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逐渐降临,远处的莱州城已经亮起了诸多的灯火,星星点点间,宛如一座灯火辉煌的巨大城堡。
不过莱州城虽看似繁华,却究竟有着高大城墙的阻隔,这在给城池中人们带来诸多安全感的同时,却也无形中隔离了城中的烟火气息。
在莱州城西北方向七八里外的芙蓉镇,情况就有点不一样了。
滚滚掖水隔着冰面滚滚涌动间,饶是今晚天空中飘着细碎的小雪片子,却依然挡不住芙蓉镇的繁华与热情。
街道两边。
到处是香气翻滚的各种热汤大锅,诸多老板、老板娘,都是使出浑身解数,招呼着来往的客人去他们的店里用餐消费。
而在这些饭馆相间的空地里,还有着各种甜品与杂耍。
什么糖葫芦,汤圆,炸酥饼,耍猴的,遛狗的,女人玩杂技的,简直应有应有。
再往里走,那些大红灯笼高高挂、灯火更加气派辉煌的地方,那就更不得了了。
饶是今晚冷风呼啸,天气至少得零下十几度,却是依然挡不住诸多姑娘们似火般的热情。
她们或是在门口,或是在二楼三楼的露台,有的露着香肩,有的露着小蛮腰,有的似露非露的露着大腿,各种手段,缭绕着过往的客商们。
直让人眼花缭乱,一时根本就移不开目光。
李春来一行二十几号人,就是在这个时节,悄然来到了这个堪比‘芙蓉帐’般的小镇子里。
只是,刚吃了串糖葫芦、本来心情极好的俞瑶,来到这条沿着掖水而建的主街中段,看到了这些大红灯笼的建筑物之后……
特别是看到了这些建筑物中的人儿之后……
她的脸色便是有些变了。
李春来身边,陈六子、田景、马五、山子、小金子等人,虽都算是已经见过了一些场面,却又怎见过如此直接、简直有点肆意的场面。
尤其是那一声声娇声的‘大爷来玩嘛’,直让人要沉醉其中,再也不想出来……
李春来也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一幕。
此时,他已经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了这芙蓉镇的很多信息。
与沂源城外的卢家庄大集一样,这芙蓉镇也是特殊情形下的特殊产物。
如果用一个词来概括,那这里便是莱州腹地的‘黑市’。
不仅莱州本地船帮、盐帮、粮帮等诸多人在这里设点,包括招远的金矿,青州、登州一些无法在明面上交易的东西,都是能在这里找到场所,特别是找到买家。
如此情形下,这里有着这等肆意的繁华,那便也不让人奇怪了。
就像是盛开在淤泥里、那美丽的罂.粟花一般。
“无耻!”
“无耻啊,简直无耻至极,也不怕长针眼啊……”
正当李春来很快也在莺莺燕燕中、发现了一个他很顺眼的身影、不由多看了几眼时。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咬牙切齿声音。
这让李春来不由一个机灵,转而看向了旁边声音的主人。
却见一身青色护卫袍的俞瑶,正咬着银牙,狠狠的瞪着自己。
看到自己的目光看过来,她忽然冷笑着‘哼’了一声,直接便是高傲的昂起了头,再不看自己这边一眼。
“这他娘的……”
李春来心里不由直苦笑。
做人,咋就能这么过分的双标呢?
那边,俞瑶的心腹家奴大壮
,这会看妹子看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俞瑶却恍如根本没看到。
可自己这边,只飘一眼、了解下行情,便是遭到了这等攻伐……
“三爷,就在前面的万花楼,小的的人刚刚问过了,船帮的人已经到了……”
李春来正无语间,一个一身花绸缎袍、身材矮胖、眼睛却是很机灵,约莫三十出头的男人,赶忙点头哈腰的朝着李春来小跑过来汇报。
正是李春来花重金在莱州这边找的中人,绰号‘肥耗子’的田有德。
“田爷,有劳了。既然船帮的人已经来了,那咱们便也过去吧。”
李春来笑着田有德一抱拳。
田有德脸上顿时笑出花来,忙一边在前面一路,一边低低对李春来解释起了一些所谓的‘道上的规矩’。
按照田有德的说法,因为李春来这买卖很大,得上千两银子了,他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把情分面子都用干净了,这才是终于凑齐了莱州这边‘船帮’的三个大佬。
所谓‘船帮’,便是以跑船为生的地方势力。
因为种种原因,此时的‘帮’,远不像是后来满清时那么紧密,有着组织性,只是一个职业关系而笼统的称呼。
不过,但凡是能在这种行业里干到头部的,跟后世也没什么两样。
要么是在衙门里有关系,要么是在水师那边有关系,要么便是有着更为晦涩隐秘的强大支撑。
若没有这种关系支撑,这种生意怎么可能干的起来?卧龙凤雏也不可能玩转。
而田有德所谓的规矩,便是李春来今晚请他们出面,是要付‘见面礼’的,以表诚意。
这见面礼,按照李春来这笔买卖来算,说多倒也不算多,说少却也绝不算少了。
他们张口便要一百两!
另外,今晚见面吃喝玩乐的所有开销,也都算李春来的。
等来到万花楼门口,田有德基本也给李春来说完了‘规矩’,想了想,转了转他老鼠眼般的小眼睛又低低道:
“三爷,小的可绝不是拿捏您啊。真的,小的便是在莱州,在这芙蓉镇,也是听过三爷您在青州那边的大名哇。只是,咱们此时究竟是出门在外,强龙也不好惹地头蛇哇。若,若那边有什么怠慢之处,那还请三爷您多多见谅那……”
“呵呵。”
李春来一笑道:“田爷,这您就放心吧,那是自然。咱们又不是来找仇人的,只是为了办事、解决问题嘛。”
看李春来表情不似作伪,田有德这才放下心来,一路从一侧的侧门、引领李春来一行人来到了一个院子里,让李春来一行人在院子里稍待,他则是先上去通秉。
待田有德小跑着离去,俞瑶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凑到李春来身边,低低道:
“李大人,你,你难道真的要答应这些土混子们的要求,给他们一千五百两银子的运费吗?可,就怕到时候,别说一千五百两了,怕是两千两、三千两也打不住哇。万一他们到了海上,再跟咱们乱加价……”
李春来此时却是神清气爽,笑着看向俞瑶的美眸道:“没听刚才人说吗?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现在在别人的地盘上,是求着别人办事,还能怎么着吗?不要多想了,多花点银子便多花点银子,把事情解决了便好。”
“可是……”
俞瑶还想说些什么,李春来却已经转过身去,抬头看向这个前方高楼上的灯火。
这让俞瑶又是生气又
是无奈。
她虽然很不想吃这种亏,特别是李春来又是替朝廷办事,为万历皇爷分忧——
可李春来都已经认了,她还能怎么办呢?
只能在心里腹诽:“这小李三儿,在沂源时倒是号称这豪气又那豪气的,可,真到了别处,到了人家的地盘,还不是得跟个怂货一般缩着?”
本来因为李春来的那种担当,俞瑶对李春来稍稍建立起来的那种好感,在这顷刻间,便是烟消云散了。
甚至此时看李春来一眼,她都觉得有些恶心。
忒没有男人气概了啊。
就这般,还是在登莱这种和平之地呢,李春来便已经这么怂,等到了虎狼般的鞑子横行的辽东,还能指望这小李三儿干点什么呢?
李春来此时自没有时间理会俞瑶的心思,却是与不远处的小金子交流了一个眼色。
小金子自是明白李春来的意思,强自压下了心中激动,重重点了点头。
李春来不由愈发放松,背负着双手,看向飘渺的夜空,眼神中充满了无限的希冀。
……
这一等,竟等了小半个时辰。
田有德这才满头大汗的匆匆过来,请李春来只带几个贴身亲随上楼去。
看李春来身边众人脸色都是很不爽,特别是人熊般的陈六子,都快把他给生吞活剥了。
田有德忙急急解释道:“三爷,诸位爷,这事儿不是小的能做主的哇。若是小的能做主,早就好酒好肉的伺候诸位爷了。是上面的爷们……”
他还要解释什么,李春来却笑着打断道:“田爷,我明白您的意思,有劳您了。这样,六子,俞爷,田景,马五,山子,小金子跟我上去,其他人,在下面等着。”
说完,李春来率先大步进楼去。
众人就算都很不爽,可李春来已经发话了,他们也只能忍着,陈六子等人赶忙跟上了李春来的脚步。
直到李春来点名的众人都已经进去了,俞瑶这才是迈开了腿跟上,心中却是对李春来愈发的失望。
这帮船帮的土混子,摆明了就是拿捏人,让他们在这白等了半个时辰,李春来却是没有丝毫反抗的,这事情还怎么玩?
俞瑶心里止不住的腹诽,真不知道,这小李三儿,到底是怎么混到眼前这般程度的哇。
便是从大街上随便找个男人,应该都会比他更有血性吧。
这让俞瑶止不住便是想起了赵宋前夕,花蕊夫人的那句名言:“八百万人齐卸甲,竟无一人是男儿……”
像是陈六子、田景这等好汉子,却跟着李春来这种怂货,又能有什么前程呢?
真是误人子弟啊!
百般不爽之间,俞瑶终于是跟上了李春来等人的脚步,来到了三楼。
一看眼前的场面,俞瑶心里登时更不爽了。
只见——
三楼已经被包场了,简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都是别着刀枪棍棒、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
粗一看,怕是得有个四五十人。
让的三楼的空气都是被这些臭男人的气息给污染了。
他们一行人一进来,简直就像是一群人一下子来到了虎狼堆里,被团团包围,根本就没有半点反抗的资本的。
而等进入到偌大的雅间内,一看请眼前的场面,俞瑶更是直要炸了。
若不是还保留着最后一丝清醒,她怕是马上便要扭头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