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叹道:“你这是何苦。”
路蔓道:“要你管!半夜窥视别人,不是好人!”
李隆基笑道:“陆姑娘不是一样?”
路蔓噗嗤一笑,抹了抹眼中泪水。
那晚曹殷殷受伤,林剑澜几乎疯了一般,这份情意李隆基焉有不查?不禁叹道:“他们二人就要分别,在你眼中看似甜蜜,其实个中伤情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也罢也罢,就这份伤情也让我着实羡慕,你我也是明早就要各奔东西,怎么只有我一人为此伤感,就不见陆姑娘心酸?唉,如果再不休息,天恐怕要亮了,这一夜好顿折腾,陆姑娘也安歇吧。”
直至天色大亮,林剑澜和曹殷殷才被一阵嘈杂声吵醒,二人急忙走近一看,沙轻尘等人正与李隆基所带的仆役大声争吵,两边都加入了骂战,也听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林剑澜忽觉衣襟被轻轻一拉,见年小侠正仰头看着他,又指了指李隆基驼队那边。林剑澜旋即会意,急忙拉着曹殷殷向那边奔去。
李隆基陆蔓等人正围着骆驼拉的木桶看,所有的木桶俱被穿透,里面除了还有些在破洞之下的剩余清水,其余皆在夜里悄无声息的流了个一干二净。林剑澜透过那洞眼看去,前后一致,必是长兵刃用力贯穿。洞眼都是接近桶的底部,可见做事之人十分心狠,存心让这一大堆人在沙漠中无水而死,能做下这种事的,除了“冠世墨玉”还会有谁?林剑澜放他离去,想必他自忖赢不了林剑澜,因此想出了这么个恶毒主意,当众人都以为他已远去之时,潜了回来,此举便是要跟随林剑澜之人都做了陪葬,还可解决了年小侠,当真是一举两得。
众人心中恐慌,林剑澜却突然向着李隆基一笑,道:“他以为将我留在了沙漠里面,便可回去实现他的武林第一梦,可却不知道能给他功名富贵的老板却也一并渴死了。”
昨夜李隆基一直藏匿人群之中,并未露面,听到此话也是“哈哈”一笑。
陆蔓怒道:“你还笑得出来。”
却听那边争吵的两群人互相拉扯着向这边走来,匡义帮的手下虽然俱是练武之人,却正因如此不好与仆役们当真计较,任凭对方拉扯,看起来倒像是他们落了下风。
李隆基面色一寒,怒道:“没规矩的东西,敢对匡义帮贵客无礼,还不给我都站到一边儿去!”
那些仆役十分不心甘情愿的松了手住了口,走到一边。林剑澜与曹殷殷一起并肩而站,觉得那些仆役不断用眼神低瞟过来,知道他们心中必定责怪自己昨夜将“冠世墨玉”放走,才惹下这么大的祸端,但自己也没法后悔和道歉,否则将殷殷置于何地?想到此林剑澜道:“事到如今,争吵打骂无意,两位老向导,烦劳你们统计清水数量,还够饮用多久?”
阿依木和艾曼点了点头,正要查点,曹殷殷道:“将沙堂主驼队所余清水也计算在内。”
众人心情凝重的看着两个向导每个驼匹木桶清点过去,半晌才尽数数完,艾曼道:“林公子,总共还有……”却被李隆基打断,道:“两位向导,先莫要说。”回头道:“知道的人多了平添许多恐慌,林公子、陆姑娘、白少侠、曹帮主和沙堂主留下商量对策就好。”说罢率先交待了一番,让仆役远远离开。沙轻尘自然不能提出什么异议,也挥了挥手,手下旋即退到一边。
艾曼方道:“列位,刚才查了查,加上沙堂主的人,一共是三十四人,骆驼八十匹,黑驴一头,昨夜沙堂主他们的水袋没有被刺破,我们为了准备今日上路提前灌了一些水袋,也得以保全,加上桶底儿剩的清水,按每人两日饮用一袋算计,大概可以行走十余日,如果水喝完了再陆续将骆驼杀掉,勉强可以回到肃州。”
林剑澜点了点头,又皱眉道:“二位,我是不可能回肃州再重新来过的。”
阿依木吃惊道:“鲁格勃尔并不是想找就能找到,就像是个无底洞,可能把所有的清水都搭了进去,也不能找到。”
艾曼劝道:“林公子,在这里多纠缠一天,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林剑澜道:“将我们的留出来,剩下的给临淄王和曹帮主带走,烦劳二位再重新算计算计。”
艾曼掐指默算道:“三人盘桓在此,总要有来回十天的准备,再加上还要回去的天数,还有因为人少,就没法带很多驼匹,这样恐怕坚持不到肃州,非但如此,因为我们三人用的比重偏大,就是他们回去也会变得十分冒险。”
陆蔓听完轻声讶异道:“三人就这样,如果我和我师兄跟随同行,岂不是更加难以为继?”
艾曼点点头道:“如果大家伙儿全都返回肃州,我们两个老家伙可以有十全把握把你们带回去;若是林公子执意寻找鲁格勃尔,那样我们和他生还的几率不超过两成,而这位王爷和堂主能安然返回肃州便要打掉至少三成的折扣;若是你和你师兄同行,情况还要更糟。”
林剑澜这般固执,众人俱都不知该如何安排才有个最好的结果,正沉默间,曹殷殷冷冷道:“既然此事因匡义帮而起,本帮上下应助林公子找寻目的,生则同生,死则同死。”
还未及旁人反驳,沙轻尘已经叫了出来,道:“帮主!这不妥!”
林剑澜道:“殷殷,你不必如此,我们都留在沙漠寻找,若是找不到,最后的结果就是我拖累了大家无法回去。”
艾曼道:“正是这句话,曹帮主这句‘生则同生,死则同死’最为关键。各位,这便是老儿一直没说出来的第二个选择,若是能找到鲁格勃尔,或随便哪处海子,大家就能死里逃生,只是太过艰难,也太过冒险。”
话说完了,除了林剑澜与沙轻尘,竟无人再有反对之意,李隆基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
陆蔓也是微微颔首,白宗平并不吱声,林剑澜急道:“唐兄,你好歹要带着万秀回去。”他情急之下,指呼临淄王妃名讳,声音又大,李隆基手下仆役都忍不住向这边看来,局面顿时有些尴尬。
万秀在车内轻声道:“我即使回了中原,也不过命如秋草一般,留与不留,都是一样。”她话音平静低微,并没有掺杂什么哀怨愤懑之意。
沙轻尘叹了一口气:“行了行了,所有的人都愿意陪着林公子冒险,那就决定了。”又笑道:“你们这两个老头儿,怕不是自己一心想做英雄吧?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要碍着姑娘家面子,什么话都直说出来。”
在场众人都是一愣,陆蔓和曹殷殷都在江湖中行走,平日顾忌甚少,更不明白为什么要碍着她们的面子,阿依木和艾曼一阵支吾,也没说出口,沙轻尘抿嘴一笑,道:“两个老头藏私,我就替你们说了吧,从今日开始,就是每个人的尿,都要用水袋子装起来。”
话音一落,曹殷殷毫无表情的脸上也是一阵尴尬,低声说了句:“胡闹!”陆蔓更是轻呼了一声,两朵红云飘上脸颊。
林剑澜也未曾料到沙轻尘卖了半天关子说的是这件事,没想到危及时刻竟然要用到尿来解无水之急,心中更觉惭愧不安。
阿依木“哈哈”笑道:“沙堂主自小沙漠里面长大的,就连我和艾曼自诩老沙漠通,也不及你万一啊。”
告诉手下却不能这样直接,李隆基和沙轻尘将他们聚拢一处,只说是前方有绿洲,找到以后要做好补给才回程,众人方浩浩荡荡继续向西行去。约走了两日,艾曼方摆手叫众人停下,回身对林剑澜道:“林公子,我和阿依木虽然年轻的时候失败了,但之后一生都在探询鲁格勃尔的下落,有些勇士的尸骸在什么地方被发现,都俱有记录,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便是最为集中的一处。”
林剑澜久在大漠,也明白了一些,道:“如你所说,这么多的勇士,不会俱都到了这里就再也走不下去,这里一定有些罗海的线索。”
阿依木点头道:“不错,其实我们心里面的猜测还要更大胆一些,鲁格勃尔若是存在,必然在这附近,只是踪迹隐秘,加上时常有幻境诱惑,难以寻找。”
曹殷殷道:“这倒不难。”说罢从怀中掏出几只燃弹来,道:“这是临行之时匆忙携带的,只将我与临淄王的手下编成四队,南北东西四个方向寻找,如果有一处找到可供补给之处,就发此弹,其余人便可向那处汇合。”
林剑澜道:“这方法好倒是好,只是恐怕清水更加不够用了。”
阿依木道:“这位姑娘说的也算是个法子,水倒不会不够,我们几个不能出去寻找,选个地方安顿下来,观望四方,不动不走的,每日喝不了多少水。将清水省给出去探路之人,这样驼匹也减少体力的耗损。”
不过半个时辰,队伍便已组好,各队都找了一个精明能干的做领头,各领燃弹向四方奔去。
直至看不见踪影,林剑澜方回过神来,惊愕道:“他们怎样回来?”看曹殷殷和李隆基俱是面无表情,更加大声道:“若是找不到补给之处岂不是回不来了?你们……你们这是生生将他们送出去找死啊!”
李隆基苦笑道:“林公子,清水大多给他们拿去,若是他们没有一个队伍能找到有水的地方,我们都没命了,哪还顾得上他们?”
沙轻尘道:“林公子不必为他们性命担心,进入沙漠以前本堂就是挑选已有子女之人前来,若是死在沙漠里,自有人替我们优厚抚恤他们的妻子。临淄王爷府内的仆从恐怕都是打小卖入府中,生死更是王爷一句话的事,你也莫要太过慈悲,他们若与我们同行,到了连尿和驼血都饮尽之时,少不得要杀了他们喝他们的血。”
他说的语声平淡,林剑澜背后仍是一阵发凉。人都被派了出去,沙轻尘自己将肃州分堂的骆驼安顿好,舒舒服服的躺在一个沙坑里,闭目静养。
林剑澜道:“沙堂主好兴致。”沙轻尘摇摇头道:“林公子莫要以为我真能放心,但这是节省体力的最好办法,难受的日子还在后头。”
果如沙轻尘所言,一开始李隆基等人还能轻松说笑,几天过去才发觉原来比沙漠中行路还要枯燥无聊的事情就是停下来,每人都没了精神。又陆续过了数天,派出去的四个分队一个也没有消息,众人脸上方各自都有了些担忧慌张之色,连互相打趣说笑都带了几分勉强。
虽然阿依木和艾曼早已经将水的用量再度缩减,但干渴的威胁最终还是来到了。
“林公子,剩余的水,只有几袋了。”阿依木将林剑澜等人召集到一起,凝重的开口:“只够我们这些人饮用不足三天。”
三天,如果派出去的四个队伍没有一个回来,那就表示他们留守的这些人也将葬身大漠。随着一天天过去,林剑澜心中已经被自责压抑的喘不过气来,听阿依木宣布了水剩余的量,心情更是沉重。一时间众人都微张着干裂的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回不去了。
“林公子,我总觉得死等也不是办法,还是我和艾曼再出去寻找吧。”
阿依木说的在理,如果再等,真的要到了饮尿饮血的地步,然后也还是要被喝光,最终也是死路一条。
林剑澜摇头道:“再无剩余的燃弹,你们即使找到了,又怎样通知我们?如果去,就要大家一起行进,不能落下哪个。”
艾曼道:“林公子说的不错,到这个时候,再分散开来,恐怕就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一起走吧!大家好好睡一觉,明早出发。”
众人每天无所事事,除了休息就是休息,此刻还有哪个能睡得着?林剑澜看着曹殷殷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心中百般歉疚,道:“殷殷,说过要照顾你……”
曹殷殷笑着接道:“一辈子吗?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过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