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啊,依本官看,那些人的后台也说不上多硬气,大概也只能摸着黑报复我们我们若奋力将他揭发出来的话会牵出谁呢只凭此功,兴许本县向上司保举你一下子,你便可到哪座下县出任个尉职什么的!
为使捕头放心,陶县令还对捕头说,“你还不知道吧,长孙无忌业已在你负伤之后投案了,”
陶亮吃惊,县令再道,“此犯拒认逃出过县衙,坚持说只是去后院的厕房方便了一下,但……”
“太爷,但小的曾经到厕房去搜检过,没看到他。”
“本官也有些怀疑,他说去了厕房,却一嘴的酒肉味道……焉知不是打人的那伙人情知事情惹大了,再将这个流徒悄悄放回来的?那么捕头你今晚亦是因公挨的这顿打了,难得你尽心尽责,连厕房里都搜找过,本官必不让你受委屈。”
“太爷,小人与太爷一笔写不出两个陶字来,早就立定了主张,要誓死追随太爷鞍前马后的!”
县令道,“这才像话,本官难道就不是这般想的吗?”
“为此小人还专门改了自己的名字,看起来便与太爷更像是手足一般,又有什么不能对太爷说的!”
陶洪口中念道,“本官名洪……而你名亮,听起来果真像是兄弟!但打你的是哪个?是不是长孙润的人?你只管大胆给为兄说出他来,为兄一定请刘司马给你做主。”
陶亮道,“太爷,里面挑头儿打小人的,正是岩坪镇的李袭誉!”
澎水县令扭身往外边叫道,“给本官去叫仇录事来,为陶捕头录下供状、签字、画押,等刘司马过目,再去几个人到长孙润家看看,如果李袭誉恰巧在那里,务必将他请到县衙来。”
逮到李袭誉,再将他的行径坐实了,看看到底谁才是最着急的。
事毕,陶县令吩咐仇录事,“陶亮只身搜捕钦决流犯,深夜遭仇家围殴,伤及内脏危在旦夕。你从此刻起负责延医给药,务使捕头早日康复!”
陶亮会意,暗忖:陶某这就算危在旦夕了!李袭誉呀李袭誉,这回我看你怎么善后,老子岂是让你白打的!
县令挺着胸脯子走出去后,陶亮马上将双目一闭,好像人事不知了。仇录事慌忙地大叫:“捕头不行了,快请大夫!”
……
李袭誉不见了,他带着家奴在澎水县大街上趁夜行凶,将澎水县捕头陶亮打得命悬一线之后,逃走了。
澎水县捕役们在长孙润的家中没有发现这个人,另一拨人马不停蹄地到都濡县高白的地面上去查访,岩坪镇的铁窑和桑林也没有李袭誉的影子。
还有一部赶到盈隆宫去问,当然去的不是时候天还没亮,但追捕涉案的嫌犯哪顾得上什么时候?
捕役们叫门不开,第一道石门之内也无人应答。
石门之内谁都没有进去过,各人对里面的情形都有过数不清的猜测遐想,此时办的也算公事,不能坐等里面将李袭誉藏稳妥了。
至少也该扒墙头观望一下里面的动静。
陶亮遇袭之后,澎水县衙役们兵分多路,行动迅速,如果另几路都没有斩获,那么此刻,衙差们心中的念头更有些不能抑制了就要看看在凌晨寂静的表象之下,盈隆宫里是不是有一番不欲人知的忙乱。
领头者派了个胆子大的,足足搭了两层人梯才攀到了垛口,他探头往里看了一番,朦胧之中哪里都是安静的,只有在左手不远处一座庵院的大门上挂着一盏孤零零的灯笼。
此人立功心切,胆气陡壮,在人梯上头朝底下打了个手势,竟然一翻身上了墙,悄无声息地隐身于墙后。
不久,他在石门里面失声惊叫,步履沉重地逃命,一声长长的虎啸声打破了凌晨的寂静,树梢吹过一阵冷风。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里面恢复了寂静。
外面的人面面相觑,瞬间明白过来,他们好象闻到里面的血腥气味。
门外的澎水县官差大惊失色,顾不得隐隐形迹了,上前“叭叭”地击打石门,高声喝喊,“开门!快给老子开门!”有人拿刀具插入门缝中乱撬。
石门内的动静也惊动了岭下村子里的人,村子距着盈隆宫的上山石门足足有三里地远,十年前左武卫大将军薛礼差派着一部官兵,护送贵妃谢金莲、徐惠、容妃等人到达盈隆宫之后,这些人没有返回长安。
几年后,这个名叫“薛丁山”的村子便出现了。
在这个本该人们安然酣睡的时分,居然齐刷刷从村中奔出来三、四十个壮汉,虽然有的人衣衫尚未穿好,但动作却毫不含糊,不由分说便将澎水县来的几名衙役掀翻在地。
澎水县衙役让人摁在地下嘴啃着泥分辩:“大胆,唔蚊是澎水县官差!”
村民们说,“你们是够大胆的,不在澎水县睡觉,这时候跑到我们盈隆宫来做什么?”
虎啸声被人从石门内制止,当然里面人的惨叫声也听不到了,石门总算缓缓地打开了,门内站着两位年轻的尼姑,其中一个尼姑的手中捉了半截挣断的铁链,牵着已然安静下来的斑斓猛虎。
但偷入盈隆宫的澎水衙役已经陈尸在地,他逃到了紧闭的石门下,被猛虎一爪掏中后心,庵中人惊动后赶出来时,此人已然毙命了。
盈隆宫中出了人命。
衙役们往门望了一眼,便有人心虚地鼓噪着要回去向陶太爷回禀,但村民们不撒手,说你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要回禀也是我们朝本县高县令回禀,盈隆宫深夜进了外县的贼了。
澎水县的衙役说,我们夜捕跨境殴伤澎水县陶捕头的嫌犯,怎么说是贼?
村民们问,你说明白些,谁跨境了,谁斗殴了?
澎水县衙役急于脱身,眼睛瞄着盈隆宫此时依旧紧紧半闭的第二道石门,有人道,“就是李袭誉跑到澎水县去打人的,如何?”
村民们岂会不知道李袭誉是谁,那可是盈隆宫六夫人的爹,众人不知衙役说的真假,便齐刷刷地扭着脑袋,看他们领头的一个人。衙役们开始在人丛中挣扎,嚷嚷着“人命关天,盈隆宫多什么,纵虎伤人!”
领头的村民吩咐道,“请本县高县令吧,就说有人冒充过境差官、深更半夜擅闯皇家宫苑,图谋不轨,一人毙命五人在押,速请高县令裁断。”
有两个村民立刻飞奔而去,澎水县领头的衙役叫道,“我也要回禀我们太爷,你们不能羁押公门差官,只说你们的一面之辞。”
村民不理,也不撒手,说是盈隆宫请你们来的?
一时吵吵闹闹,天色见明,都濡县县令高白带了一帮子随从、师爷、仵作匆匆赶来。
虽说是人命案子,但案情却十分简单。
仵作不一会儿勘验完毕,对高白回禀道,“死者奔逃中被虎爪扑中后心,一击毙命,颈肩处并有撕咬伤几处。”
师爷进言,“太爷,从虎链断口看,盈隆宫绝无纵虎之说。再说凌晨时分正是人们安睡之际,盈隆宫就算关起门来放虎又关别人什么事?”
一位尼姑道,“我们这虎一向乖巧,从不发威,宫内夫人们下山采桑它都跟着,也从未惹过什么事。再说大王下山时已命我们用链子昼夜拴锁了,细想,若非挨了生人惊吓,断然不会如此。”
高白点头,“有理。”
澎水县衙役七嘴八舌分辨道,“太爷,可我们也算有公务在身,来此搜察聚众殴伤我们捕头的李袭誉!”
高白道,“原来如此!”
“我们澎水县陶捕头已经卧床不起了!而李袭誉不知逃往何处。”
高白道,“岩坪镇的李员外一向温文尔雅,怎么能有你说的这种事?若有的话,本县也不会姑息……但你们深夜过境到我的都濡县来拿人,可有澎水县开具的公事?”
衙役连忙呈上公事,“有,太爷,有。”
高白拿过来,看了看,皱眉道,“可这里不是岩坪镇!《大唐职制律》说的明白,即便你们到岩坪镇拿人,也不能越过我的都濡县,因何不报予本衙知道?再说这里是盈隆宫,是皇家宫苑,你的公事呢?”
澎水县衙役赤红了脸道,“太爷……我们在岩坪镇拿人不着,返回时才顺路到这里看看。”
高白冷哼一声,“顺路!看看!你以为盈隆宫是路边的酒肆茶坊?没有皇王的圣旨,你以为刑部敢让你到盈隆宫来拿人么?”
县令对手下人喝道,“把这些失了规矩的家伙给本官解到都濡县衙去,先按公人私出界,打他们每人一百杖!至于夜闯皇苑这事……待本县择时报予黔州刺史府,请罗刺史发落澎水县!”
“太爷,但我们这里死了兄弟,总须先将他的事禀明我们太爷罢……”
高白看了看去往盈隆宫的第二道石门,此时仍旧大门紧闭。而静心庵门一响,有位十来岁的少年一边系着袍子,一边陪着位四旬妇人走出来。高白知道来的一定是郭夫人崔颖和他的儿子郭待聘,于是匆匆挥手道:
“澎水县役差毙命一案,真相已明,但私闯宫苑尚未分断明白呢,死的、活的即刻给本官带回都濡县待查,我们走。”
师爷悄声问,“太爷,要不要立刻通知澎水县知道?”高白也不回答,也不等崔夫人,一扭头上马便走。
崔颖被惊动起来、带了儿子待聘赶到门口时,这些人已经撤离了。
薛丁山村的村民纷纷同崔夫人见礼,你一句他一句地将事情的大概相告。
现场的尸首已然被人抬走,两县差役也已离开了,但石门里崩溅的猩红血迹还在呢。
崔颖内心里慌张,但在几十个如临大事的青壮村民的面前,这位看上去约莫四旬年纪、不施粉黛却无徐娘之态,一举一动撩人心魄的女人,只是抬手在虎额上轻敲了一下,说声“惹事的精,看大王回来你命休矣!”
老虎将眼睛一眯、将耳朵一抿背到后面去,显得乖巧十分。
她对村民们说道,“你们先回村,不可妄动,等我与女儿说知。”
曙光透过朝云缝隙,已将宫墙内腾霄殿、腾韵殿的琉璃瓦顶映成了金色,崔颖带了待聘,一步步拾级而上,穿过三道石门往盈隆宫去。大王不在宫中,她要把这件事告诉柳玉如知道,让她早有准备。
这回殒命的是澎水县的官差,高白、罗得刀谁都瞒不住。
料想长安不久之后便会知道这件事,这次盈隆宫再也无法置身幕后了。
它是皇家宫苑也罢、占山的山寨也罢,在自家的地面上伤了县里的官差,不论出于什么原因,盈隆宫都将成为黔州乃至长安朝野的谈资。
黔州如何处置这件事也同样引人注目,此事压过了陶捕头被围殴,压过了信宁江边的命案。两火夹攻,盈隆宫再也不能置身幕后了。
有的时候麻烦往往不是自找的,你只是给人们提供了一个口实罢了。崔颖心意慌乱,见到清早匆匆起来的柳玉如等人后,一开口便道,“女儿们,大事不好了!”
往常里大王在盈隆宫中的时候,宫外四道石门上都有少王们白天、晚上的轮番值守,真正在盈隆宫里停留的时间反而少得可怜。宫中的这些女主们虽然思子心切,但平时谁也先不开口破坏这个规矩。适逢大王和九夫人外出,一入夜,孩子们便被召入宫中去了。
事发时,第一道石门内睁着眼睛的,只有那只拴着的老虎。
崔夫人带来的这个消息使人人心惊,樊莺说怪不得听着山下乱糟糟的!
思晴对侍女说,快去冲霄殿把少王们叫来!去冲韵殿把女娃们也叫起来,都收拾规整了我们好迎接事儿!
婉清和丽容、长儿娟刚听完,便起身跑出去看。
谢金莲说,柳姐姐,这次怕是不能赔些钱就能了事吧?
柳玉如脸有些白,问崔颖道,“母亲,我们石处里面虎伤了澎水衙役,你亲眼看到了?”
崔颖摇头,“伤了的衙役我没看到,高白可都带人来勘验过了,不过我可没看到他,但那些血可是真的!”
崔嫣问,“娘,是不是你方才人多嘴杂听差了,小虎可从来没伤过人。”
这么一问,崔颖仿佛又不大确定了。正说着,李雄、李壮等人头发湿漉漉地跑过来,崔嫣道,“你们又去跳潭了,这才四月,也不怕着凉!”
盈隆宫的后宫墙外,在悬崖边长着两棵粗壮的桕树,当年这些人由长安抵达黔州后,柳玉如给一棵树起名叫“子木”,另一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