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一,北斗星落。
时间已经渐渐步入深秋,天气中已经开始有了一些凉意。
荥阳以东,无论是官道还是山野小路,人烟都是稀少的可怜。
空气中飘散着焦糊糊的尸臭味,令人作呕。
陈涉军团西路军之一周文部,十万大军在鱼乡大败。周文率领残兵败将退兵召陵。惨遭如此大败,周文也没脸回陈县了。
干脆在召陵修城墙、练新兵,以拒王贲东征大军。
西路军的另一路大军,吴广部,却是一路势如破竹。
从陈县出发,一路向西北挺进。攻克陈留、郑州、京县多地,已经威胁到了三川郡郡治,荥阳。
一波一波的义军老卒,已经开始不断蚕食荥阳四周的郡县,不断挑衅大秦的底线。
目前驻守荥阳的大秦官员,正是三川郡郡守李由。
这位李由李郡守的来头可不小,乃当今大秦左相、工部尚书李斯的长子!
整个荥阳城已经开始戒严,从东边逃来的大批溃败大秦郡县兵,已经陆陆续续进入了荥阳,在荥阳重新整备,希望能够挡住吴广。
荥阳,已经是三川郡城墙最坚、兵力最广的一座城池了。
荥阳若失,三川郡必然沦为一片焦土。
三川郡若失,义军便可直逼函谷关!
关中危也!
西路军兵分三路,水路周文,陆路吴广,目的都是威胁函谷关。
周文已经被王贲击溃,王贲正在一路东进,收拾颍川郡的各种残局。还需要对付另一只西路军宋留,扫清武关的威胁。
中央军大部队正在北方与武臣激战。
整个大秦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中央军到处充当救火队。
郡守李由很清楚,荥阳一时半会儿等不到任何的援兵了。
为何中央军面对义军就是大胜,郡县兵面对义军就是大败?
李由偏偏不信这个邪。
荥阳本就有重兵把守,如今,又收拢了大批各地的溃兵,近五万士卒一同守卫三川郡最后一道防线。
鱼乡三千秦军能大败周文十万大军,荥阳的五万军队还守不住兵力不如周文的吴广?
夜色渐深,越靠近荥阳的道路越拥堵。
除了逃难的逃兵,还有大批失去土地的流民,也在往西边遁逃。
虽然,他们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大家都说西边安全,荥阳的李郡守接收流民,能给他们吃的住的。
乱世中,能遇到像李由这样的活菩萨,流民们全都发了疯一样朝荥阳冲来。
大量的官兵举着火把,从荥阳城门中进进出出。
明明是夜晚,这里却如同白日一样热闹。
古老的墙壁上倒映着滚滚火光,更多的还是不知所措的人影。
哭喊声与叫骂声在城外的各个角落响起,听说官兵们不让流民入城了。
惶恐的情绪一下就蔓延开了。官兵不让进城,陈匪又在身后紧追不舍,成千上万一无所有的流民们要怎么活?
刀枪箭矢声迸发,官兵不仅撵人,已经开始杀人了。
城头上,李由披着袍子,默默看着城下正在发生、或即将发生的惨剧。
心中一阵绞痛。
“可恶的吴广!居然散播谣言,让四面八方的流民都朝咱们这里来了!”
一位身材精瘦的大秦将官,站在李由身边,一脸的怒意。
这位将官是三川郡郡尉,荥阳最高军事指挥官,丘春。
李由叹了口气,道:“吴广早就兵至荥阳,却是迟迟没有攻城,疯狂肆虐荥阳周边乡里,为的不就是用大批流民给咱们施压吗?丘兄,今天的局面,是我们早就预料到了的。”
丘纯重重挥出一拳,将吴广全家问候了一遍。
从吴广兵至荥阳周边,不肯攻城的那刻起,李由等人一眼就看穿了吴广的目的。
看穿也没啥用,根本没办法阻止吴广。
荥阳只有五万郡县兵,一半以上都是在吴广手上吃过败仗的溃兵,士气低迷的可怜。
守城都相当勉强,出城和吴广军野战,除了送死没任何意义。
明知对方的计策,却只能干看着。
慢性死亡。
吴广到处散播荥阳有大批粮食、郡守是活菩萨的谣言,三川郡各地流民蜂拥而至,给荥阳的后勤和治安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李由根本不清楚,荥阳城混进来了多少陈匪的细作。
他虽然已经竭力控制流民入城,全城戒严,可这玩意儿根本不可能百分百防住。
甚至在溃军之中,搞不好都有不少吴广安插的奸细。
李由可以不让流民入城,却不能让这些溃逃的郡县兵入城。
没有这些人,就凭荥阳原来的万余人,根本没办法守城。
李由咳了咳,身子明显有些虚。这些日整顿溃兵,组织防御,戒严全城,李由都是亲力亲为,累的够呛。
“这个吴广,用兵比葛婴、周文等人要狡诈多了......不愧是能与陈涉并肩称王的人。”
“张楚政权虽多是土鸡瓦狗之辈,也难免会出现吴广、张耳这样真正有本事的人。”
李由叹了口气,他知道,吴广很快就要发起总攻了。
城外的流民越来越多,四周的陈匪越来越猖獗,这些都是吴广准备大举攻城的征兆。
“呜!”
号角声隐隐约约响起,李由和丘春互相看了看,心脏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速关所有城门!”
“上城墙!民夫、士卒们上城墙!”
“快!动作再快点,所有房屋的墙块都拆掉,搬到城墙上去!”
“什么?拆了房子就没了?吴匪一到,不仅你家的房子,你家的婆娘、娃娃、老爹老母,全都会死!”
“你的下场,会比城外那些人要凄惨无数倍!”
城内,各种声音响起,吴广虽然延缓了几日攻城,对荥阳来说,贼人的来势还是太快了。
城内一片手忙脚乱,要做的事情还有太多太多。
然而,此时,吴广大军已经到了。
荥阳外不远处的某座山坡,一排骑着骏马的骑士最先出现。
夜色中,骑士们举着火把,令人窒息的杀气悄悄涌入夜色。
大队的骑兵、步兵、战车,从山坡处一排接着一排出现,仿佛看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