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刘吉召见过张超,那为什么这个时候三位阁老要避嫌呢?这是因为年后弘治三年的会试就算是正式拉开了帷幕,朝廷高官的一举一动此时都很受关注,所以没必要的麻烦还是少招惹的好。
倪岳接到内阁的指令后,想了想,就请来了于谦的女婿锦衣卫指挥使朱骥,二人一起召见张超,既是认亲,也是一个见证。
张超没有主动去拜见这两位也是有原因的。一来他身份尴尬,要是急哄哄的上门认亲,对方万一不承认,那他这个大名士就尴尬了,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也不得不防。
二来给于谦请谥号,他要首先上书,如果拜见时不提及这件事肯定不可能,但是要是提及了万一这两位不赞成,他可怎么办?
所以他索性谁也不拜见,等着他们召见,果然这一天很快就到了。
张超在去往倪岳家中时,想想这两位的身份就觉得挺有意思的。
朱骥是锦衣卫世家,这样的身份竟然能娶到一个进士的女儿,而且没有引起世人的议论,可见明朝初期文武地位是相当的,也可见文官现在地位的来之不易。
倪岳则是本朝一流的文臣,据说他出生时,父亲正在祭祀北岳恒山,他的母亲梦到有红衣神人进门,然后生了他,因此取名岳。
倪岳是李东阳的好朋友,也是著名的诗人,而且这个人八股水平非常高,二十出头就考中进士,成了翰林。
倪岳的父亲倪谦也同样是翰林出身,所以他们父子是真正的父子双翰林。
倪谦虽然最后官当的很大,但是这个人实际上官运非常坎坷,几次丢官,又几次爬了起来,甚至被人诬陷,跟于冕在龙门做了好几年邻居,要不然这两家也不会结亲。
那么倪谦为什么几次被打倒又翻身了呢,也是因为倪谦在内廷有朋友,他是成化年间的司礼监太监黄赐这些人的老师,所以总是有人给他说好话。
但是在内廷有朋友,既是好事又是坏事,等到黄赐老娘死的时候,倪岳就麻烦了。
为了还当年的恩情,贵为翰林的他不得不穿着丧服亲自给老太太送葬,这下子士林清流这些人就不干了,说什么的都有,倪岳也不辩解,所以明白的人都很佩服他。
张超一路过来一路想着这两位长辈时,他们同样在谈论这个便宜晚辈。
所谓英雄不问出身,现在张超成了于冕的外孙,他们两位也很认可。
当谈到张超这位产妇之友时,倪岳有些哀伤的说道,“要是张超早生十余年就好了,这样卢氏母子也不会早早的离开我,只剩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终日思念。”
朱骥叹息的说道,“舜咨老弟,你还不到五十,现在再续娶或者纳上一个女子,还是可以生子的。
当年岳丈虽然年不过五十,就不再娶亲纳妾,但他毕竟有景谦为后,你这样一个人无人照顾,又无子女,实在不妥呀!”
倪岳摇摇头,叹息道,“知音难求呀,还是算了。再说我体力已衰,何必拖累别人。
我准备立霖儿为后,让他承继我的香火。”
听倪岳这么说话,显然他已经拿定了主意,朱骥也不好再相劝。
不一会,张超就进门了,见一个头发有些发白的中年人坐在主位,另一个已过花甲的老人坐在主宾位,他就立刻认出了两人的身份,所以赶紧行礼。
两人坦然受了张超的大礼后,朱骥是军人,岁数也大,所以毫不客气的问道,
“张超,你既然已经与景谦相认,为甚到京这些日子却不来主动拜见我们,这是何道理?”
张超知道,这件事情不说清楚,估计两人心里会总有个疙瘩。
所以他就把为于谦请谥号的苦衷说了出来,
“此事能否成功,尚在两可之间,晚辈也担心会对两位长辈不利,所以不得不如此行事。”
朱骥更恼火了,“竖子,你以为我们是那等为了官位六亲不认的小人吗?”
倪岳知道张超的顾虑是有道理的,而且张超不与他们通气就上书,跟与他们见面之后再上书,那其中的含义完全不同。前者是试探朝廷的反应,后者就是有些抱团要挟朝廷了。
所以他就打起了圆场,“朱公,子卓的顾虑有些道理,再说他又不了解我们,如此行事才是谨慎之举,你也就不要责备他了。”
朱骥见倪岳这么说,当然也就顺水推舟,本来他也不是很生气,只是张超要他们去请,他有些挂不住面子而已。
倪岳正言道,“我们既然份属亲戚,日后见面聊天的机会很多,所以还是正事要紧。
子卓,这一次喊你过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办法再筹上一大笔银子,朝廷有急用?”
张超大惊失色,还来?你们就算要榨干我,也得给我喘口气呀!
再说你倪岳是礼部左侍郎,谈钱是不是有些掉份?
所以张超想了想,问道,“需要多少?要给我多长时间筹备?又为了什么?”
倪岳看了一眼奏折的抄本,然后说道,“估计有几十万钱粮吧,时间也很紧,最多两个月,还是为了治水。”
张超听完目瞪口呆,朝廷是不是以为他真的是运财童子呀,所以他苦笑的说道,
“您老还是把我切吧切吧剁了吧,一时之间哪来的那么多的钱粮?
再说为了治水,我在江南已经筹备了那么多的钱粮,晚辈听说冬闲时已经开工了,按说现在不当有这么大的缺口。”
张超知道,如果他全力筹备,他也是能够做到的,只是那需要赌上他所有的一切。对胸有大志的张超来说,把钱这么给了朝廷,就算是用作治水,那也是绝对不可能。
倪岳不通经济,但也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所以他问完之后,就把抄本给了张超,让他看一看。
张超仔细的阅读了一番,他哭笑不得的说道,
“这份奏折道理确实说的通,但是办事不能这么做。
黄河大水是可能冲了张秋河,但这洪水有多大,却没有具体的数字,是一年一遇,十年一遇,还是百年一遇,谁也不知道,这让朝廷如何决策?
是修还是不修,是立刻修还是慢慢修,一定会争议非常大。
另外开凿十二条月河,需要挖掘多少土方,多少人工,多少钱粮,需要多长时间,谁先谁后,最起码要有一个大概的计划吧。
这个上奏折的人脑袋一拍,十万民工,几十万钱粮,他是如何得到这个数字的?
这么多的人力物力投入下去,每一天都是巨大的消耗,这个人如此行事,也太过儿戏了吧。
所以晚辈以为朝廷首先要做的是搞清楚这些细节,再决策如何去做,要知道细节决定成败,一点都大意不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