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幸不辱命,我秦军成功擒获过山风部二当家秦算盘等二百余人,收缴兵刃、铠甲三百余幅,现银六百四十余两,另有粮草一百七十余石……”
“公公,我京营此役收获也是颇丰,擒获匪首八当家毛红、九当家钱顺两大匪首,另有大小头目近二十人,另……”
“公公,俺们兄弟……”
子时出头,山间已经逐渐恢复了昔日的安静。
可山对面丁公公的大帐内却是灯火通明。
贺将爷、张志远,包括赵阳明、李福泰、牛二虎,以及三当家的刘驰、四当家的刘全、六当家的马福明等众人,都是在兴奋的对着丁公公报功。
俨然,因为李春来这个精妙策略凑效的关系,他们几乎每部都是有着不错的收获。
丁公公稳稳的坐在他的宝座上,面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那种自信完全是由内而外。
每当有一部报功,他都是极有风度的颔首,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与飘渺感,简直淋漓尽致。
却是并未着急表哪怕一个字的态。
李春来此时依然处在大帐的最下首,完全被人海淹没了。
不过有着丁公公刚才的承诺,再加之切切实实的功绩摆在这里,李春来的心态,与以前时也是全然不一样了。
他终于是更为透彻的体会了那句流传多年的老话:“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但李春来并未有任何骄傲自满,依然是狗一般的缩着,仔细的审视着丁公公的一举一动。
虽然之前丁公公对李春来的承诺很好,但诸多现实的打磨,早已经让李春来深深明白——
那些云山雾绕的好处,如果不切切实实的落到自己手里,被自己给抓稳了,那便都是扯蛋!
镜花水月尔!
当然。
事情已经到了此时这个程度,他李三爷已经是对丁公公展现出了他强而有力的价值,说‘单骑救主’都不为过了,成功帮丁公公稳住了阵脚,丁公公再反悔的几率已经不大。
李春来此时关注的核心有两点。
一,丁公公怎么驯服、这帮都在大势下、立下了不少功绩的‘骄兵悍将’。
二,丁公公又将怎么收这个场,实现他对自己的承诺呢?
虽说他李三爷此时也算是经历了一些风浪,对很多事情都摸到了门道,但底子究竟还是有限。
真要玩这种涉及程度更深、牵连面更广、诸多利益纠缠更复杂的局面,他李三爷还是太嫩了,真的小嫩鸡儿一般……
而眼前成竹在胸的丁公公,俨然是他能学习到的最好的榜样!
足足小半个时辰,各部这才是报完了功绩。
旋即有些沉闷的帐内,登时便又都恢复了活力,无数双目光都是炯炯有神的看向了丁公公,等待这位大太监,对他们论功行赏。
乃至是把他们的名字,报到万历皇爷的御案头上。
“呵呵。”
“好,很好啊。看来这一役,诸位都是尽心竭力,取得了丰厚的成果啊。杂家深感欣慰。想来,皇爷他老人家也是深感欣慰啊。”
丁公公淡然一笑,旋即便慢斯条理的站起身来,负手走下了独属于他宝座的小高台,一一扫视过众人。
众人都是很兴奋。
虽有些不敢直面丁公公这等高高在上的威势,却是都会鼓起勇气,跟丁公公对视一瞬,最起码得在丁公公眼里留点印象不是?
而丁公公表现的也很和蔼,笑容几乎让人如沐春风。
这让帐内的气氛不由愈发活跃,恍如马上
就要到那皆大欢喜的局面。
“诸位,杂家知道,这几日时间,诸位的付出都不算小,此时能有这般收获,也算是天道酬勤那。只是——”
就在众人满怀的期待中,丁公公一甩袖袍,话锋突然一转,整个人的威势也是陡然变的凛冽,一字一句的冷声道:
“杂家只听到你们报其他匪首的功了,这山寨匪首、危害沂蒙十数年的过山风的功,怎的就没见人报啊。今晚如此大胜,难不成,诸位还让这过山风给跑了?”
“这……”
原本兴奋的帐内登时便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气氛一下子便沉寂下来大半。
不过,他们此时都有功绩在身,而且,对于过山风的处理,丁公公前面也没有卡着字眼下达死命令,各人在报功之前,也早就相好了对此的应对措施。
贺将爷率先道:“公公,此事,此事卑职有罪啊。卑职上山后虽第一时间便是强攻过山风主寨的后部,但那边地形着实有着诸多差池,又黑灯瞎火,不利于儿郎们展开攻势。等卑职等攻破过山风匪寨之后,发现人已经不知所踪了……”
张志远也忙补充道:“公公,正是这般。当时局势太过混乱,卑职等兵力都是有限,心有余力却不足哇。不过公公您放心,卑职等已经探知到,过山风在山上修建了一条极为隐秘的密道,诸多儿郎正在仔细找寻。想来,马上就会有好消息传来的……”
“对对对,公公正是这般……”
赵阳明等人也赶忙上前来补刀。
赵阳明这厮虽是被七当家的‘万人敌’搞的受了些伤,但是这世界就是这么不地道。
他究竟是‘主子’,身边有太多精锐家丁护着了。
纵然他之后身体可能会有一些后遗症之类,可起码在这时,乃至是三五年的,怕是不会有什么显露的。
“呵呵。”
“呵呵呵呵……”
看着众人眨眼便是把各自的责任都推的干净,而只是露出各自的辛劳与功绩,丁公公忽然止不住的桀桀怪笑。
众人都有些汗毛倒竖,不太敢面对他的威势了。
虽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帐内众人不经意间便是有着某种串联,达成了某种临时的利益共同体,敢来应对丁公公。
但此时究竟还是‘圣明天子’当道!
万历皇爷虎老雄风在,那种威严,纵然略有落寞了,却绝不是眼前帐内这几只阿猫阿狗可以挑衅的。
在执行丁公公命令、做事的时候,他们或许会耍手段、搞把戏,从而来下最少的力、获取最大的利益。
但是!
当到了报功这个最核心的环节——
他们的命.根子,便是被牢牢的抓在了丁公公手里。
因为他们的这些功绩,虽是也算功绩,却又怎能跟李春来这种直接拿下过山风、让人挑不出毛病来的功绩相比?
“来人!”
“把过山风的尸体带进来!另,把那几个活着的匪首都带进来,让他们现场指认!”
看到众人都是畏惧、臣服了他的威势,丁公公潇洒的一挥袖袍,便是朗声大喝道。
“是。”
帐外马上有亲随急急做出回应。
“这……”
“什么情况,难道,难道匪首过山风竟已经被拿下了……”
“不知道哇,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着丁公公命令的下达,帐内马上便是一片止不住的低低议论,众人交头接耳间,脸上都是止不住的疑惑和惶恐。
若是丁公公这边把匪首
过山风给拿下了,那,他们的这点功绩,可就都成了笑话了哇……
丁公公何等精明?
自是明白一众人的小心思。
却是不疾不徐,又大步回到了他的宝座上,惬意的翘起了二郎腿,稳坐钓鱼台。
帐尾。
李春来看着这一幕,面上虽是波澜不许,呆萌呆萌的,可心里却是止不住的翻滚。
丁公公这一招其实并不高明,他李三爷十一二岁初读《史记》的时候,便是已经知晓了。
可!
究竟是碧瓦红墙的泥汤子里爬出来,丁公公对于这种节奏的把握,对于人心的那种拿捏,俨然是大师级水准。
再加之有着万历皇爷这尊大佛背书,帐内这帮地方的土霸王、地头蛇,已经是犹如他手中的面团,根本不具备什么反抗之力了。
这也让李春来止不住的期待起来。
一方面,是丁公公成功的斩掉了这帮地头蛇的骄横,大局基本上已经尽在掌控了。
另一方面,则是丁公公在掌控住大局之后,下一步又该如何操作?将这种掌控,切实的化为实实在在的战果呢?
“报——”
“匪首过山风的尸体已经带到!”
正当李春来思虑间,外面有几个人高马大的亲随,迅速将死狗一般的过山风尸体给带了进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二当家秦算盘、五当家、八当家、九当家等人。
“这,大当家的,哇……”
“大当家的哇……”
“亲娘来,这,这竟然真是风爷,不,是过山风啊……”
“看,看这模样,过山风好像并非是被兵刃所伤致死,而是,直接被人拧断了脖子哇……”
“到底是谁这么狠,竟有如此手段哇……”
帐内瞬间便是止不住的躁动起来。
在几个匪首的惨哭声中,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瞳孔中都是有着不可描述的惊悚。
再看向丁公公时,那种畏惧几乎已经是遮都遮不住。
这他娘的,事情已经这样了,这位大太监已经‘功德圆满’一般了,他们又拿什么,再去跟他玩?
直接斩杀过山风的功绩,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抵定乾坤,对上下都有好交代了。
他们就算抓住了秦盘算等人,又如何呢?
不过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啊……
“呵呵。”
“如何?这具尸首,是不是匪首过山风?”
帐内众人越是畏惧、惊悚、凌乱,主坐上的丁公公便是越稳,稳如泰山,稳如老狗,淡然又肆意的尽情掌控全局。
正所谓‘此消彼长’是也!
“公公,是,是过山风无疑,这具尸首,正是过山风本人……”
看众人的目光都是看向自己,三当家与四当家、六当家相视一眼,只能是硬着头皮,来做这最后的总结。
“呵呵。”
“很好,很好啊!既然匪首过山的功绩已经摆在眼前了,那,咱们便开始真正的论功吧!”
丁公公慢斯条理的抹了抹茶盏,却是根本不理会众人惊悚畏惧的目光,笑眯眯的看向了李春来的方向:“既然大家都准备好了,那,杂家便跟大家介绍咱们此役最大的功臣!”
说着,他站起身来,负手而立,扯着嗓子便是呼道:“沂源的李春来、小李三儿何在哇!”
“这……”
本就惊悚的帐内登时更为的惊悚,几乎就像是要爆炸一般,无数双目光,陡然汇聚到了李春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