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别墅草坪外日
蒋介石站在草坪上,望着面前滚动的云雾,认真听何应钦报告。
何应钦:“委座。日军突然出动七个师团的兵力,将汤恩伯所部十五万人包围于平汉路以东,这次进攻,规模很大,战况激烈,国军将士伤亡惨重。”
蒋介石:“敬之,立即命令汤恩伯率部向山区突围。”
何应钦:“汤恩伯业已率部突围,远离平汉铁路沿线。”
蒋介石:“很好,很好。”他沉吟片时,不解地问道:“敬之,当初,我们原想以**来停止日军的进攻,至少可以换取日军坐山观虎斗,而事态的发展却同我们的愿望相反,这是为什么呢?”
何应钦:“据研究日本问题的专家称,第一,在日本政府看来,国共冲突固然好,但与其坐观,还不如乘机进攻,把国军进一步削弱,中国问题就更容易解决。”
蒋介石:“有什么根据吗?”
何应钦:“日本陆相东条英机公然声称:蒋政权内部打架,固然不能抗战,但日本决不能依靠国共纠纷,而是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来解决中国事件。”
蒋介石微微地点了点头。
何应钦:“第二,委座想把八路军、新四军压往黄河以北,这也不符合日本政府的利益。诚如东条英机所说:华北是日本的根据地,委座要驱逐华中共产党去华北,结果嘛,就破坏了日本利益。”
蒋介石:“有道理,有道理……”
宋美龄走到跟前:“达令,阿哥从美国打来长途电话,告之罗斯福总统已派出特使居里使华。”
蒋介石愕然:“特使居里使华的目的呢?”
宋美龄:“调查国军在皖南围剿新四军的事件。”
蒋介石:“好办!敬之啊,你们参谋总部搞一个材料,交给罗斯福的总统特使居里先生。”
何应钦:“是!”
宋美龄:“不行!罗斯福总统提的要求之一就是:他的特使在重庆有充分访问的自由。”
蒋介石生气地:“好!我给这位居里特使以自由。”他说罢转身走去。
机场出港口内日
十多个中外记者拿着相机、采访本守候在出港口。
有顷,戴维斯陪着居里走出港口,冲着中外记者摆手。
一位中年记者抢先问道:“戴维斯先生,请转问居里阁下来中国的目的是什么呢?”
戴维斯用英语对居里翻译。
居里:“一、弄清国民党攻击新四军的真实原因;二、通过实地调查,看一看蒋委员长领导的国民政府是不是独裁统治,借以评估美国对华的军事援助。”
一位外国女记者问道:“居里阁下,你来华仅仅是与蒋委员长会谈吗?”
居里:“不,不!至少我要和中共驻重庆的代表人物举行会谈。”
一位美国记者问道:“是周恩来吗?”
居里:“我想应该是周恩来。在我动身来华之前,我读到了美国著名的女记者斯特朗采访他的讲话,我觉得周恩来不仅思路清楚,而且还有准确的预见性。”
一位中国女记者问道:“居里阁下,您是先与蒋委员长举行会谈呢,还是先听周恩来的意见?”
居里:“我想应当是周恩来吧!”他说罢与戴维斯钻进轿车,驶离机场。
重庆茶馆内夜
茶馆的生意兴隆:一桌接一桌的喝茶人,他们一边品茶一边摆龙门阵,好不热闹。
有两个拿着长嘴铜壶的倒茶人,十分熟练地倒茶。
在茶馆的一角,有三位艺人在演唱四川清音。
戴维斯陪着居里走进茶馆。
摆龙门阵的品茶人停止喧哗,好奇地看着戴维斯和居里。
茶馆的老板娘笑着迎过来,指着窄窄的木楼梯:“请上二楼用茶!”她说罢沿着楼梯轻松地登上二楼。
戴维斯与居里有些艰难地拾级而上。
老板娘指着所谓的雅座:“请!”
戴维斯和居里隔着茶桌落座。
这时,一位中年倒茶人近似用右手怀抱着长嘴铜壶走到桌前,拿起居里面前茶碗的瓷盖,远远对着茶碗倒水。
居里吓得闪身向一边躲藏。
戴维斯与老板娘忍俊不禁。
倒茶人把手中的瓷盖罩在茶碗上。接着,他又按照同样的程序给戴维斯倒满一杯香茶。
居里:“有意思!在这里喝中国的咖啡,哪能体验出日机大轰炸、国共打内战的感觉?”
这时,两个便衣从雅座的前面慢慢走过。
戴维斯:“不用急嘛!”他冲着外面的便衣努了努嘴,说道,“瞧!这就是山城重庆的另一面。”
居里:“他们是做什么的?”
戴维斯:“特务!”
居里一怔:“蒋委员长为什么派特务跟踪我们?”
戴维斯摇了摇头:“准确地说,是为了保护我们。”
居里耸了耸肩膀:“这太不可思议了!”
戴维斯:“在中国不可思议的事太多了!”
居里品了一口香茗:“我们言归正传吧!”
戴维斯:“听您的!”
居里:“据美国外交部的介绍,你是在四川出生、长大的美国人,早在武汉时期就与周恩来相识。对吧?”
戴维斯:“对!应当向阁下说明的是,我戴维斯是纯正的美国种,心是向着美国的。”
居里:“很好!你能用最简练的话讲一讲周恩来吗?”
戴维斯:“用不着我讲,等明天你和周恩来一见,你就会得出属于你的结论来的。”
居里:“为什么?”
戴维斯:“因为他有着一种特殊的魅力,让您不得不相信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居里惊愕了一下,近似自语地说道:“周恩来真的会有这样的外交才能吗?”
戴维斯:“中国有一句名言:百闻不如一见,明天您就能看到周恩来的庐山真面貌了!”他端起茶碗品了一口,“真乃是好茶啊!”
美国驻华大使馆客厅内日
居里站在客厅中央,看着桌上座钟的时针就要指向十点,笑着说:“戴维斯!十点就要到了,周恩来怎么还没有到?”
戴维斯胸有成竹地说:“不急!”
桌上的座钟敲响了报时的响声。
几乎是同时,室外传来了脚步声。
戴维斯有些得意地笑着说:“居里阁下,刚好十点,周恩来就到了。”
周恩来穿着一身中山装,在龚澎的陪同下很有风度地走进客厅。
居里有些高傲地伸出右手,礼节性地握了握周恩来的手,用英语说道:“周先生!你很准时,不像有些中国官员那样,只想着属于自己的时间。”
周恩来用英语答道:“居里阁下,你们美国人也并非不想着属于自己的时间啊!”
居里愕然相问:“周先生的意思……”
周恩来:“十分简单!当我们中国人惨遭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时候,在罗斯福总统的日程表上,没有安排居里阁下来中国访问。”
居里尴尬地说:“是的,是的!”转身指着沙发客气地说,“周先生,请坐下谈。”
周恩来落落大方地坐下,不失身份地说道:“阁下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我作为东道主一方不仅应准时赴约,而且还愿意提供真实的情况。”
居里:“谢谢!周先生是知道的,我们美国从来就不赞成共产主义。但是,从我们美国自身的利益出发,也反对蒋委员长不努力抗日,和你们一起打内战。”
周恩来:“我不得不纠正阁下的话:我们从来就不赞成打内战,是蒋委员长把枪对准我们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强迫我们不得不还击。就说这次蒋委员长毫无道理地发动皖南事变吧,我们为了全世界反法西斯的最大利益,也没有给予还击嘛!”
居里:“是的,是的!”
周恩来从皮包中取出一份材料,郑重地说:“请戴维斯先生,帮着阁下看完这些材料,你就会得出结论:谁是中国真正打内战的制造者。”
居里接过材料:“谢谢!”
周恩来:“由于蒋委员长天天想的是消灭中国共产党,这就使得我们的八路军、新四军不能全力抗击日本侵略者,更无可能发动像百团大战那样的战役,把几十万日军死死地拖在中国大地上。结果,这几十万日军就会长驱南下,十分轻易地从英国人、法国人的手中夺走资源丰富的南洋诸岛。”
居里毫不掩饰地说道:“这正是我们美国人所关心的,也是罗斯福总统交给我的此次中国之行最主要的任务。”
周恩来:“我很希望听到阁下对中国局势的看法。”
居里:“一、美国赞成中国统一,反对日本侵略。如果中国分裂,美国将很难给予援助;二、我们也很清楚:要是没有内外压力,中国的民主化的改革是不可能的。如果中国内战扩大,不仅抗战将成为不可能,而且还会直接影响亚洲战局的发展。”
周恩来:“我们可以向中外声明:中国共产党以抗击日本侵略者为己任。同时,我们也希望阁下在重庆期间劝阻蒋委员长打内战,共同抗日!”
居里:“请周先生放心:我会努力去做的!”
周恩来起身用力握了握居里的手:“再见!”
居里:“再见!”
周恩来握住戴维斯的手,用四川话说:“老朋友,有空一道摆摆龙门阵。”
戴维斯用四川话说:“谁不赴约就是龟儿子!”
客厅中回荡着欢快的笑声。
周恩来与龚澎大步走出客厅。
戴维斯笑着问:“阁下,初次相见,有何印象?”
居里:“一旦共产党在中国得了天下,美国政府在外交方面最大的对手就是这位周恩来!”
军委会作战厅内夜
何应钦指着作战地图说道:“汤恩伯所部在平汉铁路以东完成突围,日军也没有再跟踪追击。”
蒋介石蹙着眉头:“这是因为日军突然发动此次战役的目的——确保平汉铁路的安全达到了?”
何应钦:“我们还继续进剿大江南北的新四军吗?”
蒋介石:“停!”
何应钦:“是因为罗斯福总统的特使居里还在重庆吗?”
蒋介石:“对!”
这时,张冲走进:“蒋先生,周恩来再次提出请求发放回延安的通行证,并提供交通工具。”
蒋介石:“真是仗势欺人!”
何应钦:“委座一言中的!就是因为居里首先和他会谈,他才敢于再次提出回延安的要求。”
张冲:“蒋先生,如果我们不给他们发放通行证,岂不又给居里一口实?”
蒋介石:“这就是我为难之处!”他沉吟片时,问道,“淮南,你的意见呢?”
张冲:“就是给这位居里先生做个样子,也应当满足周恩来的要求。”
蒋介石怅然喟叹了一声。
红岩村大楼前外日
六辆大卡车一字儿摆开,上面已经坐满了人。
叶剑英紧紧握住邓颖超的手,动情地说:“邓大姐,你要多多保重啊!”
邓颖超:“剑英同志,祝你和同志们安全返回延安,见到毛主席问他好。”
叶剑英深沉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走到董必武面前,行军礼:“董老!工作再忙,你也要服老啊!”
董必武:“放心吧!只要有恩来和邓颖超,他们就能管得住我这个不服老的老汉!”
叶剑英走到周恩来面前,用力握住周恩来的双手:“恩来!我真的不愿意在这种时候离开你们啊!”
周恩来:“不要这么说,快上车吧!毛主席在延安还等着你这位参军呢!”
叶剑英行军礼:“再见!”转身大步走到卡车前,跳上驾驶室,坐在司机的旁边,探出头,挥动双手,大声喊道:“红岩村,再见了!”
这时,饶国模提着一篮子山珍和牛肉干跑来,双手举到叶剑英的驾驶室前:“带上这点红岩村大有农场的土特产品,和同志们在路上吃!”
叶剑英接过这篮子山珍和牛肉干,感激地说:“谢谢你,刘太太!我们不会忘记红岩村的。”
饶国模落泪了:“谢谢!谢谢……”
卡车缓缓启动,沿着大路开去。
卡车上的同志挥动双手,含泪大声喊着:“再见了!红岩村——!……”
周恩来、董必武、邓颖超、童小鹏、许涤新、饶国模等留下来的同志挥动双手,目送卡车远去。
黄山别墅客厅内夜
蒋介石缓慢地踱着步子,有些怆然地自语:“怎么就像是做梦一样,一觉醒来,怎么就来了个乾坤颠倒了呢?苏联反对我,在我所料之中;英国反对我,没有道理;日本趁火打劫,更是想也不曾想到啊!……”
宋美龄也十分沮丧地说:“达令!你想到美国的罗斯福总统会派特使居里来华吗?”
蒋介石:“没有!但是,我做梦也不曾想到的是,堂堂总统特使来华,竟然到今天还不与我会谈!”
戴笠走进:“报告校长!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的人大部分乘车离开了重庆,您看我们要不要在半路上……”
蒋介石:“在此关键时期,绝对不准节外生枝!”
戴笠:“是!”
宋美龄:“今天,总统特使居里先生有什么安排吗?”
戴笠:“他继续会见山城少数党派的头面人物。”
蒋介石:“重庆有什么异常现象吗?”
戴笠:“自从居里到达重庆之后,一批文化人就活跃起来,有的撰文推崇美国的民主,有的指桑骂槐说校长独裁,好像一个总统特使,就真的成了这批文化人心中的救星!”
蒋介石:“你们有记录吗?”
戴笠:“有!只要校长一声令下,我就把他们全都抓起来,像马寅初一样把他们一个一个地都送到集中营去!”
蒋介石:“记住:等居里走了以后再说。”
戴笠:“是!”
曾家岩周公馆内日
周恩来站在客厅中央,用心地听阳翰笙汇报。
阳翰笙:“根据您的指示,经党组织和少数左派人士研究,受迫害的可能分成三大类:一是身份已经暴露的党员或党外骨干,必须从速离开国统区,由八路军办事处送延安或去江苏新四军;二是在重庆已不便工作,但以后可以继续工作的同志,则安排去香港或西南等地;三是身份比较隐蔽,尚可留在重庆坚持战斗的同志。”
周恩来:“有哪些同志撤往延安?”
阳翰笙:“何其芳、林默涵、刘白羽等同志。”
周恩来:“大诗人艾青不是也想去延安吗?”
阳翰笙:“是的,他正在筹措去延安的路费。”
周恩来:“不要让艾青再筹措路费了,由南方局出!”
阳翰笙:“是!准备撤往昆明的有田汉、光未然、石凌鹤、贺绿汀等同志。”
周恩来:“我看赵沨、李凌也一同撤往昆明,然后再经由昆明去缅甸或新加坡吧。”
阳翰笙:“是!准备撤往香港的有夏衍、杜国庠、柳亚子、宋之的、凤子、丁聪等同志。”
周恩来:“茅盾先生和胡风等同志是不是也撤往香港啊?”
阳翰笙:“可以!”
周恩来:“另外,你们要关心留在重庆继续战斗的同志和艺术家,有困难的,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帮忙。”
阳翰笙:“是!”
周恩来:“我听郭厅长说,大戏剧家洪深先生住在乡下,女儿有肺病,生活十分困难。再加上他爱面子,不愿向朋友们开口,郭厅长送他一些钱他都不肯接受。你去了解一下,由南方局出钱帮助他。”
阳翰笙:“是!”
童小鹏:“周副主席!据可靠消息,明天上午,居里和蒋介石举行会谈。”
周恩来:“一定要设法搞到他们会谈的全部内容。”
童小鹏:“是!”
国民政府礼宾厅内日
蒋介石身着戎装,仪态非凡地站在大厅中央。
宋美龄身穿中式旗袍,站在蒋介石的左边,颇具大国第一夫人的风度。
居里在戴维斯的陪同下走进大厅,与蒋介石礼貌地握了握手,说道:“感谢委员长阁下于百忙之中接见!”
宋美龄用中文翻译(以下对话略)。
蒋介石生气地说:“特使先生,我再忙也不如你忙啊!”
戴维斯用英文翻译(以下对话略)。
居里笑着说:“准确地说,我们都很忙!”
蒋介石有情绪地:“请坐下谈吧!”
恰在这时,宋美龄按照英国的礼节向居里伸出戴着白手套的右手。
居里非常绅士地轻轻地吻了宋美龄的右手,然后走到客人的座位上落座。
蒋介石很是不舒服地转身走到主宾的座位上落座。
戴维斯黯然一笑,分别与宋美龄走到各自的座位上。
蒋介石:“特使先生到达重庆已有数日,有何感想啊?”
居里:“委员长阁下,我通过与各方人士的接触,并经过罗斯福总统的授权,我代表美国政府向您——并通过您向中国国民政府正式声明:美国在国共纠纷未解决前,无法大量援华。中美间的经济、财政等问题,也不可能有任何进展。”
蒋介石气得欲怒难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宋美龄急忙用英语说道:“请居里阁下向罗斯福总统转达中国政府的立场:从现在开始,国共双方不会再搞摩擦,在委员长的领导下共同抗日。”
居里:“贵国政府有什么取信于民、取信于共产党——自然也包括取信于我们美国人民的行动吗?”
蒋介石:“我准备于三月一日召开国民参政大会,听取各界代表的意见,消弭分裂,加强团结,共同抗击日本对中国的侵略。”
居里:“共产党有代表参加吗?”
蒋介石:“有!他们有正式代表七人,包括毛泽东和董必武、邓颖超这些共产党领袖级的人物。”
居里:“很好!他们会参加吗?”
蒋介石:“参加,一定参加!”
宋美龄用英语补充道:“据我所知,参政会秘书长王世杰已经向毛泽东、董必武他们发出邀请了!”
居里沉吟片时:“但愿他们能出席!”
蒋介石有意转移话题:“居里阁下,我也很想听到你对我国政府的意见。”
居里:“我们美国人一直认为:中国应有自上而下的彻底民主改革,必须改变腐败的政治机构。否则,我们美国人支持中国抗日的钱,就全都跑到腐败的官员的口袋里去了!”
蒋介石心存怒火,欲爆发而不得。
宋美龄急忙笑着用英语说道:“我们一定设法进行改革!委员长计划在这次国民参政会上提出改革意见。”
居里:“很好!我要继续留在重庆,看看委员长是如何请中共参政员出席会议,一道商谈共同抗日和民主改革的。”
蒋介石、宋美龄听后愕然。
红岩村会议室内日
周恩来拿着一份国民参政会邀请函,说道:“蒋介石为什么会如此客气地邀请我们出席参政会呢?诚如毛主席来电所说:蒋介石从来没有如现在这样受内外责难之甚。一月十七日以前,他是进攻的,我是防御的,十七日以后反过来了,他已处于防御地位,我之最大胜利在此。”
董必武:“也如主席来电所说:目前是迫蒋对我让步时期。非我对蒋让步时期,熬过目前这一关,就好办了!”
童小鹏手持电报走进:“周副主席!毛主席发来了急电。”他把电报交给周恩来后离去。
周恩来看罢电文笑了:“好!主席真是棋高一筹啊。”他指着电报,“小超,你念念这一段。”
邓颖超接过电文念道:“依我观察,我们非求得个妥协办法不可。敌人攻得如此之急,‘一?一七’命令如此丧失人心,他的计划全部破产,参政会又快要开了,非想个妥协办法更加于他不利!”
董必武:“主席讲得太好了,非想个妥协办法更加于他不利!”他看着陷入沉思的周恩来,问道:“恩来,你有办法了吗?”
周恩来微微地摇了摇头:“如果我们不出席参政会,不仅会授予蒋某人继续迫害我们的把柄,而且还会丢掉同情我们的中间派。”
邓颖超:“但我们绝对不能无缘由地出席参政会!”
董必武:“恩来,你看这样如何?我们公开表示愿意出席参政会,但要有个前提。”
周恩来:“这个前提就是:在中共中央所提十二条善后办法未得到裁夺以前,我们绝不出席!”
董必武:“我提议,以中共七参政员的名义致王世杰秘书长一封公函,同时抄送有关的参政员!”
“可以!”
童小鹏走进:“周副主席!郭老打来电话,说大戏剧家洪深先生进城看病来了,希望能见您一面。”
周恩来:“行!你打电话告诉郭老,中午,我请洪深先生吃饭,地点由郭老定,他和田汉是一定要参加的。”
巴人布衣饭店门口外日
饭店门口上方高悬“巴人布衣”横匾。
饭店门口进进出出的各界顾客。
几个讨饭人站在门口,哀声向顾客乞讨。
郭沫若、田汉,还有病态严重的洪深走来。
一个年老的讨饭人端着一只破碗走到田汉面前:“先生,行行好吧!我有两天没有吃上饭了,我给你下跪了!”他说罢扑通一声跪在了门前。
田汉慌忙把讨饭的老人扶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快拿去吃顿饱饭吧!”
讨饭的老人说罢“你就是我的救命菩萨啊!”遂走去。
这时,四五个男女老幼讨饭人扑通扑通地跪在了田汉的面前,拦住了去路,不住声地说着:“救命菩萨啊!我们也有好几天没吃顿饱饭了,再救救我们吧!”
田汉慌忙掏钱,空空如也,十分尴尬地说:“你们都起来吧,我真的没钱了!”
这四五个讨饭人站起来,说着难听的话走去。
郭沫若:“田老大,你准备送给洪深的钱呢?”
田汉:“我,我都给那位讨饭的人了!”
这时,周恩来走到近前:“我早就听说:田汉请客,自己带钱。好在,今天是我请洪深先生吃饭,郭主任就用不着掏腰包了!”他说罢扶着洪深走进饭店大门。
典雅的包间内日
周恩来边品茶边说:“你们三位是当代有名的艺术家,又都是我的兄长,自抗战开始,我们就在武汉聚首,我亲眼所见你们为苦难的中华民族呐喊,为抗战作出了特殊的贡献!”
洪深悲观地:“周公!结果又怎么样呢?我们高唱着‘枪口对外,齐步前进’的歌声,从上海撤退;接着,我们又高唱着《洪波曲》撤出大武汉,经长沙大火,南岳学兵,又来到了山城重庆……”他无力地喘了几口气,“结果呢,他们解散了三厅,发动了皖南事变,北伐名将叶挺也成了他们的阶下囚,而我们这些高扬救国的文化人呢,落得个惊魂出窍,异乡藏身!”
郭沫若:“是啊,刚刚成立的文化工作委员会的同仁,大多数都被迫离开了重庆。”
田汉愤怒地:“更为严重的是,他们连一点遮羞布都不要了,想抓谁就抓谁!但是,我敢预言:迫害文化圣人的当道者,是绝无好下场的!”
周恩来:“三位兄长,你们说的都是事实,但我真诚地奉劝你们:要相信长夜过去是黎明。”
洪深:“我们的黎明要等多少时间才能到来呢?周公!我这个重病在身的父亲,眼巴巴地看着心爱的女儿被肺病折磨着,没钱给女儿买药,也没钱给自己治病……”他说不下去了,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面颊往下淌。
周恩来从皮包中取出一叠钱:“洪深先生!请收下这点钱,一解燃眉之急吧!”
洪深:“不!不……我不能要你的钱。”
周恩来:“你一定要收下,这不是我的钱,是八路军办事处特批给你治病的钱。”
洪深颤抖的双手接过钱,泪水滴在了纸钱上面。
周恩来从皮包中取出一听奶粉:“洪深先生,这是一位外国朋友送给我的,请你带回去,给得了肺病的女儿加强些营养。”
洪深接过这听奶粉,激动地说了一句:“周公!今天相见,我死而无憾了!”
周恩来一惊:“洪深先生!你……”
洪深:“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周恩来:“你千万不要太悲观了!相信我说的话:黑暗就要过去,黎明就在前头。”
郭沫若:“洪深!一定要相信恩来说的话呀。”
田汉:“洪深,乐观些!我看那些见了洋大人就直不起腰来的人,他的日子也不一定比我们好过!”
跑堂的端着一盘菜走进包间:“海参锅巴——!”他把木盘放在餐桌上,将一盆焦黄的锅巴放在餐桌的中央,回手又端起一碗竹笋海参汤,往锅巴上一冲,发出刺刺啦啦的响声。同时,跑堂的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炸死日本鬼!”
周恩来、郭沫若、田汉、洪深忍俊不禁地笑了。
黄山别墅书房内晨
蒋介石身着睡衣坐在桌前,拿着毛笔在写日记。同时,送出蒋介石的画外音:
“新四军问题,余波未平,美国因受共产党蛊惑,援华政策,几乎动摇……”
蒋介石放下毛笔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前,看着室外的大雾陷入沉思。
宋美龄穿着睡衣从内室走出:“达令,阿哥从美国打来长途电话,说美国朝野上下都因新四军事件冷眼相看阿哥。关于美援的事,阿哥越发忧虑了!”
蒋介石转过身来,生气地自语:“这叫岂有此理!”
侍卫悄然走进:“报告!国民参政会王世杰秘书长有要事求见!”
蒋介石:“我和夫人刚刚起床,换个时间不行吗?”
侍卫:“王秘书长叮嘱我说:现在必须求见委员长。”
蒋介石:“请他进来!”他蹙着眉头回到桌前坐下。
侍卫转身退下。
有顷,王世杰走进,双手呈上一份材料:“这是中共七位参政员致国民参政会的公开信!”
蒋介石一怔:“是什么意思?我不看了,说吧!”
王世杰:“这封公开信的中心意思是:前不久,中共所提十二条善后办法未得裁夺以前,中共七位参政员很难出席三月一日开幕的参政大会。”
蒋介石愕然:“什么十二条善后办法啊?”
王世杰:“就是毛泽东提出的关于解决他们称之谓的皖南事变的十二条办法。”
蒋介石猝然变色:“不行!如果我接受了他毛泽东提出的十二条,岂不等于向中外宣布:我蒋某人打新四军打错了?”
王世杰:“总裁不接受,那中共方面的七位代表就拒绝出席参政会。”
蒋介石习惯地把手一挥:“不参加就算了!”
宋美龄急忙提醒:“达令!罗斯福总统私人代表居里……”
蒋介石蓦地想起,连忙答说:“懂了!我懂了!”他沉吟片时,“你去找和中共打交道的张淮南想办法,原则是:中共七位参议员要出席会议,但又不要拿毛泽东的那个十二条来胁迫我们!”
曾家岩周公馆会议室内日
周恩来:“为出席参政会议事,我与黄炎培、张澜、沈钧儒、章伯钧等举行了座谈。我向他们说明了我们为什么不出席参政会的理由,他们均表理解。”
董必武:“我也通过阎宝航、王昆仑等同志与国民党有关方面进行了解,现在的蒋介石,他一方面想得到美援,另一方面又想继续消灭八路军和新四军。用句俗话说,猪八戒钻篱笆——出进两难!”
邓颖超:“那我们就再利用参政会大做文章,搞得他寝食难安!”
董必武取出一份材料:“恩来,你看吧,这是蒋某人近期在重庆以外逮捕的左派人士名单。”
周恩来接过名单看罢,气愤地:“为了应付罗斯福的私人代表居里,他在山城叫喊和平;为了发泄给洋大人当奴才的不满,他又在重庆以外大抓革命人士!”
童小鹏走进:“周副主席!张淮南先生突然来到周公馆,要求会见。”
周恩来笑着说:“看来,蒋介石已经坐立不安了!小鹏,请转告淮南先生,请他在一层会客室稍等片刻,我立即下楼和他相见。”
童小鹏:“是!”转身走出会议室。
周公馆会客室内日
张冲驻步窗前,看着窗外一片勃勃生机的绿色,似陷入了一种沉沉的遐想。
周恩来大步走进:“淮南先生,让你久等了,请坐下谈吧!”
张冲:“不!我们还是站着谈,好吗?”
周恩来:“好!那你我就来一个反传统:主随客便。那你就先讲吧!”
张冲拿着那封公开信,为难地说:“周公!请你收回这封公开信好吗?”
周恩来断然地:“不行!”
张冲:“那……这不等于你们表示公开决裂吗?”
周恩来:“决裂的不是我们,这点你是清楚的!”
张冲:“我当然清楚!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请委员长主动约你谈话。”
周恩来:“谢谢你的好意!时下,我是不会与他见面的。”
张冲:“为什么呢?”
周恩来无比愤怒地:“远的事件不讲,就说这十多天以来吧,政治压迫之严重,以及在外地接连不断地逮捕左派人士的事件,真是无理之极!实属忍无可忍!”
张冲:“周公!你是知道的,委员长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你们如此而为,必致翻脸!”
周恩来:“说到翻脸,至少已有半翻脸了吧!他现在所能做的,不过是讨伐令,全国清党,逮捕办事处人员,封锁《新华日报》等等,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说到见你们的委员长,必不能得结果,仍然是要我们过黄河那一套。”
张冲:“难道就没有一个折中方案吗?”
周恩来想了想:“我必须请示中央。”
恰在这时,童小鹏带着田汉慌忙走进:“周副主席!田汉先生有人命关天的大事向你报告。”
周恩来大惊:“田汉先生,请讲!”
田汉:“周公!大戏剧家洪深先生一家三口服大量奎宁丸、红药水后昏迷不醒。”
周恩来:“抢救过来了吗?”
田汉:“郭沫若先生带着医生赶到洪深先生的家中,经过奋力抢救,一家三口方脱离险境。”
周恩来:“洪深先生现在什么地方?”
田汉:“医院!是郭沫若先生让我来周公馆报信的。”
周恩来:“淮南先生,我们的会谈到此结束,我必须赶到医院去看望洪深先生。”
张冲:“带去我对大戏剧家洪深先生的问候!”
周恩来:“好!田汉先生,请你跟着我去医院看� �深先生。”他说罢大步走出会客室。
田汉跟随其后,也走出会客室。
张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重庆大街外日
一辆轿车飞驰在大街上。化入车内:
周恩来、田汉坐在后排座位上低声交谈。
田汉:“三厅解散以后,洪深先生困居乡间,几乎等于与世隔绝。加上物价飞涨,疾病缠身,再加上心爱的女儿患肺结核病危,陷入无法解脱的困境。”
周恩来:“那也不应该走这条路啊!”
田汉:“尤其当他听说皖南事变之后,他所崇敬的叶剑英将军等离开重庆回延安了,他所认识的文艺家也悄悄地飞往昆明、香港,因此,一种失落感打心底油然生起。诚如他在绝命书中写道:一切都无办法,政治、事业、家庭、经济如此艰难,不如且归去。”
周恩来自责地:“看来,我对你们这些大艺术家还不够了解啊!”
田汉:“你还不了解我们,那还有谁了解我们呢?”
周恩来:“现在回想起来,那天吃饭,洪深先生已经有了轻生的念头了。如果我真的了解他,绝不会有今天这场悲剧发生啊!”
田汉:“这就是我们所敬仰的周公啊!”
病房内日
洪深躺在简易的病床上,正在输液。
郭沫若、阳翰笙无声地守在病床旁边。
洪深含着泪说道:“人,自杀不是一个好办法!郭先生,翰笙,我真的认识到自己的行为是错了!”
郭沫若:“不要说这些,把身体养好是最重要的。”
洪深:“我们都是文艺家,性格实在是太脆弱了!每当我想起周公说的那句话:黑暗就要过去,黎明就在前头,我就越发感到对不起周公!”
恰在这时,周恩来一步走进病房:“洪深先生!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有想到你们是艺术家,更没想到正因为你们有这样脆弱的性格,才能写出爱憎分明的作品来!”
洪深:“周公!……”
周恩来:“这件事使我想到:共产党人怎样才能和艺术家交知心朋友呢?我做得不够,请你们原谅!”
“周公!……”郭沫若、阳翰笙、田汉、洪深异口同声地喊道。
周恩来:“我只想说这样一句话:诚如田汉先生在《义勇军进行曲》唱的那样,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全国人民希望你们发出最后的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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