水的曲子。”
说话间,他的视线正巧落在半夏持弓的手指上。
秀气修长的手指按琴弦,被深色琴头的衬托下显得分白皙,那指尖微微透点粉色,在清晨的阳光里,肌肤几乎泛起层细腻的萤辉。
他突然感到心跳有些加快,不好意思地避开了视线。
心中想起了那位音乐大师,百多年前在他的书信中留下关于情人的句子,
“那人有双小巧精致,令人赏心悦目的手,以至于那指尖触碰琴弦的时候,哪怕发出点难听的声音,我都打从心底感到惋惜。”
***
下午的时候,半夏的导师郁安国,把她叫到自己家中,给她开了小灶。
进门之后,师母很亲切地和她打了招呼,给她递了双软绵绵的毛拖鞋。
“柴小协?”郁安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持教鞭,脸严肃的点半夏带的曲谱,
“当你不知道怎么表达首曲子的时候,可以从了解作曲家入手。我考考你,柴可夫斯基的性格,生平和首协奏曲的创作背景是什么?”
早上已经被补习了遍的半夏咳嗽声,挺直了脊背,
“老柴二十岁之前是学法律的。二十岁之后,考进圣彼得堡音乐学院。他的曲风抒情细腻,具有强烈的感情色彩。我还知道他各种感情上的八卦,甚至读他写得几封信呢。”
“嗯,西史课还算心。”郁安国难得地点点头,“你试奏遍给我听听。”
半夏驾起了自己的小提琴,第弓拉响之前,她突然想起了小莲说的那句话,
“就像是初恋的少女,患得患失,怦怦直跳的心。”
初恋是什么感觉?怦怦直跳的心又是什么感觉?
半夏茫茫然中脑海里闪了的画面,是在那浓雾中,被自己握住手中的脚踝。心脏果然开始怦怦跳了起。
厨房的师母在忙碌地准备晚饭,悠扬的小提琴声传进。
那琴声初时轻快活泼,仿佛夏的窗前,两小无猜,头挨头分享彼此秘密的窃窃私语。
顷刻间又柔肠百转,同摸索在漆黑寒夜,忧心忡忡,患得患失,处寻寻觅觅的脚步。
复而暮然回首,失而复得,欢喜地,捧妥帖温热的甜粥,滋滋地雀跃欢歌。
师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沾湿的手指别了下耳边的鬓发,“哎呀,些年轻的孩子,真是充满活力啊。”
客厅里的老郁给自己倒了杯茶,清澈的茶汤盛在薄薄的小茶杯里,被他捏在手中闻了闻,慢悠悠地品了口。
曲琴音,在茶香和饭菜的香味里停住了。
郁安国放下茶杯,品味了许久,啧了声,“你个娃娃,有时候真让我不知道怎么评价。”
“看起不大,身里却像藏个魔鬼。好像随时随地,都要爆发出些出人意料地东西才甘愿。”
同为小提琴教授的师母端了盘切好的水果,摆在客厅的茶几上,笑吟吟地道,“孩子的琴声,倒让我想起了个人。”
老郁思索了,拍了下手,“确实,被你说,我也想了起。倒是和那位大师样,狂妄不羁,肆意妄为得很。”
半夏笑嘻嘻的脸,却在几句话间不知不觉变淡了,
“我就是我自己,我自己的琴声不和任何人相同。”她字句慢慢地说道,
老郁此刻的心情很好,没听出她语气的变化,遥遥伸指点她,
“你啊你,不知高地厚,你知道我说得是哪位大师吗?就随便插嘴。”
“是不样。”他的妻子从旁笑说,“孩子有自己的风格。她琴声里,多了份赤城。赤子之心,尤为难得。”
在半夏告辞离开之后。
郁安国看他的妻子直笑,“真是罕见,你个人,惯常不喜欢给别人评价,还是么高的点评。今倒是怎么了?”
妻子收起桌上的水果盘,“也不知道怎么了,个孩子每次,不管拉什么曲子,琴声听起总有股隐隐的痛。让人心底忍不住酸涩。她年纪明明还样的小,音乐的表达却么洞察世事的熟,好像经历很多世事样。”
郁安国放下手中杯子,微微叹口气,“确实,孩子很不容易。但有时候我又觉得,宝石就要经样痛苦的打磨,才能真正地发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