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不是同蛮人勾结,而是同祁王勾结。”文绍安神色冷淡地开口。
叶萍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自同程锦从外头回来后就变得很不对劲,对程锦是毫不掩饰地腻歪,对其他事则显出一股冷淡甚至厌烦,就连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见他上心。
她在心里暗骂他色令智昏,鸿山书院以济世安民为己任,他却如此贪恋女色,她已经开始担心师父将衣钵传给他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了。
“我这就着人去查……”
“不用了,我已知内鬼是谁,此刻约莫已经落网了。”明明捉到了内鬼,文绍安却一脸意兴阑珊,看得叶萍眉头大皱,想要说他几句,但还是忍住了。
“这小沙弥怎么办?”
“我已给他敷了药粉,应该没什么大碍,他中蛊的时间不长,大概就在这两三天,所受的损伤也不大,只是心肺多少受了些损伤,今后干不得重活。待他醒来后,仔细盘问他这两三天的行踪,应该有所收获。”程锦收拾好东西,寻了清水净手。
“他方才为何独独针对你下手?”
和程锦站在一块儿的还有程夫人,周遭还有很多人,可那小沙弥却一门心思想要置她于死地,显然对方是目标很明确是她,而非随意杀人。
“兴许对方是个女人,觉得我貌美?便生了嫉妒之心?”
叶萍看了她一眼,竟然生不出要说她的念头了,程锦此人的脸皮之厚堪比城墙,如今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在程锦这里她已经放弃了追问,只待从那小沙弥身上找寻突破口。
小沙弥身上的蛊已经解了,剩下的便是大理寺问案,程锦也插不了手,何况
“大觉寺不是凶徒的目标,大理寺才是。”文绍安突然开口说道。
叶萍一惊,却如醍醐灌顶,一下子都明白过来了,对方给一个毫不重要的八岁小沙弥下蛊,根本就没指望他能得手,只想让他在大觉寺折腾出点乱子,牵制大理寺的人继续留在大觉寺。
而升平坊开张虽然热闹,但有大理寺卿韩道亲自坐镇,盘问守卫森严,他们也不可能太轻易得手,想来最多也是折腾出点儿乱子来。
大理寺今日为了投书作乱的事儿费了极大心力,几乎全员出动盘查,内里最是空虚,如今大理寺的守卫怕是最不堪一击。
“不好!”叶萍抢了出去,留下几个心腹在大觉寺继续盘问,急急率了大部人马往回赶。
文绍安领着程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脸色阴郁,却不曾露出半分焦急的神色。
“你这是真的喜怒不形于色,还是想要看我表哥的热闹?”程锦终于忍不住问道,“不会是还没转过弯来吧,为我当年的事儿抱不平?”
“我五岁入宫伴读,彼时皇上已经即位,但也不过是个八岁稚童而已,那时候内忧外患,便是在宫中也是凶险异常,我们一块儿经历过数次生死,我救过他,他也护了我好几次,算是患难之交。无论是我去鸿山之前,还是回来之后,待我一向信任有加,外界传言我是天子近臣,其实所言非虚,我虽位微言轻,但在这朝堂之上,皇上最信任的也只有我了。”文绍安慨叹。
他与文定年不同,文定年是被赵华拉到萧晟的战车之上的,而他却是在宫里同萧煜一块儿长大的,这份少年情谊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萧煜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
程锦对萧家人虽然不屑,同她现在那位表哥也无甚情谊,但也知道不能把如今的萧煜和当年的萧晟混为一谈,“萧煜并非萧晟,我都不曾怨过他,你又何必同他生出间隙?这种事也没什么祖宗欠下的债要儿孙偿的道理。”
“正因为如此,才觉得心意难平。”
若能撒手不管,覆了这萧氏江山,兴许还能得到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慰,可是眼下正是太平盛世,无论朝堂上如何倾轧,同南蛮北蛮的关系如何紧张,百姓的生活却是安定平静的,他就算再凉薄,也无法为了一己之私,任由天下再次陷入混乱之中。
但是萧晟所造的罪孽便不用偿还了么?想到那么一个小人,能够在太庙之中安享百世香火,他便分外不甘。
“你知道那五十年我在思华殿里想着什么吗?”
他扭头看她,他今日觉得不甘,她却是实打实遭了五十年的痛苦折磨。
“魂魄之痛,远胜肉体之痛,彼时我虽全力对抗那份痛苦,却从未想过要报仇,也不曾怨恨过什么,我所求的只是在痛苦之中还能保持灵台清明。在那样的折磨之下,一旦起了念头,生了心魔,便是万劫不复,到了那个时候,我便不是赵华,不是程锦,而是一头满心怨恨的厉鬼了,一旦成了厉鬼,失了神智,那便不由自主。你是修行之人,应当知道修行之苦,那些畜生禽兽修炼千年万年,只为了修出那一抹灵智,我们身为万物之灵,却忍不住一时之气,受不住一时之苦,失了这份灵智,岂不可惜?”程锦神色温和,缓缓道来,不带之前的半分乖戾。
她的话如清泉流水,又似醍醐灌顶让他豁然开朗,为神为魔,就在一念之间,只要念头通达,世间便没有过不去的坎,更没有不平之事。
文绍安微微一笑,朝她拱了拱手。
程锦见他已想明白,又恢复了从前那副惫懒的模样,“是不是觉得我很有悟性?自从我魂魄脱困后,便觉得灵台更加清明,五感也较从前敏感了许多,你瞧瞧我,我定是根骨极好的,你便教我学法术吧?”
文绍安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微微的笑意,“你的悟性确实不差,但你我年纪相仿,我不愿做你师父,你若真想学,大可到鸿山上拜师。”
“到鸿山上?拜苏寻为师?”程锦的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他这小子不成器,鸿山的学问都不曾尽数学下来,又不会法术,如何能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