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这么做。”学徒说。
如果白在这里她肯定不敢,现在我可不确定。雾精灵是傲慢的种族,但这种傲慢并不是能被轻易发现的。他们中的贵族兼具女性的多疑和上位者的虚伪,是各种意义上的麻烦群体
索伦似乎很了解雾精灵。它什么都很了解,只要乔伊允许的话。
尤利尔逐字看完,思量对策。“既然她们不会让人察觉到精灵的傲慢,就说明她们还是讲道理的。”
那你可以试试指环讥讽。
“我是说,她们喜欢给别人讲自己的道理。”
有那么点准确索伦认可了。
“这么看来,雾精灵如非必要,决不会在白塔动手。”尤利尔大概清楚要怎么应对了。我得表示出尊重,同时对她们的弱点给出明确的提醒,这样才不会让红谷伯爵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至于雾精灵使节欠缺的地方在哪,海伦女士早已告诉了他答案。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地毯吸附了其中的大部分,但尤利尔的五官比常人敏锐。他听见古怪的脚步,好像上楼的人穿着绸布或丝绒制成的鞋子。摩擦的咝咝声平滑悦耳,韵律和谐。
她来了索伦写着,最前面的那个就是红谷伯爵
埃兰诺尔·格林格尔芬穿着一身翠绿色的披风。她面如满月,眼若赤玉,整个人明亮得好似绿叶间的凤仙。她的头发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枣红,被黄金发带优雅地束起。她在腰间挂一把短刃,皮鞘镶嵌火红的晶石。而披风下的长裙能教人看见鞋底树脂似的古怪材料,仿佛她刚刚渡过一条浸没脚趾的小溪。尤利尔不知道雾精灵对长相的要求有什么不同,但不管怎么看,这位伯爵大人的五官都相当符合人类的审美。
在卡玛瑞娅尤利尔见过雾精灵的先祖,阿兰沃之王尼克勒斯。他与现在的雾精灵模样大不相同。学徒唯一找到的共同之处是他们头部两侧的尖尖耳朵。指环索伦告诉他,那是精灵古老血统的表征。
“元素吞噬者”比他更先露出笑容。
“克洛伊的年轻人。”她背起双手,朝前逼近。那条绿披风在气流中翻飞了片刻。“你不是一位空境阁下,却戴着属于他的戒指。这种行为可不止是失礼哟。”
“这是我导师的戒指。”尤利尔回答。“同样的,我认为保持距离也是初次见面时女士应有的矜持。”
埃兰诺尔歪过头。“正是如此。”她轻盈地后退一步。使节团的精灵们此刻才走出楼梯。“看来我们不得不重拾人类王国的习惯了。克洛伊塔的阁下不会为我们准备宴会,我说得没错吧?我确信他不会。我了解高塔的外交部长,就跟了解人们的刀剑一样。”她故意抽出短刀。
与闯入教会禁地前相比,尤利尔要敏锐很多。“我的导师不在这里。”起码我清楚白之使的学徒意味着什么。他摩挲了一下指环索伦。这家伙认为我一定会动手,他决心让它刮目相看。
“真遗憾,我还挺想念他的。收获之月的天气还是热得过分,空气里一点水汽都没有。”埃兰诺尔伯爵不动声色地微笑,“请让我们过去如何?”
尤利尔明白她的结论从何而来。神秘度的感应时有出错,因此不能抱以全部的信任。这位精灵女爵对元素的灵敏探知似乎超越凡俗技艺,达到了神秘的境界。
信息的优势一如既往,是制胜的诀窍。“雄狮阁下和多萝西娅女士在楼上休息。”他镇静地回答。“倘若你们决意拜访,那请跟我来。”
高傲的雾精灵使节首领沉默半晌,学徒能从她的目光中感受到怀疑。她的副官一直脸色难看,学徒也能看出她有话想说,但在埃兰诺尔伯爵面前又不敢开口。不过红谷伯爵也注意到了她的异样。
“代我向两位阁下致以问候。”她最终妥协了。“如有需要,法夫坦纳的使节团将在二楼欢迎克洛伊塔的来访。”
回到房间时,女巫递给尤利尔一杯咖啡。“我很意外你的选择。”
这样的赞赏他有些受宠若惊。
“希望您能满意,女士。我只是觉得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
“我还挺想见见那位伯爵的。”雄狮颇为不舍地说。
法夫坦纳使节与克洛伊的队伍在地位上并不对等,若是尤利尔让雾精灵踏入三楼,他的交涉便可有可无。不过对于雄狮阁下的遗憾,学徒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海伦·多萝西娅女士装作没听见他的话。她往自己的杯子里丢了一颗方糖,重新说起卡玛瑞娅的历史和建筑。不用警惕雾精灵的陷阱,这样的交流令人放松。尤利尔几乎忘记了时间。当他喝空壶里的“液态金币”时,乔伊回来了。
尤利尔只得去帮他把窗户打开。
“别告诉我你从王宫飞回来的。”雄狮抱怨。
“法夫坦纳的使节到了没?”白之使无视了他的废话。
“就在楼下。你的小学徒刚刚处理完她们的事情。领头的是红谷伯爵,我以为她不会放过他的戒指呢。”
尤利尔感到索伦愤怒地抖动了一下,似乎打算跳起来砸在雄狮阁下的鼻子上。乔伊在场,这家伙的胆子大了不少。
至于红谷伯爵与戒指之间的故事,海伦女士也不吝啬与他分享。埃兰诺尔伯爵曾要求某个误入法夫坦纳的高塔占星师交出指环,后者在胁迫下不得不照做。“艾恩之眼”拉森先生十分恼火,把这个蠢货打发到后勤司去给炼金术士们挖树根,并要雾精灵归还指环。但当外交部的驻守者到达法夫坦纳时,埃兰诺尔伯爵愧疚地表示它已经被消化了。
“那是我的戒指。”乔伊说。
如果埃兰诺尔夺走了索伦,她多半没法离开铁爪城。尤利尔正是清楚这一点,才会用它来恐吓雾精灵。说到底,指环不过是个符文生命……即便学徒认为它其实也有灵魂。
罗奈德干巴巴地微笑。“我看鲁宾不会喜欢您这么做的,统领大人。当然了,我们都知道他没有喜欢的东西。”
“她们来干嘛?”女巫问,“不会是去冰地领找卡玛瑞娅吧?”
“恐怕是这样。”
“外交部怎么决定呢?”
使者似乎看了一眼尤利尔。他的目光中有一种不可置否。“让她们去。”
“让她们去?冰地领?”
“威尼华兹不只是一个偏僻的伯爵领那么简单。凡人有凡人的规则,高等的神秘在那里讨不到好处。”
学徒不禁想起雪山中的宝藏遗迹。威尼华兹建立在阿兰沃的旧址上,还曾经历过惨烈的屠杀。虽然碎月神降事件已经结束,但乔伊仍然认为那里充满危险。他口中的危险是指什么?
“冰地领是神秘之地?”
“那儿是狼人和冰地女巫的地盘。”
命运女巫忽然失去了兴致。“贝尔蒂的信徒。”她的口吻有种显而易见的轻蔑。
“不管这些精灵来干什么,都与我们的目的无关。”白之使说,“宫廷大魔法师劳伦斯·诺曼欢迎我们到四叶领去,因为停留在白塔会让他神经紧张。血之预言还是保密的消息,我希望你们不要浪费时间。”
雄狮哈了一声。“我才不会在不欢迎我的地方待太久呢。”他的满头金发摇晃着,罗奈德站起身。“在天亮前,我们就可以离开。若不是为了等你们,我早就捉到她了。”
“你想引起骚乱吗?”女巫斥责,“乖乖坐下。罗奈德叔叔。命运会给我们启示,同时省去许多麻烦。不然我过来干什么?”
雄狮挠了挠后脑勺,竟照做了。尤利尔还以为他们会吵起来。“雄狮”扎克利在高塔中的名声一贯不与和蔼沾边,但也许他对待女性的态度是例外罢。
女巫海伦开始施展魔法。
与乔伊不同,大占星师的神秘虽然也给人浩瀚的压迫感,仿佛你在直面无垠的星空,但这其中含有包容和接纳的意味,比使者的力量更温和。尤利尔第一次真切感受到“火种”,好像多萝西娅女士的灵魂是一团轻柔的神秘火焰。魔力在她身上流动、膨胀,他感应起来却如隔丝雾,看不清晰。
他忽然觉得毛骨悚然。
海伦·多萝西娅身后的蜡烛突兀地熄灭了,她的手掌心朝上,好像捧起烟雾或流水,又如同等待着什么落入其中。她身上的魔力不停波动,汩汩翻涌。无名者的视野里,尤利尔在命运女巫周身见到了无数美丽的星辰光点。它们簇拥着她,洒在她的辫子上,聚拢成色彩斑斓的光环。她身上散发出迷幻而冷冽的芬芳,使人的精神随之振奋。
“别做梦。”冰水淋头一般,尤利尔被导师唤醒。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别看她的水晶。命运相关的巫术会使人迷失,你甚至察觉不到自己在做梦。清醒梦。你有过体验吗?”
学徒这次真正清醒过来。他眼中的魔幻景象骤然黯淡,星点和光环也不复存在。海伦女士手捧一枚无色的透明水晶球体,一缕缕彩雾在其中氤氲。色彩流动着伸展,构成阳光下肃穆的图景。
“她到过这儿。”‘命运女巫’以梦幻的嗓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