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天提前十分钟上了到南山的班车。班车缓缓驶出县城,陆小天倚窗而坐,望着往后倒的椰子树,思绪万千,想到老爸陆天明,想到自己穷困的家。
由于地理位置的缘故,南山镇是B市甚至全省著名的革命老区。抗日战争时期,陆天明加入游击队,扛过枪打过日本鬼子;解放战争时期,陆天明参加解放军,参与了解放当地的战争。称得上戎马倥偬,大小数十战,身上伤痕累累。至今大腿里还有一块弹片未取出,走起路来一跛一拐。特别是变天的时候,痛得死去活来。解放后,陆天明也当过一官半职。如果没有文化大革命,陆天明前程一片光明,陆小天的生活也会是另外一番天地。
但这一切只是如果。在那个颠倒是非黑白的年代,陆天明因为不肯指证自己的战友而被打成反革命,被红卫兵小将押着游行示威和批斗,受尽了折磨。十年浩劫结束后,陆天明虽然被平反,但待遇一直没有落实。陆天明又不肯求人,心甘情愿务农为生。在陆小天印象中,陆天明尽管腿上有伤,身体还算硬朗。怎么就病了呢?
陆小天还有两个姐姐,因为家里穷,自愿将读书的机会让给了他,初中刚毕业就辍学帮家里干农活。陆傲天上高中的时候,两个姐姐嫁了人,虽然都在B市,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又都有各自的家庭,照顾陆天明夫妇也就显得力不从心。
在南山镇墟下了车,还得坐半个小时的“三脚猫”(一种载客的三轮摩托车)才能到陆小天的家——老山村。才到村口,陆小天一眼看到陆天明蹲在那棵大榕树下,吧嗒吧嗒抽着水烟。陆小天心里纳闷,老妈不是说老爸卧病在床吗,这是怎么回事?
“爸,您身体不好就别抽烟了。”陆小天走到陆天明跟前责怪道。
陆天明呵呵一笑站了起来:“谁说你爸身材不好了。走,回家去。”
还未到家远远的就闻到一股鸡饭的香味,这可是陆小天的最爱。不仅陆天明没有病,家里还杀鸡,陆小天彻底搞糊涂了。回到家里,陆小天才知道,敢情大姐、二姐也来了。老妈吴淑英在厨房里炒菜,大姐陆傲冬正在剁鸡,二姐陆傲霜在切蒜头、姜弄酱料。两个侄子小刚和小军在追逐玩耍。一派欢天喜地的过年景象。
见陆小天回来,陆傲霜放下手中的活,接过那个泡沫箱子,笑吟吟道:“还是小天孝顺,买这么多海鲜回来。”
“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陆傲冬抬起头来:“别急,等一下就知道了。”
吃饭的时候,陆天明意外给陆小天摆了个酒杯。要知道一直以来陆天明都是反对儿子饮酒的,尽管他每顿饭必须有酒。陆天明给陆小天满满斟了一杯自家酿的米酒。陆小天受宠若惊:“爸,怎么能让您倒酒呢?”
陆天明呵呵一笑:“你现在是工作人了,这杯酒倒得。”
吴淑英心疼儿子,白了老伴一眼:“老酒鬼,儿子不会喝酒你少倒点。”
陆天明不睬老伴,眯着眼对陆小天道:“小天啊,爸以前不让你喝酒因为你还是孩子,现在参加工作就是大男人了。在社会上混交朋友办事情不会喝酒怎么行?记住,酒是男人的加油站!”
酒是男人的加油站,陆小天还是第一次听说,却又不敢反驳,恭恭敬敬:“爸,我记住了。”
陆天明端起杯子:“儿子,咱爷俩干了!”
一杯酒下去,陆小天面不改色。陆天明颇感意外:“行啊,有我陆天明的基因。”他哪里知道,陆小天为了有朝一日战胜张大魁,一个多月来苦练“酒功”,光炸弹就喝光了两箱。这点酒对他来说只是小意思。
陆天明抓起酒瓶又要倒酒,这次陆小天说什么也不肯,按住他的手把酒瓶抢过来,亲自给他斟了一杯,又把自己的杯子倒满。别看是个小动作,陆天明却很受用,为儿子的懂事感到自豪。陆天明酒杯刚端到一半,吴淑英不干了:“老酒鬼,你要把儿子灌醉才罢休吗?儿子,别理你爸。”
陆天明喝道:“女人懂什么!”
陆傲冬、陆傲霜以为弟弟还像从前一样滴酒不沾,怕他被陆天明灌醉,不敢明着说,只是一个劲劝菜:“小天,趁热吃了,这可是你最爱吃的白切鸡。”
陆小天笑道:“妈,爸今天高兴就让他喝。爸、妈、大姐、二姐,我敬您们,感谢您们的养育之恩。”
“还是儿子懂事。”陆天明杯到酒干。
第三杯酒陆小天说什么也不肯喝,陆天明正在兴头上,急得满脸通红。陆小天笑道:“要我喝也行,可是得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老爸明明没有病,怎么诳我说他爸了呢?”
陆傲冬也笑了:“老爸这可是心病!”
“心病?”陆小天更糊涂了,拿眼睛盯着陆天明和吴淑英。
陆天明拿出水烟叭嗒叭嗒抽了两口:“问你妈。”
“这是你出的主意,你说。”吴淑英把皮球又踢了回去。陆天明赌气似的低头不语,有一茬没一茬吐着烟雾,看上去面目有些模糊。
陆小天心里好笑。陆傲霜接过话茬道:“你们谁都不好意思说我可说了……”
原来,陆天明认为陆小天参加工作就是大人了,既然是大人就得结婚生子,为陆家传承香火。说到底偌大一个家就陆天明和老伴,冷冷清清,孤单寂寞,想抱孙子了。陆天明没什么文化,一辈子呆在封闭的农村,思想比较保守,成家立业的观念根深蒂固。所以才诳称卧病在床,让陆小天赶回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