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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以后,再回顾在厉州最后的那段时光,蒋凝秋不得不承认,那是一个出乎意料到有些荒谬的结局。尽管雷鸣山的问题确实得到了解决,武云起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但其他的一切却似乎都成了一场笑话。至少,如果当时已经知道了那个消息,她绝不会像曾经那样担忧、焦虑,心急如焚。
但同时她也庆幸自己被蒙在鼓里。不清楚局势,她就不会知道武云起将平安无事;不知道武云起平安无事,她才会为了赶到对方身边而拼尽全力;没有拼尽全力,她也就不会……
不过当然,当蒋凝秋站在河堤上,借着微弱的月光眺望着远处夜幕之中、如卧虎一般盘踞在河流当中的大坝时,对于接下来几日会发生的事情,她尚且一无所知。
决定武云起命运的最后期限,还有十日。
“你确定?”她问。
“尽管时间很短,范围很小,量也很低,但那确实是一场雨。”许愿灵回答,“虽然爆破不需要赶在下雨天,但既然你要做戏,我还是建议你做全套。”
蒋凝秋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浮现出无人得见的焦躁。“五天后。”她说,“太晚了。武云起每在秋山城多待一天的时间,便多了一分危险。”
“根据目标一号的分析,他的性命不会受到威胁。你应该相信他的缜密……”
“他那是在赌!”蒋凝秋有些恼怒地打断了人工智能的发言,“赌颜时是自己人,赌李湛不会狗急跳墙,赌不会有其他的意外事故发生!是,他之前在皇帝面前也赌赢了,可谁又能保证他次次都万无一失?李湛顾虑着不会杀了他,难道还不能折磨他么?”
一想到青年如今可能正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地躺在牢中,她就觉得心脏仿佛被人捏紧了一般,那种牵肠挂肚的感觉几乎要将她逼到了极限。
“容我提醒,你的情绪在失控。”许愿灵依旧冷静,“看来,你的自我疏导与安慰并不成功。蒋信已经将五日后龙王显灵的消息带回了矿坑,如果你提前发动爆破,注定会造成无辜者的死伤。我想事到如今,你已经不再仅仅将这趟出行看做一个任务,而你的所作所为牵扯到的,也绝对不只是你一人。不要因为自己的任性而将其他人牵入危险当中。”
蒋凝秋一滞,无言以对。
“其实你说的我都知道。”沉默半晌,她有些苦涩地回答,“可我没办法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个梦又回来了 ,我一次次看着他惨死街头,身首异处,尸体无人收拾……不是那个饱经沧桑的武丞相,而是现在这个二十出头的武知县。”
“那只是你内心悲观面的投射。”直接与蒋凝秋的思维相连通,对于她做的梦,许愿灵又岂能不知,“那不是你前世做过的梦,只是你下意识地将两个场景关联在了一起。”他罕见地提高了声音,语气竟然有些严厉,“那不是真的,不要再去想了!你现在能做的,就只是耐心的等待,将该做的事情完成之后,再毫无负担地前去找他。”
“在这之前,就再相信他一次,正如他相信你有门路令他逃出生天。”
距离最后期限还有九日。
秋山城。
“你说真的?”胡五站起身来,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罕见地露出几分兴奋,“那件事已经办成了?”
“正是。”他的副手回答,“想必不出五日,朝廷的诏令便会抵达厉州。殿下特地派卑职率黑衣卫前来相助首领,并带来一句指令。”
“什么命令?”
“‘断去太子一臂’。”
“原来如此。”胡五露出一丝冷笑,“也好。那李湛愚蠢短视,将来恐怕也难堪大用。前次听他的贸然动手,结果害得我挨了魏公一通训斥。正好你们来了,我也不需再借助他的人力。钱同听令!”
“属下在!”副手单膝跪地,恭敬道。
“你替我留在此地。这件事暂且不必告诉李湛,免得他得意忘形,又做下什么蠢事。监督颜时的动向,特别是他与武云起可有什么勾结。我允你见机行事,一旦确定他是奸细,便设法将其杀掉——他知道的太多了。”
“首领要去哪儿?”钱同问。
“些许雕虫小技,也想瞒天过海。”胡五眯起眼睛,神情森冷,透着杀意,“我去金矿,执行殿下的指令。”
距离最后期限还有八日。
“禀颜通判,有个面孔陌生的男人这几日一直在府衙外面转悠,今早才离开。卑职派人偷偷跟着他,果然发现了目标一行人,队伍中有三个女人,应是蒋凝秋与她的两个丫鬟无误!”
正在写字的手蓦地僵住,纸上留下一大团墨渍。颜时慢慢站起身来,面色如常地吩咐道:“调两百名守城驻军,随我同去截下他们。”
“慢着。”那士兵刚要答是,却被另一人截住话头。钱同自外面走进屋中,向着颜时大喇喇一抱拳,笑得颇有些不怀好意。“颜通判是文官,岂能做这些见血的勾当。鄙人是胡五的结拜义弟钱同,不如让我带着弟兄们去办这件事如何?回头功劳自然还是算在颜通判头上的。”
胡五虽然没有表面上的身份,但他实际是做什么的,颜时一早便知道;同理这个钱同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也就不难想了。手心变得有些*的,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点点头,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钱壮士出力了。”
“颜通判客气。”钱同笑得好似一条阴冷的毒蛇,“等鄙人将那些人都杀了,定会带着他们的头颅回来,让通判验收的。”
望着对方扬长离去的背影,颜时原本蜡黄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你。”他对还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士兵道,“将这个消息告诉李钦差。”
士兵连忙应下,急匆匆去了。他的身影一消失在门外,颜时便失去了那份镇定的掩饰,在地上焦虑地走来走去。林间的藏身处早已人去楼空,蒋凝秋如今在雷鸣山,他们不可能凭空变出一个女人来,那装作蒋家大小姐来调虎离山的,只能是……
男人停下脚步,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目光已隐隐带了决然。
明城,愚兄绝对会信守与你的承诺。
大牢中。
“王知州还要执迷不悟么?”武云起透过栏杆之间的空隙,望着隔壁靠在墙上,闭目假寐的中年人。失血令他的气色有些苍白,声音也微微透着虚弱,可精神却没有受到半点摧折。“如今厉州之势,已绝非李湛一人可以操控,生杀大权,也从未被握在他的手中。私采金矿,截阻水流以至河道干涸,旱灾加重,知州之罪虽有,却不至死。若能弃暗投明,揭发李湛以权谋私之事,有谢家与太子从旁美颜,未必不可减刑一二。”
被接连不停地灌输了三日,王遂有些无奈地睁开眼睛,看着青年身上血迹斑斑的破烂囚衣。“武知县,你可真是块硬骨头。吃了几通鞭子,还学不乖么?李湛方才已说了,那蒋家大小姐的行踪已然暴露,追杀者顷刻可至,你还有什么脱身的把握?还是先顾好自己,再来劝我吧!”
王遂的挖苦并不能让武云起露出半点消极的表情:“在下既然敢孤身前来,便是已经估算好了最坏的可能,也预料到了将会承担的风险。至少迄今为止,每一件发生的事情,还尚且都在我的计算之内。”
“计算?被扒了官服丢进牢里,每天挨一顿打,这也在计算之内?”王遂讽刺道。
“正是。”出乎意料的是,武云起居然点了点头。青年紧紧盯着他,平静的目光中透出一股堪称可怕的执着,“若非如此,我又怎能接触到被关在这里的知州您呢。”
距离最后期限还有七日。
厉、越两州交界处。
五百名骑士整齐划一地排成队伍,寂静无声。最前面带队的是两匹高头大马,上有一男一女,身上皆是五品将军以上才能穿戴的蛇鳞铠。
面对着这支森然肃穆的微型军队,看守关隘的士兵们无不被吓得脸色煞白,两股战战。他们不过是遵照上面的命令,守在这里排查可疑的人士,哪成想却碰到了这么个魔星!
最终一个倒霉鬼被推了出去。来到马前,战战兢兢道:“尔……尔等是……是何处的军队?岂……岂能私自出……出动!”
马上的女子嗤笑了一声。那士兵抬头飞快瞅了她一眼,目光却不敢过多停留,赶紧重新低下了头。
美则美矣,却透着凛然杀气,令人不敢注目。
“我乃三品武威将军,谢锐。”那男人淡淡开口。他声音并不大,语气中却透着久居上位的威势。“有人状告到豫国公府,说钦差李湛无故拘押朝廷命官,并有动用私刑的嫌疑。豫国公乃越州镇抚使,奉皇令镇守一方,必要时可辖制各州事务。”他说着,自怀中取出一枚信封来,“手令在此,你可要验看真假?”
“不敢,不敢!”听见“豫国公府”四个大字,士兵背上的冷汗瞬间就“唰”地下来了。若早知道这些人来自长阳谢家,就是再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阻拦呀!
“那还不快让我们过去!”那女子俏脸一沉,喝道。
“……是是是!!不识两位将军,是小的们有眼无珠,有眼无珠!这便放行,请两位将军大人大量,不要和小的们一般见识!”那士兵被她吓得几乎蹦了起来,忙不迭地回答,慌慌张张地跑了回去。很快,那被摆在路中间的拒马便被挪了开去。
“三哥。”关隘渐渐被抛在身后,前方是一个三岔路口。顾绾绾勒住马,抬手搭沿遮挡阳光,看向西北方向巍峨的高山。“可否分拨我一百人?”
“绾妹要做什么?”谢锐大她九岁,自小便当她如妹妹一般疼爱,两人也是多年相识,称呼起来也如同家人一般亲密。
“我要去雷鸣山。”顾绾绾扬起嘴角,眼中闪动着骄傲的、跃跃欲试的神采,“我倒要看看,那个让伯襄甘心送出玉佩的蒋凝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
距离最后期限还有六日。
夕阳已将将沉入远山之后,林间小道上,一队六骑纵马狂奔。百余步后,三十多名追杀者们紧紧咬在后面,不肯有片刻放松。
“这些人……是黑衣卫!”谢添殿后,不时回身以腰刀拨掉飞来的箭矢,心下已是微微骇然。“李湛手中不是只有十几人么……何时又来了如此之多的精锐?”
若只是寻常的厉州驻军,以他们这些人的能耐,又何至于被逼到弃去马车、仓皇奔逃这般狼狈不堪的地步。想到这里他不禁心下一沉,武知县信任自己,才令他负责调虎离山之事,可若是令大伙葬身此地,他可是万死莫赎。
不行!谢添咬了咬牙,他的骄傲允许他死,却不允许他失败!握紧了手中的腰刀,他正要开口,却见跑在前面的庄楚放慢了马速,与他并行,喝道:“谢兄,照顾好某家的姐姐,某家去引开那群龟孙子!”
“庄楚,你……”见他取下了挂在马上的镔铁长枪,谢添不禁怔愣。还在临清县衙时,他已领教过庄家的祖传枪法,竟是令身经百战的谢家侍卫们也甘拜下风。庄楚的身手无疑是高于自己的,可是……
“阿楚,你要做什么!”被庄楚护在怀中的庄氏闻言脸色惨白,失声叫道。
“姐姐,咱们受了武知县与蒋姑娘的恩惠,怎能不涌泉相报。”庄楚温柔地看着她,语气却无比坚毅,“况且我本来便是戴罪之身,哪怕活了下来,终究是要被捉回去加罚苦役的,还不如在这里,替你们抵挡个一时半刻,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庄氏怔住,泪水转瞬而下。却是强自挤出了一个笑,点头道:“阿楚……你是姐姐的好弟弟!”
庄楚嘿嘿一笑,伸手揽住庄氏的腰将她抱起,胳膊一甩,便向着谢添丢了过去,“谢兄,拜托了!”
“阿楚——!”庄氏撕心裂肺的哭喊转瞬飘逝在风中。男人挽了个枪花,勒马,回头,拦住追赶者的脚步。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小子,你这是自寻死路!”钱同面露不屑,手一挥,“放箭,给我射死他!”
纵马跑在最前面的六名弓手立刻弯弓搭箭。
“想杀某家,再去练个百八十年罢!”庄楚怒喝,一夹马腹,朝着黑衣卫们径直冲了过去!
弓弦颤动,破空之声次第响起。箭似流星,可庄楚的反应更快,一杆长枪耍得密不透风,竟是将周身与马头护了个严严实实,全然没受到任何伤害!
“受死!”刹那间已是短兵相接,男人一声咆哮,左突右刺,顷刻便取了两人性命。
“留下十人将他绊住,其余人继续追杀!”钱同也没想到这黑大汉居然如此勇猛,惊诧之下不由得更加气急败坏。
“某家准谁走了吗!”庄楚回身一枪,那打马前行的黑衣卫便觉得胸口一凉,已是透出半个染血的枪尖。男人又抽回手来,枪尾向着两旁“啪啪”一打,力道之大,竟是将身边的两人硬生生顶得摔下了马。
“给我上!把他碎尸万段!”黑衣卫横行多年,哪里受过这般耻辱?钱同极怒之下命令道,“他们带着女人定然跑不快,先解决了这莽汉,再去追杀那蒋凝秋!”
“当着某家的面扬言要杀某家的恩人,你才是不想活了!”庄楚已看出他便是这三十来人的首领,心道擒贼先擒王,一打马便冲了过来,“待某家先解决了你!”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钱同表情狰狞,抽出腰间横刀,迎了上去。
猛虎搏群狼,两败俱伤。庄楚虽有上将之勇,可黑衣卫也并非易与之辈。战了一炷香的时间,地上留下了十余具尸体,男人却也已是遍体鳞伤,鲜血淋漓,如困兽一般伏在马上,却依旧不肯屈服地瞪视着众人。
“你们先去追那些人,这小子由我料理。”钱同捂着受伤的左臂,冷笑道。
“不许走!”庄楚见状怒目圆睁,便要强自提起一口气来阻拦,却被钱同得了空隙,又是一刀砍在背上,顿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手指也无力地松开,长枪脱手,“骨碌碌”滚出好远。
“小子,受死!”钱同眼中迸射出杀机,高高举起刀来,便要朝着庄楚的脖颈砍下!
而在同一时间,潜伏于林间的另一人,也终于动了——
“嗖——!”
利器破开皮肉的声音响起。钱同的得意凝固在了脸上。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心口。
弩箭的尖端,在暮色之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怎……怎么……是……谁……”身体向右倾斜,他直直摔下了马去,死不瞑目。
见他举起腰刀,庄楚已知自己在劫难逃,虽有不甘,还是认命地闭上了双眼。可等了许久却始终不觉那刀锋砍下,心中不禁疑惑,睁开眼来。却见那林间树丛深处,慢慢打马走出一个人来。蜡黄脸色,双眉紧锁,手中还端着一架军用的制式铁弩。
“不要动。”他向庄楚说道,“我带你去治伤。”
决定武云起命运的最后期限,还有五日。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厉州卷完结。又拖拉了真是抱歉。下一更会在周六。
44章改了两个数字,两千骑兵变成四百骑兵,跟着秋儿的四名谢家侍卫变成两名。其他地方没有改动,不用回头再看了。
这两天精力透支得实在太厉害了,我得赶紧滚床上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晚点起来——虽说最晚也是七点半而已。【血泪脸
大家也注意身体,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