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准白了一眼冯拯,他在等到众位大臣都发表完看法之后,才厉声道:“陛下宜速渡河到北城设置行在!否则被契丹人窥见陛下犹豫不定、必然断定朝廷无抗战决心,到那时来个渡河迎头掩杀,我军难以获胜是,必越发失了将士之心是大,人无斗志,何以慑敌锐气、取威决胜?怕就一败涂地、难以收拾了!”
赵恒看了一眼对岸契丹军营寨,脸色呈现出为难的神态,他犹犹豫豫地道:“契丹人离城池如此之近,虽眼下看似无甚动静,若趁我军渡河之时突然来袭,岂不进退两难、到时候越发没有取胜的道理!”
寇准不以为然地道:“契丹人并不知道陛下虚实,他们岂敢妄动,再更驾前有李继隆、石保吉率大军左右御敌,又有北城上万将士正面牵制契丹兵马,何况陛下亲征已经震慑契丹,此时渡河必然无虞!”
赵恒默然不语,显然还在犹豫,但他的目光似乎看了王邵一眼。
王邵的目光接触到赵恒的目光之后,不仅心下一动,他似乎是下意识地轻轻颔首一下。
寇准见赵恒还在犹豫,当即又高声道:“有臣等保驾,请陛下作速渡河以振士气,在北城节制诸军奋战,退敌与否,在此一举!”
赵恒犹不语,毕士安却道:“陛下乃万金之躯,岂可过河弄险,即便是过河也不过是鼓舞一下士气,行在还是设在南城为宜、”
陈尧叟亦是道:“陛下,毕大人言之有理,古来岂有天子亲临前方的道理。”
寇准不满地瞪了他二人一眼,但他也很无奈,自己的地位在毕士安之下,何况在场宰执大臣无一不是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孤立的局面使他很难服赵恒渡河,不禁看了看一旁不言不语的高琼。
高琼看到寇准求助的目光,他实际上早就等的不耐烦了,既然大军已经到了河边,不过河怎么鼓舞士气和契丹决战,在这份心思的鼓动下,他再也不顾武将身份,朗声道:“如果陛下不过河,河北百姓如丧父母,哪里有人再敢对抗契丹人,以陛下神威所及,更有朝廷路大军英勇,契丹军连败之下早有畏意。李继隆、石保吉二位将军左右掣住敌肘,北城关防挡住契丹马队道路,四方勤王将帅相率击敌,渡河抗战十拿九稳,陛下圣明,请速传旨进军!”
冯拯见高琼的过份,当即怒斥道:“太尉慎言,陛下问策执政,太尉身为朝廷大将,岂可擅自出言不逊。”
这句话的委实有些过分,但在在场文官甚至在寇准的潜意识中并没什么不妥。自太宗皇帝加强文官权势和地位,对武将的地位进一步贬低,大宋的禁军都校们已经不复当年太祖时代的荣光,他们不得不在文官鼻息之下看人脸色。寇准之所以礼待高琼很大程度上是国家危难之际须要借重武人用命,而他能否实现服赵恒退敌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武将的支持,骨子里还是看武将如粗鄙武夫的。
王邵虽然也沾染了一些时下的风气,但他毕竟拥有这个时代士人所不具备的见解,他对武将并没有任何成见,反而感到冯拯当众呵斥高琼做法太过份了,他瞥向冯拯的目光顿时变的不太友善,暗道冯拯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竟然军前当众辱没殿帅,真是自找没趣。
高琼当众被冯拯侮辱,果真是勃然大怒,怎么他也是太祖、太宗朝的老将了,冯拯也就是新进签书枢密院事,有什么鸟资格辱没他,当即虎目怨瞪,激愤的道:“冯相公是以文章升迁二府,如今敌骑当前,你还指责我话无理,那相公何不赋诗一首击退敌骑呢?”
冯拯被高琼反驳,脸面顿时涨的通红,当着皇帝和众位执政的面被一个粗鄙武夫反唇相讥是他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的,忍下了日后还不得成为人家茶余饭后的笑料,他双目圆瞪怒斥道:“陛下和执政话,何来武夫……”
“陛下快看,北岸上一队契丹探马……”王邵还没有等把后面的话出来就抢了话,他忽然发觉北岸有近百名契丹军骑兵出了一个寨子,正向宋军控制的北城和岸边的地域飞驰而来。
冯拯正话的时候忽然被王邵打断,禁不住又是一阵恼怒,却见赵恒和众人的目光都被王邵的话吸引去了,他自己也转首向北城方向望去,却真的见一队契丹军骑兵正从东面奔驰而来,嘴边就要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君臣也只能看个大概,但见契丹军飞奔向宋军一个防御营寨而来,显然是要试探地突入宋军控制区域,显示契丹军能够在大河北岸任何地域来去自如。但宋军也不是吃干饭的,东面的部队是驸马石保吉的防区,想这老伙计虽是太宗皇帝的女婿但也是禁军一员少有的猛将,他岂能容契丹军探马任意猖狂,正当寇准断言石保吉必然会出兵驱逐之时,众人果然见一支宋军马队从寨子里杀了出来,另外有两队轻装步军部队从南北进行呼应。
契丹军马队果然不敢和宋军真正的交手,在相距数百步的时候转向北面绝尘而去,宋军马步军自然停止了一场无谓的追击。
“陛下刚刚也看到契丹军不过如此,有如此神勇禁军,陛下当断然渡河!”寇准反应极快,在契丹军刚刚撤退,总人还没有话之际立即出言。
王邵虽然赞同寇准请赵恒过河,但他对神勇禁军却一也不感冒,契丹军区区不足百人马队,明显就是例行公事的试探,稍有接触马上退去。宋军却是动用两百余名骑兵还有数百名步军将士,用的三面出击阵势也是驱逐性质的,要想围歼契丹军马队,必然要两面由马军迂回,正面用步军吸引才对。
赵恒已经亲眼看到契丹军撤退的狼狈,听寇准那么一,在犹豫片刻之后,想想契丹军也不过如此,胸中刚刚升起的一股子豪气一下子升腾为万丈豪情,立即头道:“过河——”
“陛下——”冯拯大吃一惊,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要出言阻拦,却在还没有话间被陈尧叟重重地咳了一声,懵然领悟陈尧叟的好意,也明白这位同僚一直没有做声的缘由,到嘴的话再次硬生生咽了下去,可当真不好受啊!
寇准立即对高琼道:“高太尉,还不传令车驾在城下等候……”
当赵恒下了城楼,高琼宣布天子渡河去北城之时,连护卫的一些班直侍卫脸色也变了几变,当赵恒上了肩舆之后成行后,几名身强力壮的禁卫竟然脚底打颤,把肩舆晃动几下,脸色也苍白无色。
高琼就在赵恒的肩舆旁边,他眼看殿前司的吏士竟然如此不堪,在皇帝和众位大臣面前把他的脸面都丢尽了,当真是大为惊怒,取出鞭子厉声道:“尔等身为禁军将校,竟然临阵畏缩不前,知道何罪吗?还不快快向前。”
在众位大臣和皇帝的眼前,高琼毫不客气地抡起鞭子抽打每一名迟疑、惊惧的禁军将吏,丝毫不看一些大臣不太好看的脸色。
王邵见高琼发狠的模样,心中当真是好笑,这位高太尉显然是做了给那些文官们看的,也算是发泄一下长久以来被文官们压抑的恶气吧!但他的目光还是被很快地吸引到宋军通过黄河浮桥的壮观景象,眼看着数万大军前后陆续渡河后在北岸列成庞大的军阵,北岸的宋军也开始出寨列成东西两个掩护军阵,情形之壮观令人感慨不已。他完全被少有的天下奇观所震撼。
一直在看、一直在想,心中总是有股子和自己较劲的思潮或者可是冲动,在不断地冲击着自己固有的观念,混混僵僵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北城关楼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