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郡边界,鱼乡,渡船口。
前些天刚刚下过暴雨,渡船口雨水未干,地上仍是泥泞一片。
现在,陈郡大多数土地已经被陈涉军团占据,以一郡之地,对抗整个大秦帝国。
鱼乡渡口在和平年代主要是个商运码头,不少商船来来回回,在渡口卸货拉货,也有几分热闹。
后来,陈涉吴广揭竿而起,鱼乡渡口也变得更加热闹起来。
鱼乡渡口此时鱼龙混杂,陈郡因为战乱引起的逃难潮,已经波及到了这里。
湿漉漉的淤泥上踩满了脚印,整个渡口又脏又乱,三教九流汇集,有从东边来的难民,也有旧楚之地其他郡县赶来投靠陈王的义士。
驻扎此地的秦军也懒得管了,森严的秦律在这里成为了一纸空文。
驻扎此地的秦将叫侯云武,手下也就不到五百的更卒。
陈郡乱起,当兵的人心惶惶,五百更卒直接跑了一半。
侯云武现在也就不到三百的兵力,士气涣散,时刻提心吊胆,害怕陈涉打过来。
侯云武没跑,不是他对大秦多么忠心。
陈郡已成法外之地,可侯云武要是跑了,也就成了逃兵。
别的地方肯定是去不成了,唯有造反一条路可走。
陈郡大乱,是坏事也是好事。
这几天鱼乡人流量暴增,侯云武手里有人有枪,陈涉没杀来之前,他就是鱼乡最牛的土霸王!
人流量暴增,土霸王自然也是舒舒服服捞了一大笔。
他是不打算继续跟着大秦混了,趁着陈王没到,能捞多少是多少。
陈王一到,直接带着兄弟们投降!
既然已经决定跟着陈王混,驻军最基本的维稳职能,侯云武当然也懒得去做了。
管你是逃难的、还是投靠陈王的,只要给钱,就能坐船。
我家大门常打开。
侯云武不管事,鱼乡的治安一天不如一天。
打架斗殴时有发生,偶尔死个把人,秦军最多负责将尸体丢进淮水。
淮水河边,人流涌动。
商贩们直接在路边摆摊吆喝,甚至还有直接贩卖铁器的。
流氓与帮派人士,装备硬家伙式儿,在街上骂骂咧咧推推揉揉,横行霸道。
看不见尽头的难民潮,麻木地往渡口边的停船上拥挤,只盼着运气好可以偷偷挤上船,或者被那位好心人收留,逃离这片炼狱。
乱世,人人自危,人性被泯灭,兽性被激发,好人终究是活不长的。
唐民此时身处难民潮中,站在外围踮着脚遥望渡口密密麻麻的停船。
比停船更密密麻麻的,是前方黑压压的背影。
又脏又臭。
唐民早就脱下了秦军武士服,也是一身破破烂烂,浑身散发着恶臭。
乍一看,跟边上的无数难民没啥区别。
唐民麻木肮脏的脸上,亮着极为坚定的眸子。
他将长戈戈头拆下,用布包好,与那份象征身份的验传绑在一起,紧紧贴在胸口。
带着兵器,是为了防身。
带着验传,是害怕忘了自己是谁。
一路逃难而来,唐民所经历的杀戮与痛苦,比前半辈子经历过的所有还要多。
他杀了不少乱军、杀了不少流氓,却是越杀越害怕。
害怕自己某一天,变成跟他们一样的人。
不,向他们那样的动物,已经不配称之为人。
今日,估计又上不了船了。
唐民叹了口气,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二话不说就往嘴里塞。
他的这一举动,立马引来了周围不少难民的目光。
麻木、饥饿、虎视眈眈。
唐民目光凶狠,不断扫视朝他投来不善目光的乱民们。
嘴巴却没有停,拼命地咀嚼所剩无几的食物。
就是这么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狗都不吃,却很有可能引发乱民的暴乱哄抢。
唐民的目光凶恶,如同一头野兽,咀嚼食物很快,几秒钟就已经下肚。
不少人心里掂量了一番,也就放弃了抢夺粮食的想法。
正当唐民与一群乱民对峙,一阵哄乱的叫骂声响起。
“滚开!滚开!”
“一群杂碎,也敢挡爷爷的路?”
钝器切割血肉的声音骤然响起,鲜血四溅,乱民们尖叫着朝反方向跑去。
不少人被挤得落入河水,生死不知!
本来就够乱的场面,随着杀戮的出现,变得更加的混乱。
一位面带刀疤的汉子,带着几个壮汉,一脸凶狠地走进了人群。
汉子身边跟着一个斯斯文文,面色阴沉的中年人。在汉子的陪同下,中年人捂着鼻子走入人群,一脸的厌恶。
这些人身强体壮,手里都握着兵器,肯定不会是普通的难民。
“估计是来抓人的流氓了….”
唐民这般想着,低了低头,尽量不让这群人发现自己。
这些天,总有流氓来抓人。
以各种名义,将难民们抓回陈王的地盘。
被他们抓住的难民,没一个有好下场的。要么成为攻城炮灰,要么沦为奴隶。
下场凄惨,十个里能活下一两个就是烧高香了。
要是被他们发现唐民陈县守军的身份,下场九成九是被虐待致死。
义军进攻陈县损失惨重,又被东厂夺回了暴秦百名官吏的人头,陈王很没面子。
陈王下令,参与过陈县守城的所有漏网之鱼,杀无赦!
果然,不出唐民所料,那位刀疤汉子冲着中年人笑了笑,大声道:“青爷,说好的,二百名青壮二百钱,都在这里了,您随便挑!”
青爷扫了众多难民一眼,也不磨叽,直接丢了一把钱给刀疤男。
青爷大摇大摆穿过人群,不断怕打着男人们的肩膀。
刀疤男喜滋滋地清点着钱,带着小弟为青爷开路。
青爷捂着鼻子选人,慢慢悠悠道:“诸位朋友勿要慌张,我乃苦县左县尉麾下。此次前来,是为苦县征召士兵!”
“各位朋友,只要愿意的,给我一个面子,加入大楚,大家今后就是自家兄弟!”
“吃香的,喝辣的,共享荣华富贵!”
青爷象征性地喊了两句口号,难民们仍然是一脸麻木。
这些话,他们早就听出茧子了。
都是从陈郡逃出来的,张楚政权是什么逼样,我们会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