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彪爷等大摆筵席,为榆园军诸位头领接风。赵山对银子有兴趣,对吃饭却没有,寻个机会便溜了。
刚走出千户所公房,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赵公子留步。”转身一看,郭蓝衣迈着长腿快步走来,她俏脸含霜,走到近处,冷笑一声说道:“赵公子偷窃财物,强抢民女,好大的本事。说不得,今日郭蓝衣要替韩老大人教训一二。”话未落音,一个健步到了他面前,伸手就扭住前襟。
赵山看对方脸色就知道不好,全神戒备,不料对方动作太快,眼前一花,脚下一轻,整个身体被甩在半空;他右手乱抓,感觉抓到了对方,便用力一扯,只听“嗤啦啦”一声响……落地后连打两个滚,爬起来后才发现,郭蓝衣身上穿的布裙领口被他扯掉一截,耀眼的白腻赫然在目……
“你……无耻……”郭蓝衣气得眼都红了,手忙脚乱地掩住胸口。
两人的手下纷纷涌上来,抽出刀枪骂个不停。赵山知道这时候待得越久,脸丢得越大,领着手下赶紧跑路。
一瘸一拐走回自家地盘,打算召集手下议事。不料韩思突然进门,看到他这副模样,颇感惊讶:“你为何这等狼狈?”
他尴尬地笑笑:“路上被狗咬了。”韩小姐过来,是邀他共进晚餐来着。他现在手下数百乌合之众,事务繁多,可没有心思搞烛光晚餐,只得歉意地推辞。好在韩小姐知书达理,不是胡搅蛮缠之人,知道身在险地,埋怨他数句便打算告辞离去。
谁知人还未出门,亲兵小旗钱二来报:“赵山兄弟,榆园军的郭二当家来访。”
“她来干甚么?”赵山惊得跳起来。
“嘿嘿,”钱二咧嘴笑笑,“说是来拜访韩家小姐的。”
韩思停住脚步,神情也是讶异:“郭二当家……可是那位郭蓝衣郭姑娘?快请!”赵山跟在后面,满脸无奈的笑容。
门口站着一位杏眼桃腮的妙龄女子,粗布蓝裙,身形修长,脸色冰冷令人见之难忘。韩小姐迎上去,裣衽施礼,颇感欣喜。她原本同郭蓝衣只是萍水相逢,并不熟悉;可是逃难路上相逢故人,足以令人感到慰藉。因而此刻她见到对方,神态甚为热情。
郭蓝衣压根不看赵山,上前拉着韩小姐的手,露出笑颜说道:“听说你被赵公子强抢入房中,蓝衣五内俱焚,便赶来搭救你呢。”
“哼。”韩思娥眉深蹙,显然对这些风言风语极为不满;俩人寒暄片刻,韩小姐便张罗着宴请对方。
赵山这里施行的是大锅饭,毕竟逃难路上也没法讲究甚么。不过韩小姐想请客办法多了,自去找到管财物的文成贵,要些食材,然后吩咐乔大整治一桌酒席。她在赵山的地盘随便惯了,也无人干涉她的事情。文成贵和乔大没说二话,痛快地答应了。
赵山在边上冷眼旁观,指着二人说道:“你们要找安掌柜报账,算我头上,懂不?”
“俺懂!”乔大点头道。韩小姐看在眼里,俏脸微沉怒视他一眼,竟然拂袖而去。
“怎么,赵公子不去?”郭蓝衣冷冷看着他。赵山叹口气,硬着头皮去了,心里还琢磨着,这郭二当家不去赴宴,偏偏跑他这儿,怕是想探他的底呀!
韩思在后院腾出一间厢房,又邀了罗婵儿,三个女子便兴致勃勃聊个不停。俗话说的好,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仨人当中,罗婵儿对他畏如蛇蝎,郭蓝衣余怒未消,而韩小姐也对他有所不满,她们坐下后谈起各自的别后经历,家长里短,间或说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琐碎话题,竟然没人搭理赵山。他枯坐一会儿,拿起筷子闷头吃起来。
正聊得热火朝天,郭蓝衣忽然转头问道:“赵公子,你如今杀*官造*反,异日怎生和韩老大人交代?”几个女子都望着赵山,却见他仿佛没听见似得,低着头只顾吃饭。
郭蓝衣冷哼一声,又道:“济宁城坚池深,官兵数万,你自告奋勇去打头阵,倘若战事不顺,可是要行军法的哦。到时莫怪我郭蓝衣不讲情面!”赵山嘴里吃着东西,呜呜噜噜嘀咕道:“再说……再说吧……”
第二日上午,又是讨价还价一番后,两拨人马分道扬镳。
留在屯子中准备攻城的主力有三支,赵山部,彪爷部,郭家军所部,连同小股头领共聚千户所公房唇枪舌剑。赵山此前请命打头阵,把城墙打开一个缺口,大队人马鱼贯而入直扑总河衙门。但是除了他们人马外,屯中尚有几支小股人马,显然一个缺口不够用。
“那就开两个口子。”郭蓝衣干脆地建议,“我和赵公子手下人马合伙打一边,彪爷人马众多,再会同其他头领,精壮不下两千,完全可以打另一边嘛。”
彪爷听后沉吟不语,旁边另一个有实力的头领是罗瞎子,他眯着眼左看右看不说话。有实力者不出声,杜会首等文人更不会开口;于是,有心人便开始自个琢磨起来。分成两股后,郭蓝衣和赵山的人马加一块大约青壮一千五,而彪爷掌握了屯内青壮的主力,加上老弱人数不下两千,这个分配办法对彪爷略有利。不利之处在于,他们当中只有赵山具备快速攻城的手段,当日破闸出城的那一幕给他们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俺看行。不过俺也有个要求……”彪爷点点头,一只独眼盯着赵山:“……你的震天雷要给俺们一半!”
谈妥后,众头领一哄而散。
赵山出门后,直往屯子南边走去。片刻后便到了一片低矮破旧的土坯房子,这一带原先是底层军户们的居所,大概是屯中境况最恶劣之所在。逃难过来的人中,有实力的早占据良宅美第,无依无靠的老弱妇孺就没得挑拣,尽数挤在此处。
一个机灵手下往前一指,他定睛看去,土墙偏僻处有一个蹒跚的瘦弱身影来回徘徊,伸手在墙根处翻翻捡捡。遇到旁人经过身边时,仿佛受惊似得把手藏在袖子中强装笑颜,待到人走远后,重又开始摸摸索索。此人正是往日常去“三愚斋”内读书的方志奇,方秀才。
赵山大步走过去,叫道:“方贤弟,何至于沦落至斯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