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和王邵同时愕然不已,王邵暗道曹利用也太过份了,刚刚回来就急迫地请求天子接见蛮邦使臣,何况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用什么礼仪来接见外邦时辰呢?太简单了不仅不足以显示天朝惶惶礼仪,又无法对使臣形成某些精神上的压力。当下不悦地道:“难道曹大人不知道外邦使臣觐见必须要有一整套礼仪制度吗?这个时候觐见恐怕不妥吧……”
曹利用一怔,他的确没有想到这一层,懵然出了一身冷汗,暗骂自己糊涂,更暗自辱骂王邵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干嘛把事情的那么明白,皇帝或许还想速速接见契丹使臣呢!
赵恒虽然亦是暗怪曹利用鲁莽,但他的确是想接见契丹使臣,不过听王邵那么一,左右想想亦是感到此时接见契丹使臣是有些仓促,不知道外面的大臣知道后会怎么谏言。在短暂的沉思之后,才道:“那就明日宣诏契丹使臣觐见,曹爱卿下去安置契丹一行人去吧!”
“遵旨——”曹利用明白自己也该下去了,当下躬身缓缓退出。
当曹利用退下去后,赵恒忽然开口道:“爱卿、你看明日如何去应付韩杞?”
王邵沉默地摇了摇头,他没有回到赵恒之言,但他心中非常清楚赵恒此时的心情即急迫又复杂,既想知道契丹和谈的最后底线,又怕底线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引起朝廷政局的不稳定。
“陛下——天色已晚,还是早些歇息吧!”
赵恒看看了一脸沮丧之态的王邵,他响起了王邵作态,明白做为介于助战和主和之间立场的王邵心情,不能强人所难啊!
第二天,行在用相当程度的礼仪接待了韩杞,尽管前方仍然在激战连连,契丹军在几次攻城不下之后,又被李继隆在外连连反击,后面还有石保吉的数万大军如鲠在喉,形势越发不利,当进攻石保吉营寨的几万契丹军面对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正奇军阵之后,他们根本就没有能力击破宋军的军阵,也使得自己的部队遭到很大的伤亡。当捷报就在举行典礼的时候传来,被赵恒刻意让将校高声宣读,无疑增加了对韩杞的压力,至于对契丹使臣施加压力,他赵恒还是乐于见到的。
那韩杞也是个契丹国内能言善辩之士,当他在大礼之时表现的不亢不卑、从容应对赵恒和宋朝大臣,在契丹军战事不利被将校用傲慢的口气宣读出来后,仍然心平气和地呈上国书。当国书呈上去后,他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是目下数十万契丹军围困澶州,南朝君臣个个都是插翅难飞,再河朔宋军在后方十万契丹军精锐的牵制下,根本就无所作为,王超等人无非是缩头乌龟。萧太后此番用兵,不外乎要回关南诸地,倘若现下答应归还,数十万契丹军精锐数日之内就可北去,也不伤两国和气,否则断无和谈可议。
赵恒沉吟半晌,明知韩杞所言虽然无懈可击,但纯属危言耸听,倒是作为一国之君,不能和韩杞一般见识,尽管契丹军的声势仍旧令他心惊不已,但他仍然要断了契丹人割地的念头,当下不冷不热地道:“国书权且留下,关南之争尚需再议。有无和议、再战与否,也须潦草不得。外使到此,我朝总要以礼相待的。你且先去歇息,待朕聚会诸臣,计议定夺,再回复不迟。”
韩杞细细揣摩赵恒之言,领悟虽然看是强硬无比,在土地上毫没有商量的余地,但最后一句话却留下了令人遐想的无限话头,他似乎明白赵恒有所坚定、有所舍弃的底线。当下再也不什么实质性的话题了,话锋一转大谈契丹向慕中原文化和繁荣,如两国盟好将是天下生民之幸的扯淡话,而后在一片宾主融洽中随曹利用退了下去、
赵恒目光复杂地看着韩杞的背影,真个心潮澎湃难息,退一步,他力排众议、一力主持能与契丹人达成和议、世结盟好,尽管会有损自己声望,却也须不负前辈“外忧不过边事,皆可预为之防,唯奸邪无状,若为内患,深可为惧”的遗训。当韩杞退下后细细想来,征签天下丁壮在河朔你来我往的征战,真的不如以和为贵,纵然不是为生民着想、也是令自己省下了许多的烦心事,哪怕多给对方些金帛也行,总比动辄数百万贯、上千万的军费合算许多。
王邵自然也在众臣的行列中,尽管他没有资格话,但自始自终他没有笑一笑,脸色始终包裹着一层冰冷的寒霜,心里把韩杞十八代女性先辈问候了一遍。
赵恒面对沉默的众位大臣,也不知该什么为好,他暂时还摸不准臣下的想法,但他相信对于苦于年年边患的文臣来能够花去少量的钱财换个平安,从某种程度上还是能够接受的。当然寇准等坚决主战的大臣和一些边将必然要反对,这也是在情理之中,但他心中已经逐渐把这种想法稳固下来,暗自决心无论花费多大的代价也要平息了北方的边患,强大的契丹绝不是现在宋朝所能在决定意义上战胜的,这一他心中非常清楚。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契丹王太后有意和天朝和好,诸位卿家意下如何?”
众人在皇帝的感慨问话之下谁也不愿意先话,尽管有些人已经从内心深处认为赵恒施舍一钱财,坚决不用土地为和谈条件的做法,从一定程度上有了接受,但毕竟是关乎国体的事情,谁也不愿意在强横的寇准和尖刻的御史谏官面前做这个露头鸟,使自己成为攻憾的对象。
赵恒见众人都缄默不语,心下颇有些黯然不予,不管怎么朝廷优待士大夫,当此关键时刻这些人却明显的缩头缩脚,都不想做自己的马前卒,想想真是可恨之极,心有所想、面有所现,他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王邵此时的内心深处正在激烈的斗争,安逸贪勉的想法、投机取巧的侥幸和民族兴衰的大义相互交织在一起,不断冲击他的道德底线和振奋他的忧国忧民意识,他明白自己要在这仓促的时间内做出符合自己利益的某种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