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朝山刚出门,急赤白脸地劈头问他:“兄弟方才说的话莫非真心?”
赵山摇头道:“当然不是,脑子坏掉才和这种放贷子的泼皮做生意。”
他说着话,拉着许朝山快步往前走,到得稍远处后急急说道:“尚有几日周旋,你我兄弟分头行事。”他出门前就在考虑对策,假如只有他一人,拍拍屁股走路就得了,压根不用跟姓秦的废话;可是许朝山家有老娘,文成贵有家有口,一走了之是不行的,唯一之计就是托关系赶紧找下家,只要下家背景够硬,以“酒精”暴利诱之,他们是有可能渡过这难关的。
关键是上哪去找背景够硬的下家?而且,要硬到和彪爷分庭抗礼?
他们行事小心,居然还是被这秦虎打探的如此详尽,他是怎么办到的?这个问题令他如鲠在喉。还有另一个问题更严重:姓秦的知道这么多,到底是自己派人查探的,还是他们兄弟几人当中有内鬼?最后这个问题令他心惊肉跳。
许朝山听他分析后,脸色一变,当即说道:“兄弟速去,我自回去找钱二和成贵,说甚么也要弄个明白!”赵山也不废话,交代几句,拱拱手便离开。
他在运河北大街寻了像样的铺子,买了四色糕点,包好后用麻绳拎着直奔北城。
此刻,午时未到,正是城内人最多的时候。宽阔的城门大敞,城墙四周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去年腊月榆贼的围城、鲁西北一带鞑子的攻城掠地、流民的侵扰……似乎没有影响到济宁城的繁华……
赵山无心去琢磨这些事,他匆匆进北城后,快步疾走,片刻后即来到衙后街。衙后街就在济宁州衙的北面,街面整洁、宁静,行人甚是稀少,完全不是南城那种摩肩接踵的拥挤模样。他要找的人就住在这里。
“这位小大姐,不敢请问杨三娘在家否?”他到院宅门口时,发现有个二八芳龄的小丫头在,便上前动问。
小丫头一身蓝布棉袍整整齐齐,生得唇红齿白,看模样、年纪,似乎是杨家的盘头丫鬟,听到他问话,便转头打量他几眼,干脆地回答:“不知道。”说完小蛮腰一扭走进门去,“呯”的一声,竟然把门关上了。只留下赵山在门外傻瞪眼。
他来找杨三娘,是因为此事最终是杨三娘点头的——虽然她自始至终没有露面。彪爷手下的秦大官人横插一手,生生把生意抢去,杨三娘到底甚么意思,杨管事始终语焉不详,于是他必须过来把事情弄清楚。只要杨三娘肯出头,事情就变得简单化了……可惜的是,他连人家大门都进不去。
他等到太阳当头也没见人影,只得在街边买了炊饼当做午饭。饭后他又来到杨家门外等候。
这回运气不错,不大会儿,大门“吱吱”响动,那丫鬟居然又出门了,看神情似乎是宅内无聊,到门口转转解闷的。
“小大姐慢走,鄙人赵山,有要事求见三娘。”他抢上前几步,陪着笑脸。按照他的估计,这种富贵人家的丫鬟,主人离家时想必和她交代过,不得随便让不相干的人知道行踪。他短袍布鞋,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有身份之人,遭到冷遇是必然的。
“你……”丫鬟看见他,果然又变了脸色。赵山不等她开口,手一伸,一锭银子塞到她袖口,满脸和煦的微笑:“在下曾听杨三娘说过,小大姐为人最是和善不过,想必满天神佛都会保佑你……敢问小大姐芳名,日后我烧香许愿的也好有个说辞不是?”他这话一听就知道是假话,可是手中的银子却不是假的。
“哦,奴家水柳……”小丫头犹豫片刻,不动声色把银子没下,问道:“你找我家三娘何事?”
他三言两语说完,丫鬟水柳笑了:“那可巧了,三娘外出访友,不在家。你改日再来吧!”
他时间紧迫,哪里能等到下次;估摸着半两银子能够维持的热度就快要消散,他马屁拍的山响,加紧游说,丫鬟神色略现犹豫。
赵山察言观色,拍着胸脯保证:“在下在远处等候便是,决计不会让小大姐为难的。”
水柳的目光滴溜溜在他脸上打转,说道:“看你傻里傻气的,想不到挺会说话呢。三娘没走远,想来片刻后即回,你待那边墙角吧,三娘回家后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否则我可饶不了你!”
“我懂!”赵山严肃地表态。
又等了半个时辰光景,只见一顶青幔小轿悠悠行来,到得杨三娘家门口时,轿子慢慢放下;边上跟着男男女女数人,看模样是丫鬟、家仆之类,几人众星捧月般围着一位贵妇打扮的女人进去,云鬓上插着发簪,在阳光映衬下惊鸿一瞥般闪了闪,就此消逝在人丛中……“咣当”一声门关上了。
赵山蹲墙角瞧的仔细,等了片刻,整整衣衫,便上前拜访。
这回运气转好了,丫鬟通报后他被引进偏厅等候。坐下后,没有人过来送茶,一个健壮的家仆站在一侧,面无表情。他只能枯坐在那里耐心等候。
片刻后,一阵轻微的环佩“叮当”响动,鼻中闻到似馨似兰的香味。
“你就是那卖酒的小舍吧?姓甚么?”清脆的语音响起,一位贵妇走到主座。赵山抬头迅速瞥了一眼,赶忙叉手行礼道:“不敢劳三娘动问,在下赵山,正是前几日与杨管事商谈卖酒生意之人。”
他一瞥间瞧得分明,这位杨三娘年纪甚轻,看面相竟然是三十未到之人,肤色极白,颇有些珠圆玉润之感。她端坐在那,云鬓高耸,上有团花金凤钗,青玉石坠儿,真是满身的贵气。只是她眉头轻皱,看神情似乎心情不太好。这是一个很坏的信号。
“赵小舍是吧?”三娘沉思片刻,轻轻开口说道,“说起来呢,你与我家的铺子在北城卖酒,这是我答应过的;可是一码归一码,如今那陈大彪不知从何处听到消息,欲插手其中,此事就变得难办了。我家中生意繁多,实无心理会这等杂事,还望见谅。”
赵山听这杨三娘说话干脆利落,显然是个精明之人,言语之间明显暗示了对消息泄露的不满;可惜他还真无法解释,可能杨三娘也不需要他的解释。但是,假如像对方说的,无心理会“杂事”,也就是对卖酒不感兴趣,那就意味着他在对方眼里已经失去价值。杨三娘是他仅有的几个筹码之一,这是他无法接受的。
“敢问三娘,倘若我能说服那秦大官人不插手此事,三娘对这买卖还有意否?”赵山知道手中的“酒精”是他唯一的筹码,只能从这方面试探一番。
室内出现瞬间的沉默。杨三娘轻轻转过头来,深深看他一眼,淡淡说道:“我平素是爱清净之人,不喜这等污七八糟之事,因而和气生财最好,想必赵小舍能理解吧?”
“嗯,三娘说的在理,赵山能理解!”既然对方已经说的明白,他立即干脆利落的告辞。
出门时恰好看到那位叫水柳的丫鬟,他连忙咧嘴一笑。
小丫鬟“哼”了一声,脸一扭,只给他留下个后脑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