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天防着小偷,生怕家里失窃,这确实让我心烦!
更让我心烦的,是遭遇了一名自称为“记者”的诈骗。
我依稀记得,那天晚上是旧城改造拆迁指挥部请客,我的胃有些瘾瘾作痛,晚餐我想到店里去吃碗面条,以便早早地休息。李贤却不依,非叫我去不可。经过谣言风波之后,李贤对我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有关旧城改造方面的工作,主动地向我汇报;对旧城改造方面存在的问题,主动地与我交换意见,并研究解决的办法。我之所以不让公安局长吴红军再追查谣言是有道理的。如果再追查下去的话,李贤肯定脱不了干系。他是县委副书记,又是县政府的县长,我得有一个高姿态,能让他的时候我还得让。这个饭局是李贤特地为我设的,我不去的话,李贤肯定会心存芥蒂,对修复好我们两人的关系极为不利。没办法,我只好忍着胃痛去了。
大家都在干巴巴地等着我一个人。我双脚一踏进包房,一桌人都站了起来。李贤说:“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杨书记大驾光临!”
大家果真热烈地鼓起掌来。
李贤的这种做法令我有些反感。在座的各位我们都同桌吃过许多次饭了,彼些熟悉得不能太熟悉了,你李贤还搞什么热烈欢迎的,这不是在作秀吗?这点小事,我也没必要计较了。我一看,大家都找准了自己的座位坐好了,就剩下一个买单的主座位空着,李贤要我坐这个位子,我问:“今天晚上谁买单?”
李贤说:“今晚上是旧城改造指挥部买单。我是旧城改造指挥部的指挥长,理所当然我买单!”
我说:“那你得恭恭敬敬地给我坐买单的座位上去!”
“这绝对不行!”李贤说,“这个位子处于中心位置,又是主座,我李贤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你这是穷讲究!”我说,“这又不是开大会时主席台上的排位,太正规反而让我感到不舒服!”
“无论何时何地,杨书记永远都要坐在中心位子上,坐在主座上!”李贤自以为很聪明地说,“这样的话,就可以形成众星拱月之势,让我们紧紧地围绕在你的周围……”
我生怕李贤还会说出一些让人难以预料的出格的话来,就赶紧在买单的这个位子上坐下了。我就告诉他们:“我胃痛,今晚上不喝酒!你们怎么喝,我绝不干涉,但不能喝醉!”
“书记不喝酒那可不行!”大家一致表示反对。李贤说:“杨书记,你那胃病,肯定不是胃溃疡,而是胃亏酒!”
我说:“在医学临床的诊断中,可没有胃亏酒这种病症!”
刘文灿说:“杨书记,你胃疼的那点小毛病,是非常好治的,不用担心。”
我问:“你有特效药或祖传秘方?”
“我没有特效药,也没有祖传秘方,我有的是大众之方!”刘文灿说,“将两杯高度酒倒进肚子里,胃马上就不痛了!”
于是大家就说,这酒还得要喝,你杨书记不喝酒,那地球就该停止转动了。地球不转了,你杨书记能负得起这个责吗?来来来,我先敬杨书记一杯!
在大家死乞活赖的劝说下,我只好端起了酒杯。喝下第一杯,我再也无法拒绝第二杯了。这一喝,虽然没醉,却也差不多了。
饭后他们要去歌厅唱歌,我则回了家里。洗了澡后,时间还是十点多钟,因为胃痛,我就睡了,这是我睡得最早的一次。我忘了关手机,刚迷迷糊糊地睡着,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那响声之大,还真把我吓了一跳。我拿过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接不接这个电话?我心里还有些拿不定主意。我想夜里给我打电话的人,应该是我熟悉的人。我想既然被吵醒了,我还是接了这个电话吧。我按下通话键,里面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喂,杨书记好!”
我问:“你是哪位?”
那位陌生的男人说:“我是法制日报的记者,姓李,你就叫我李记者吧!”
记者是无冤之王,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是不能怠慢和得罪的。我问:“好,好,李记者好!这么晚了,李记者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李记者说:“最近我们报社收到好几封群众来信,有反映你们县委、县政府的问题的,也有反映你杨书记的问题的。报社领导对这几封群众来信高度重视,准备见报。见报之前,报社领导特地派我来贵县核实情况的。”
我说:“你能告诉我那几封群众来信是反映我们县委、县政府和我个人什么问题的吗?”
记者说:“电话里不便说。我现在住宏远宾馆506房,你来这里我们单独谈谈好吗?”
法制日报来了记者,这事县委宣传部应该知道。我曾经跟张旗部长打过招呼,凡中央新闻媒体单位来了记者,要他们务必告诉我,让我陪陪这些记者朋友,跟他们聊聊宏远的改革开放、经济发展和当前惠及民生的旧城改造。张旗也满口答应过我,说只要来了中央新闻媒体单位的记者,他保证在第一时间报告我。如今法制日报的记者来了,宣传部应该知道;宣传部知道了这事,那是应该及时地向我报告的。县委宣传部没向我报告,而是这位记者直接找我,这里面是不是有名堂?我听一些县委书记和县长说过,一些骗子冒充记者到处骗钱。骗子抓住了每个县都存在着这样或那样的问题这个关键所在,给县委书记和县长打电话,说是要搞批评性的报道。而县委书记和县长又不知道其内幕,为了不让批评性的报道见报,只好花钱消灾。事后才知道被骗子骗了。我猜测这位记者肯定是个骗子。于是我就恳求地说:“李记者,那几封群众来信,还是不要见报了吧?”
“不见报也不是不可以。”李记者说,“你们得交一笔广告费。”
“交多少啊?开发票吗?”
“肯定开发票,还是我们报社广告部的正式发票。”李记者说,“究竟交多少,我们还是单独商量的好,报社是授予了我优惠权的。”
如果作为一名有正义感、有良知而又对党和人民的事业高度负责的记者,他所采写的批评性报道应该是实事求是的,在报纸上发表出来,应该具有典型的意义,起到一定的震醒作用,是不能用广告费进行交易的。我请求他不要见报,他就说可以不见报,这是对工作极不负责的表现。这样的记者还能算个记者吗?
我心里想,这无疑是个骗子!为了稳住他,我说:“只要不见报,出点钱在报纸上做做广告,那也是一种宣传形式。我想在你们报纸上搞一个整版的宣传,得需要多少钱呢?”
“每个版面都有自己的收费标准,价格是不一样的。”李记者这样告诉我。“在我所接触了的一百多名县市区委书记中,我觉得杨书记是最开明、开放的一位领导,年轻有为,又有很扎实的理论功底,用不了几年,就会当市长、当市委书记!”
我知道他这是在吹捧我,只好就汤下面地说:“那还得靠你们在报纸上多多地宣传!”
“那绝对没问题!”李记者又跟我吹起牛来,“要捧一个人,我们只须两篇有力度的正面新闻报道,就可以让他升官;要打压一个人,我们只须两篇批评性的报道,就可以让他丢掉乌纱帽!杨书记,我这么跟你说吧,新华社的社长和人民日报的老总非常的器重我!我现在正在考虑,是去新华社呢,还是去人民日报?”
“李记者才华横溢,前途远大,杨某佩服之至!”我说,“李记者,我们还是谈谈广告费吧!”
“电话里谈不方便,你还是到我房间里来吧!”
“李记者你等着,十分钟之后我就赶过去!”
我当然不能过去,上这个冒充记者的骗子的当。我赶紧给县委宣传部部长张旗打电话,问他有没有一位法制日报社的李姓记者到了我们宏远?张旗告诉我:“我们没有接待这位记者,也不知道这件事情。”
我的预料没有错。为了慎重起见,我告诉张旗:“他来我们宏远县采访,其目的是要报道我们县的负面新闻。他刚才给我打了电话,说是住宏远宾馆506房。你赶快派人去查一查,看他是不是法制日报的记者?”
张旗向我请示道:“如果是,怎么办?如果不是,又怎么办?”
我说:“如果是,明天就由你们宣传部好好地接待,必要时我可以出席作陪;如果不是,你们就先稳住他,然后报告给公安部门!”
张旗说了一声是,就调兵遣将抓落实去了。我则关了所有的手机,断了固定电话的电源。我只想好好地睡一觉,明天早上再听张旗报告结果。
第二天早晨我起得较晚,胃也不怎么痛了。洗漱之后,我插上固定电话的电源,打开了两部手机的开关。这时我常用的那部手机响了,一看是张旗打来的。张旗告诉我,自昨天晚上接到我的电话之后,由他亲自挂帅,带了宣传部的几名同志,立马赶往宏远宾馆,结果发现宏远宾馆并没有入住法制日报的记者,506房间根本就没有住人。张旗说:“那个冒充法制日报社的记者,我估计是个骗子!”
“还什么估计不估计的,肯定是个骗子!”我有些气愤地说,“他妈的一个小骗子,竟骗到我这个县委书记的头上来了,真是岂有此理!我也不知道他是通过何种渠道搞到我的手机号码的?”
“现今社会上形形色色的骗子多得很,每座城里大小骗子满街行,让人防不胜防,稍不留情就会上当!”张旗问我,“事情就是这样,杨书记你说怎么办呢?要不要报告给公安部门?”
骗子没住宏远宾馆,却谎称住宏远宾馆506号房,可见这个骗子很狡猾,很有心计。既然找不到那个骗子,我们又没有让那个骗子得逞,我觉得没必要报告公安机关了。现在官场上流行着非常时髦的一句话,叫做防火防盗防记者。有一定数量的贪腐案件和贪腐官员,是被大火烧出来的,是被小偷偷出来的,是被盗窃犯盜出来的,是被记者在新闻媒上披露出来的。既防火,又防盗,还要防着从四面八方来的记者,我们这些当官的也真个累的够呛!想到这里,我对张旗说:“找不到人的踪影,这事就不用报告公安机关了。这事你们宣传部可以跟各乡镇和各部门打声招呼,谨防骗子以记者的名义行骗。各乡镇和各部门一旦发现有记者去采访,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报告给你们宣传部!张部长啊,我们县正处于敏感时期,你这个当宣传部长的一定要多长个心眼,除了管控好我们自己的新闻媒体外,还要管控好外地来的新闻媒体记者,决不能让他们搞负面的新闻报道,那样的话,会让我们宏远出大丑的!”
张旗说:“我们一定遵照杨书记的指示,管控好自家的新闻媒体单位,管控好外地来的各路记者,决不让负面新闻出现在媒体上!”
没抓住这个骗子,这不是宣传部干部的无能,而是这个骗子太狡猾。这个骗子的出现,也引起了我的警觉。我在想,这个骗子手头上如果真的有举报我的材料,那我以后真的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不会的,一个骗子,手头上怎么会有举报我的材料呢?骗子手头上没有,绝对没有!”我做贼心虚地这样自己安慰着自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