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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见周辽,蒋凝秋就全明白了过来。谢擎深口中提到的不速之客,想必就是这一位了。
至于周辽为什么会不请自到,原因倒也不难想。礼花研制时动静有些大,一方面是不可抗力,另一方面也未免没有周迟特地想要放出点风声,引诱周辽有所行动的关系。只不过这位荣王殿下派出麾下的黑衣卫也就罢了,居然还亲自上阵,怕是大家谁都没有料想到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怎么说,既然人家光明正大地找上门来,小心应付着便是。
蒋凝秋领着蒋知秋向永昌帝见了礼,姐弟俩便跟在队伍后面,一同进了正堂。皇帝是最后一个客人,再不长眼的臣下,也没有胆子比君王还要姗姗来迟。宾客们已齐齐作揖,高声道:“见过吾皇!”
“众卿不必拘礼。”永昌帝和颜悦色地抬手,“朕今日只是为了给姑母祝寿而来,也是普通的客人罢了。”
“陛下驾临,不胜惶恐。”大长公主亲自迎上来。
“姑母说得哪里话,做侄子的来为长辈祝寿,可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永昌帝笑着道。
“侄孙见过姑祖母,祝您老人家寿与天齐。”周辽从他后面闪身出来,向大长公主一礼,“适才同父皇在暖阁下棋,方听说了寿宴之事,便厚颜求父皇带侄孙一同过来,还望姑祖母不要怪罪。”
若是放到往年,周辽原本是没资格在大长公主面前自称侄孙的。他虽是皇子,却只是妃嫔所出,不能随意和大长公主这嫡出的皇女套亲戚关系。但如今他生母郑惠妃已经成了继后,从礼法上来讲倒也是名正言顺,只不过有周迟这元后嫡子在前,怎么看上去都有些强行套近乎的意味。
周迟站在旁边冷眼看着,闻言不禁在心中嗤笑。东宫和荣王府关系恶劣到了这个地步,周辽还能如此热络地贴近站在东宫一侧的蒋府,在厚颜无耻与虚伪这方面,他还真比不得这三弟的敢说敢做。大长公主怕也是如此想的,但面上自然不会露出分毫,神色如常地笑道:“荣王说的哪里话,晚辈一片孝心,长者岂能怪罪?倒显得我这老太婆不懂事了。”
于是大长公主与永昌帝一齐上座。结束了门童人物的蒋家姐弟也各自归位,蒋知秋去了谢鼎深旁边,蒋凝秋则来到大长公主身旁,搬了个小胡凳坐在她膝边。永昌帝是知道大长公主想给蒋凝秋相看人家的事情的,见了她调侃道:“一转眼,你也到了许人的年纪了。你和太子一同长大,朕呐,从前还真动过亲上加亲的念头呢。”
这一句话说出口,无论是中枪的蒋凝秋,还是躺枪的周迟,都被雷得外焦里嫩。太子殿下的高冷脸险些破功,蒋凝秋更是庆幸孟荷吟在先前就去了女眷们所在的后厅,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对方了。
还是大长公主及时救场,顺着永昌帝的话道:“是小凝儿没这个福气。那孟家的女孩子也是个好的,和太子伉俪情深,十分般配。”
永昌帝哈哈了几声,也不评价自己儿子的婚姻,却是又对蒋凝秋道:“这建宁城中的年轻才俊,你看上了哪个,尽管直说,朕给你赐婚,让你风光大嫁!”
陛下我和您真的不熟好吗,回到京城这八年来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清,您要不要瞬间做出这种慈爱长辈的架势,简直令人不寒而栗啊!蒋凝秋强挤出一脸羞涩的样子低下头去,心中却是止不住地吐槽。其实她也明白这都是场面话,永昌帝和大长公主虽然是亲姑侄,实际关系却也只是平平,此番赴宴,完全是被周迟拿话给套过来的。
她今天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吸引各方注意力,以便其他人能在不被过多注意的情况下行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能让先前部署的计划顺利实施,她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好在这个话题并没有继续下去,蒋凝秋总算松了口气。永昌帝派马怀恩将自己的贺礼拿过来,装裱好的八面寿屏,用的是上好的金丝楠木,祝词由他本人御笔亲题。周辽也有寿礼,是一幅用红珊瑚珠子和玛瑙镶嵌出来的子孙万代图。精美倒是精美,但一看就知道绝对不可能是今天得到消息后现准备的,分明就是早有预谋。不过这欲盖弥彰之事在场众人都明白,也就心照不宣地揭过了。
大长公主一一笑纳,派下人将这两件大礼抬到后面去安置。周迟适时开口,对蒋凝秋道:“我们都各自有贺礼献上,也不知你们姐弟俩送了什么,可否拿上来请大家一观?”
这是事先商量好的台词,为的就是顺势引出礼花与火药一事。蒋凝秋自然心领神会,笑道:“殿下说笑了。我那借花献佛之物,您哪还有不知道的道理?”又看向大长公主与永昌帝,“只不过那礼物现在还不是拿出来的时候,还请容我先卖个关子,待天色再暗一些,陛下、祖母与各位宾客移步园中,自会知晓。”
“如此说来,你这礼品倒是件奇物?”永昌帝很捧场地表示好奇,“朕倒是沾了姑母的光了。”
大长公主也佯装嗔怪地笑道:“我道你们两个怎么没有半点动静,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也不事先说一声,害得我以为是你们忙前忙后给忘了,伤心了好久呢。”
蒋凝秋笑嘻嘻地告罪。又闲话了几句,祖孙俩便起身告退,将前堂的筵席留给男人们。后厅还有一干女眷在呢,可不能顾此失彼。
“那个便是武云起?”蒋凝秋搀着大长公主走向后厅,冷不防后者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是。”蒋凝秋心中一凛,低声道。
大长公主却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蒋凝秋觉得这一声简直意味深长,不禁更加忐忑疑惑起来,也不知道大长公主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过……其实这些也都与她无关了不是吗?人家武探花都祝自己相亲快乐了,吃不到嘴的肉,还惦记着有什么用。蒋凝秋在心中对自己呵呵了两声,强行将这点思绪赶出了脑海。
两人来到了后厅。宾客们来到蒋府时,女眷都是从边道直接进入后厅的,大长公主一直坐在前堂接受祝贺,因此双方还没见上面。叶夫人虽然出身与品阶不是最高,但算得上半个主人家,所以在大长公主和蒋凝秋正式露面之前,这些命妇们呢都是她代为招待。
见真正的主人家终于到场,众人纷纷起身。叶夫人笑着走过来道:“您既然来了,我这假东道主也可以卸任了,幸不辱命。”
“若不是你来帮忙,还真不知要如何是好呢。”大长公主亲切地拍了拍她的手。其余女眷们也挨个前来贺寿,大长公主一一应对过后,又说了几句场面话,终于带着蒋凝秋入席。
蒋凝秋来到孟荷吟身边坐下。孟荷吟虽然年轻,论辈分也比其他人小一级,但她贵为太子妃,自然是要被尊为上宾的。她不是建宁本地人,身份又不一般,先前各家夫人们闲话时,谁也不敢随意和她搭话,故而只能孤零零地坐在上席。见蒋凝秋来了,孟荷吟简直如释重负,忙不迭地悄悄向她吐苦水:“你可算过来了,我在这儿简直要被闷死了。”
蒋凝秋深表同情。无论哪个阶级的已婚女人们,凑在一起谈论的事情大多都逃不出那么个圈子,她这样的尚且觉得无聊乏味,敬而远之,孟荷吟这个只懂得武功兵书、叱咤疆场的女将军,当然就更不适应了。恍然间她又想起顾绾绾,心说要是这两位女中豪杰凑在一起,一定会有很多共同话题。
且放下后厅的筵席不谈,此时,外面的宴会则是一片暗流汹涌。
宾客们谁都没想到周辽会不请自来,太子和荣王的关系这么差,蒋府亲近东宫,这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看着那兄弟两人坐在一起,明明彼此厌恶还要顾忌着上面的永昌帝而做出兄友弟恭的模样,所有人都觉得后背上冷飕飕的。
蒋家没有成年的男主人,除了皇家之外也没有其他在世的亲戚,所以前厅的筵席无人主持。但因为永昌帝坐在上面,所以气氛倒是和宫宴差不多。不过这也是贵族们预料之中的事情,夫人们有夫人们的任务,她们是冲着大长公主和蒋家来的,但他们这些当家的男人们,本来就是冲着皇帝和太子来的。
永昌帝一再告诉大家不必拘礼,酒过三巡,气氛也放松了不少,众人都就近和旁边的人交谈,也有的人离了座位,去和赴宴的同僚们一一打过招呼。每个人都是春风拂面,言笑晏晏,和左右相谈甚欢。
只余了一人除外。
武云起坐在角落里,静静旁观着这一片觥筹交错。在大殷朝堂之中,京官——尤其是四品以上——基本被大小世家所垄断,贵族圈子与高官圈子几乎是完全重合的。在场的公卿勋贵的名单,与每日在崇政殿参加朝会的大臣名单放在一起,两边都榜上有名的人至少占了八成。
因为皇帝和太子在上,贵族们虽然看不起寒门,却也要自恃身份,所以武云起虽然无人问津,倒是也没有人过来不长眼地为难。武云起倒也乐得清静,正举杯自斟自饮,不妨有一人来到自己身旁坐下,却是谢翼。
两人之前连交集都没有,谢翼为什么会找上自己,武云起并不清楚。心中念头过了一番,面上只是谨慎地见礼:“谢大夫。”
“冒昧打扰清静,还望武主簿莫要见怪。”谢翼的态度依旧谦和平易,笑眯眯地道,“我是来道谢的。宫市一案,还多亏东宫接过去,解决了这个难题,不然压在我这里,可是棘手得很。”
最初揭发宫市恶行的便是御史台,这一点武云起是早就知道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谢大夫过奖了。”
“实不相瞒,宫市之事,我早已有所耳闻,只是一直不想被牵扯进去,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谢翼道,“你亲手接管过,自然明白这是个极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御史台有关此事的奏折,先前我早就压下了好几本,这次也是那些宫人们做得实在太大,终于压不住了,才被迫捅了出来。”他盯着武云起的双眼,语带试探,“我有一事好奇,想请教武主簿。辛苦了一通,没有捞到任何好处不说,还得罪了非同一般的人,武主簿如今可是后悔了?”
他这么说,武云起自然能够明白,谢翼是一早就猜到了宫市背后主使的。只不过对方如此交浅言深,将话说到了几乎露骨的地步,究竟是什么目的,他却一时间无法想到。沉默半晌,答道:“再棘手的事情,总归也是需要人来处理的。”
“即便是惹祸上身?”
“若是人人都担忧朝堂倾轧而明哲保身,那么那些饱受宫市之苦的商人们又该去依靠谁?”武云起反问。
“这次你能安然无恙地脱身而出,或多或少是凭借了太子的庇护。可你以为他次次都能护得住你么?万一下一次就护不住你了呢?又或者,干脆下一次你就站在了太子的对立面上呢?”谢翼却不依不饶。
“谢大夫与下官说这些,究竟是什么用意?”武云起不语,片刻后才问道。
从青年的眼中,谢翼看到了戒备与警惕,却找不到畏惧的影子。御史大夫微微笑了起来:“我从伯襄那里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对你有些好奇,这才借此机会前来,想与你结交一番。不然以我的性子,是不会来参加任何宴会的。”
“下官受宠若惊。”
“你确实该受宠若惊。今日是大长公主的寿宴,大家谁也不想、也没必要扫了主人家的兴致,但如果是换成了在朝堂上,世家对寒门的排斥,则会毫无保留地体现出来。世家子若是犯错了,十分的罪过能被他们忽视成一分;寒门士如果犯错了,一分的罪过能被他们放大成十分。”
“就算是谢家,也不是人人都像伯襄那样开明友好的。你现在在东宫,官职低微,责任也微小,等到将来有朝一日真正开始和这些世家子打交道,就明白双方之间的鸿沟究竟有多深了。武主簿能走到哪一步,我拭目以待。”
说罢,谢翼站起身来,扬长而去。他莫名其妙地来了,又莫名其妙地走了,留下武云起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直到周迟突然喊他过去。
若是宫中摆宴,周辽和周迟是绝不会愿意坐在一起的;但现在同为宾客,也只能强行压下对对方的厌恶,尽力在表面上维持虚假的和平。尽管如此,两位皇子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氛,也让所有试图前来套近乎的人都乖乖打消了念头,退避三舍。
“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三弟的厚脸皮,与郑皇后简直是一脉相传。”周迟脸上带着笑,可说出的话却像是刀子一般,“无论今日你抱着什么不良的居心前来,孤都会让你空手而归。”
“大哥在背地里捣鼓着什么东西,咱们都心知肚明。”论起笑里藏刀的功力,周辽自然也不逊色,“你真的以为父皇会接受那种旁门左道之物?见识到那东西的可怕威力,就算他看在大长公主的面子上,不好直接泼冷水,回到宫中仔细研究之后,难道不会多心?大哥也未免太天真了些。”
周迟冷哼:“咱们走着瞧。”说着回过身去,向已经结束了与谢翼的谈话、独自坐在那里的武云起唤道:“明卿!”
武云起走过来,向二人分别见礼:“太子殿下,荣王殿下。”
“天色已晚,一会儿蒋凝秋那丫头就要过来了。”周迟大喇喇地吩咐,似乎毫不忌讳旁边竖起耳朵的周辽,“你去检查一番,确保万无一失。”
“是。”武云起应道,起身离开。
看着青年的身影消失在正堂门外,周辽的心中犯起了嘀咕。
张邦奇虽然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但他带回来的胡五尸体,却是一件十分要紧的东西。东宫掌握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特别武器,威力强大恐怖,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周辽试图从蒋凝秋身上找出真相,所以才会在前些阵子乞巧时派出黑衣卫伏击,若不是最终因为谢擎深插手而功亏一篑,周辽自信自己一定已经得到了答案。
无论那是什么,最好是能收为己用,再不济也要利用这件事来搞起一阵腥风血雨,离间周迟和永昌帝,让他们父子更加疏远。要是永昌帝能觉得周迟包藏祸心,意图不轨,那就最好不过了。周辽原本是这样打算的,但是后来探听到的消息却让他警醒起来。
周迟毫无预兆地打算反客为主,将那个东西献上去,虽然这一步也算是被他周辽逼着走的,但这显然还不够。数丈之外取人性命的武器,这个东西太诱人了,让本来对大长公主寿宴没什么兴趣的周辽亲自赶了过来,他除了要继续离间永昌帝和周迟父子,同时也还不死心,想要找到那东西,最好能带回去一点,研究一番。
但看着武云起遵照着周迟的话而离场,周辽的心思又变了。他原来一直把目标放在蒋凝秋身上,一来是因为她使用过那种武器,二来也是因为蒋家是东宫小团体中最弱的一环。但蒋凝秋毕竟是大长公主的孙女,蒋家的当家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就算是看在大长公主的面子上,永昌帝也要搜查一番。不过武云起就不同了,一个小小寒门,还是早在恩荣宴时就得了永昌帝厌弃的,对付他显然比对付蒋凝秋要安全得多。
他放下酒杯,借着酒杯的遮掩做了几个手势,示意不用再去查探蒋府,直接抓武云起。余光瞥见有一人也趁着宴会热闹时溜了出去,周辽垂下眼帘,遮掩住自己面上的得意神情。
这宴会中可不是只有亲近东宫的一派。只要他现在能绊住周迟和谢擎深,不要让对方察觉到事情有变,哪怕察觉了也无法离开去做出指示,那么以黑衣卫的能力,想要抓住武云起,简直易如反掌。这一次,他就要让周迟偷鸡不成蚀把米,狠狠地栽个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