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往年会试成绩出来万众瞩目不同,这一次北京城的注意力完全被妖抄案吸引住,更麻烦的是有些应试举子因为写了这样那样的文章甚至被关在了锦衣卫大牢。
所以众举人们黯淡无声的静悄悄的等待着最后结果的到来。贡院中徐溥虽然满脸倦容,但是红光满面,目光炯炯有神,这一次会试相当顺利,他十分满意。
此时甲榜乙榜都已经填好,徐溥满意了看了看,这一科他发现了不少人才。除了名声大躁的钱福,靳贵以外,广东举人刘存业,福建举人也是杨荣的后人杨旦也是非常杰出的人才。
但是考虑到钱福的名声,徐溥就把钱福往后挪了挪,最后选定的会元是靳贵,毕竟是南直隶的举人,而且年纪很轻,文字却很老成,让徐溥欢喜的不得了。
还有一个十分复杂的人物张超,说实话徐溥是十分不愿意录取他,因为张超的策论的观点十分新颖,让他非常的不喜欢。
但是一来徐溥找不到错处,二来他的房师拿着张超的首场卷坚决要录取他,三来天子对于张超的欣赏。所以斟酌再三,徐溥还是低低的取了张超。
想起张超,徐溥同样想起跟他一起闯出名气的什么五义士,八达等人。徐溥拿着两榜仔细的找了找,顿时脸色大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下子就中了六个。
虽然内心有些忧心忡忡,但是表面毫无流露的徐溥就问起了自己的得意门生,少詹事谢迁,
“于乔,张超很会看人呀,他那什么五义士,八达竟然一下子中了六个,偏偏这一头一尾的解元李启思和林文远却没有中榜,倒是有些意思。”
谢迁施礼道,“阁老,学生也注意到这一点。这拆卷之后特意找了李启思的文章,应该说文字尚可,只是有一处避讳他没有注意到,所以他的卷子就压根没有呈上来,否则他这次中试也没有问题。
至于这林文远除了一篇文章尚可,其余的都有些拿不出手,本就应该黜落。”
徐溥连忙问道,“哪一篇文章,是不是四书题第一题?”
谢迁微微点了点头,徐溥拍了拍脑袋,“莫非又让张超等人猜中了题?”
谢迁苦笑了一下,没有说出口,但意思很明显,您老说对了,十有八九又是猜中题了。此时填榜已经完成,也无法更改什么,徐溥只好无奈挥挥手下令放榜。
只是他已经没有什么心情,据他所知,张超那个会所待了几十个举人,要是这么多人都参与了猜题,按照这样的比例,这一回弘治三年的进士肯定会出现一个以张超为核心的小团体,到时候他这个座师就有的苦恼了。
这个时候已经是前半夜了,贡院与外界的联系已经畅通,此时谢迁就收到了一张纸,打开一看,里面写满了蝇头小楷,他凑到灯前仔细看了看,只觉得五雷轰顶。
谢迁僵硬的转过身来,对着徐溥示意。徐溥此时也觉得他有些不对,就连忙假借出恭,离开了大堂。谢迁立刻赶上,顺手把纸递给了徐溥。
徐溥眼睛一直不好,见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他也看不清楚。“于乔,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迁脸色十分难看,压低声音说道,“阁老,会试期间,外面发生了骇人听闻的大案,而且牵涉到您。”
谢迁一五一十的把刚刚看到的妖抄案的大概事实告诉了徐溥,徐溥还没有听完,就是一个趔趄,谢迁连忙扶住他。
突然面临这样的惊天消息,徐溥再也镇定不下来,他甚至有些失态的抓住谢迁,“为师从来没有给李文达公写过这样的信件,这是污蔑,这是陷害,你要相信为师。”
谢迁此时也是忧心忡忡,作为徐溥的得意弟子,徐溥出现这么大的丑闻,可以肯定的说会牵连到他,本来一遍光明的前途现在已经有些灰暗。
所以徐溥和谢迁简直是度时如年的挨过了在贡院的最后一晚,两个人都是一夜未眠。一张纸能透露的消息有限,而未知的东西则是最恐怖的,惊恐之中什么想法都有。次日一早,徐溥等人就急匆匆的赶往家,他需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夜张超的会馆,同样没有消停过。十几个中试的捷报接踵而来,所以会馆整整热闹了一夜。从张超开始,到靳贵结束,宋珫,孔举人,都穆等人相继得到喜报,未来美好的前途已经不是梦,而是正在变成现实。
到了次日日上三竿,伤心绝望的李启思和林文远文征明等十来人只能默默的回房休息,弘治三年已经不再属于他们。他们需要收拾行李,准备三年后,但是人生又有多少个三年呀。
林文远文征明各有各的问题,本来就是应天府乡试的最后两名,他们对这个结果是有心理准备的。
可是李启思却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心中一直在跟靳贵较劲,觉得张超小瞧了他这个解元。可是现在的结果是靳贵成了会元,他竟然落榜了,这实在让他难以接受。所以李启思有些失魂落魄的往回走,宋珫连续喊了他几声都没有听到。
张超则对着宋珫摇摇头,这个时候还是让李启思自己去煎熬吧,有些东西只能自己去感悟。大家都是身经百战的,谁没有失败过,熬不熬的过去就看自己了。
在内心深处,张超觉得李启思有些被他拔苗助长了,他没有解元的实力,却担上了这个名头,今天落榜对他未必不是好事,可以让他更加脚踏实地。再苦学三年,也许弘治六年更适合他冲刺。
张超这边报喜的差役完成的很是顺利,有些会馆就麻烦了,特别是陕西会馆,独苗苗张彩此时还待在锦衣卫大牢中,这他娘的是什么事?差役也傻眼了,哥哥抢到这个差事不容易呀,这个结果也太奇葩了吧。
差役对京中很是熟悉,就给会馆老板出了一个主意,锦衣卫指挥使朱骥正是新贡士张超的姑老爷呀,你们去求他帮帮忙。
差役亲自领着老板来寻张超,张超立刻重赏了差役,然后和靳贵一起就带着老板赶往朱府,他决定来一个拯救大兵张彩,这样他和靳贵就顺理成章的成为弘治三年的进士领袖。
准进士张超靳贵的拜访,朱骥当然不好怠慢,所以很快就召见了两人。张超说明来意后,朱骥顿时火冒三丈,吹胡子瞪眼的怒道,
“这个妖抄案的源头就是报纸,你们这些举子不好好读书考试,瞎评论什么国家大事。
要论起来,张超你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老夫恨不得马上把你抓进去,你还敢跑来让我放人?”
张超知道朱骥现在压力很大,所以也不接茬,等他发泄完了,冷静下来了才说,
“朱公,张彩发表的文章,学生已经看过,并没有什么过头的话。他又是已经中榜,您把他关着,朝廷如何收场?
晚辈知道您在士林中的声望一向很好,这个时候可不能半途而废呀!”
朱骥当然知道张超说的在理,只是他也有自己的苦衷。一日抓不到妖抄案的主谋,这些人都得关着,而且还不好随自己拷打,只能好吃好喝的养着。
朝野上下已经被举子们鼓噪起来的威力吓倒了,不教训教训这些不知道好歹的读书人,皇帝和官员的那口恶气怎么能够发泄掉。所以虽然朱骥几次上书询问处理方案,却一直被留中没有个说法。
不仅如此,两份报纸也已经关门整顿,开始审查每一份稿件。此时已经有很多御史上书,要求同样关闭张超的济世报和天下各地的报纸,只不过弘治也同样留中不发。
对着张超,朱骥当然可以把自己的苦衷说出来,最后朱骥苦恼的说道,
“子卓,妖抄案震惊朝野,不仅仅是徐阁老一出贡院就立刻请辞待查,刘首辅也被传成是幕后真凶,所以他也请辞待查,现在朝廷已经乱成了一团。”
张超对出现这样的结局十分理解,所以他试探的问道,“如此一来,只有赶紧抓到幕后黑手或者说能够被接受的幕后黑手,这些人才能被放出来?”
朱骥点点头,他有些期待的问道,“子卓,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张超哪里有什么好办法,只是弄出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流落出来,面对他的疑问,朱骥就开始介绍查抄窝点的发现。
对于这些信件,实际上朱骥已经深信不疑,他甚至语带调侃的说出了内容,根本不在乎天子的旨意,因为他跟李贤也是仇人,对于仇人以及衣钵传人有这样的下场当然是十分开心。
谈着谈着就说到了搜到的那些日常用品,实际上都是些衣物和食物佐料这些寻常用品。
张超立刻来了兴趣,仔细查问了一番,张超就问道,“这些人好辛香,会不会是川人?他们又很少跟人交流,有可能是口音有问题,所以才有意回避。”
朱骥立刻一拍大腿,“对呀,这么简单的道理,老夫怎么就没有想到?朝中的四川人不多,我就一家家查,看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设计的?”
不愧是于谦的女婿,朱骥的工作效率非常不错,迅速排查之后,很快有一个人就浮出了水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