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块!陆小天心思百转,马上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这一万块钱不管是工程回扣,还是吴仁义给他的好处费,都不能收。老山村的道路建设可是杜光明省长亲自拍板的,关注面很广。再加上,这条道路还关涉到部队,谁要想从这上面赚钱,除非不要命了。别人陆小天管不着,他自己还年轻着呢,还想干一番事业,绝不会栽在区区一万块钱上面。
陆小天把一万块钱退回给吴仁义:“吴总,你要是认我这个朋友,就把钱收回。否则,像你这样的朋友,我陆小天可高攀不上。”
一开始,吴仁义还以为陆小天脸皮薄,故作姿态,又把钱推给陆小天:“既然是朋友就不要见外。请笑纳!”
陆小天见吴仁义不识抬举,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吴总,你要再不把这些钱收回,可别怪我不客气。”
吴仁义这才知道陆小天是认真的,讪讪然将钱收回手提包里,皮笑脸不笑道:“钱我先收回,陆主任需要的时候说一声。兄弟帮你存着。”
陆小天舒了一口气,感觉刚才口气也太严厉了,换上笑容道:“吴总,只要你按时按质完成道路建设,我就感激不尽了。其他方面你就不要多想了。”
“好好,路的事你大可放心,肯定在春节前完成。”吴仁义保证道,“陆主任,你有事我就不打扰了。告辞。”说着,戴上蛤蟆镜,夹着手提包讪讪走了。
陆小天看着吴仁义灰溜溜的背影,暗自摇了摇头,心道:也不知道他使用的是什么手段,年纪轻轻便组建了公司,还能承领到政府的工程。不过他既然如此大方,出手就给了自己一万元,那么给那些官比自己大的当权者何止倍数。看来道路的建设得盯着点,可不能坏在吴仁义这班蛀虫手里。
陆永寿从派出所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家的橡胶园已经一分为二,一条土坯路横贯而过。马上明白自己在派出所呆了两个星期,自家的地已经被征走了。他是家里的男主人,他不签名自然是玉兰签名答应的。
陆永寿憋着一肚子气回到家里,将行李往地上一扔,大声喊道:“玉兰,玉兰,死哪去了?快出来!”
听到喊声,玉兰从屋里出来,躬身从地上拾起行李,轻声道:“回来了。”
陆永寿怒目而视,吼道:“咱们家的橡胶园是怎么回事?我还没签字呢,路怎么修过去了?”
玉兰早就预料到陆永寿的反应,平静道:“名是我签的……”
话还没说完,陆永寿一巴掌抡了过去,玉兰没有防备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臭婆娘,我看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没有我的允许竟敢在协议上签字!”陆永寿怒不可遏,“是谁给你胆子的?”
玉兰捂着脸颊,泪水止不住扑簌簌往下掉。以前也不是没有挨过陆永寿的打,比扇耳光更重的都经受过,她都没有落泪。这次落泪是因为觉得委屈。
“我不在征地协议书上签名,哪有三千块钱送到派出所去?没那三千块钱,你现在还在牢里呆着呢。”玉兰道。
“什么,你说什么?”陆永寿一时没明白过来,“那三千块钱不是永年借给咱的?”
“想的倒美!”玉兰开始不管不顾起来,“你借钱从来没有还过,人家又不是傻瓜,谁还会白白把钱借给你。再说了,永年的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说有就有。”
“玉兰,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从头到尾详细讲给我听。”陆永寿平息了怒火。
玉兰便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都告诉给陆永寿,最后道:“说到底,还是人家小天仗义,从村委的办公经费里挪了三千块钱借给咱们,你才能平安从派出所出来。要不还不知道关到什么时候呢。”
陆永寿为人颇工于心计,马上明白上了陆小天的诡计了,一跺脚:“好你个姓陆的,竟敢欺负到我头上来了。看我不劈了你!”说完,三步并成两步进了厨房,提着劈柴的斧子就出来了。
玉兰吓得面无人色,一把拉住陆永寿:“我求你,别再惹祸了!”
陆永寿正在气头上,连杀人的心都有了,哪里理睬玉兰的哀求与阻拦。回身将她打翻在地,提着斧子向村委办公室疾步而去。
玉兰爬起来,顾不得拍掉身上的尘土,边追边喊:“杀人了!救命啊!”
这一嗓子把村里的人都惊动了,走出来看见陆永寿手里提着把斧子,怒气冲冲往前走。玉兰披头散发,在后面边追边喊。声音里带着哭腔。
村里人都知道陆永寿、玉兰两口子不和,吵吵闹闹,甚至打架都是家常便饭。因此,都不打算劝架,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隔岸观火。
玉兰眼看着陆永寿越走越远,根本就撵不上,急中生智,对村民哀求道:“你们快拦住永寿,他是去砍小天的!”
大家一听,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跟在后面撵了过去。随着老山道路的上马,陆小天在村里的威信达到了顶点,大家都认可他,服从他。
陆小天跟几个村干部正在村委办公室,突听到外面脚步声杂沓,还有嘈杂的人声,心里正纳闷,陆永寿已提着斧子闯了进来。
“陆小天,你干的好事。我要劈了你!”陆永寿提着斧子气势汹汹,瞧准陆小天扑了过来。
幸好联防主任陆猛也在,见势不妙,一伸脚。陆永寿气急败坏,早就失去了理智,根本不防备下三路,被绊个正着,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斧子摔出大老远。
陆猛得势不饶人,一个箭步上前,用膝盖顶在陆永寿后背,反剪双手。陆猛长得五大三粗,力大无比,陆永寿根本动弹不得。饶是如此,嘴里还大声嚷嚷:“有种的放开我,倚仗人多算什么好汉!陆小天,我要劈了你!”
“看你还嘴硬!”陆猛膝盖和双手同时用力,陆永寿杀猪也似叫了起来,挣扎了两下,终敌不过陆猛力大只得作罢,气得直喘气。
“小天,怎么处理?要不要报警?”陆猛抬头问陆小天,膝盖仍然紧紧顶着陆永寿后背。
“都是村里人,闹到派出所多没意思。”陆小天摆了摆手,“陆主任,把永寿大哥放了吧。”
“放了?”陆猛拿不准陆小天说的是否真心话,双手依然牢牢扣着陆永寿双手,“小天,这家伙就是只疯狗,放了会乱咬人的。”
其他村干部也赞同陆猛的意见:“不能放!这种人就应该抓去蹲监狱。”
陆猛再一次用眼睛向陆小天示意。放还是不放?
陆小天笑道:“我相信永寿大哥是一时糊涂,才走上这条路。放了吧。”
陆猛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听从了陆小天的话,松开陆永寿双手。别看陆猛长相粗鲁,却是粗中有细,顺手将那把斧子拾走了。
陆永寿想不到陆小天会如此轻易饶恕了他,怒火也像泄了气的皮球泄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后怕和后悔。不过,陆永寿毕竟是无赖,人倒了架子还挺着。站起来一副气咻咻的样子,怒视着陆小天。
“永寿大哥请坐。”陆小天客客气气道,同时抽出一根烟递了过去,“来,抽烟。”
陆永寿直直杵着。这时,玉兰气喘吁吁正好赶到,见陆小天安然无恙,而自己的老公犟在那里,顽强对抗着。便用哀求的口吻道:“永寿,你已经错了,不能再错了。就听小天的吧。”
陆永寿盯了玉兰一眼:“闭嘴!我们大老爷说话哪里有婆娘插嘴的份!”
村里人看不惯了,纷纷指责陆永寿。陆永寿想不到自己成为千夫所指公敌,马上气馁了。乖乖坐了下来。
陆小天道:“永寿大哥,就刚才的行为,完全问你一个杀人未遂的罪名。重则人头落地,轻则也得吃十年二十年牢饭。在座的各位父老乡亲可都是人证,真要追究起来你跑不了。”
陆永寿知道陆小天并非吓唬自己,头上的汗水冒了出来,脸色煞白煞白的。
陆小天接着道:“咱们乡里乡亲,我还得尊你一声哥呢。这么绝情的事也做不出来。看看你一大把年纪了,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啊!好吃懒做,嗜赌如命,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瞎折腾。把玉兰嫂子害苦了。”
这番话说到玉兰心坎里去了,低下头来暗自垂泪。想想自己这一生,绑在陆永寿这个无赖身上,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都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
“还有就是这一次征地,那可是杜省长亲自拍板的政治任务,如果不按时完工,不知道多少人掉乌纱帽。你想,那些当官的饶得了你吗?况且,修路对老山是多好的一件事啊,别的不说,光出入都方便多了。可你呢,非得让政府赔你三四十亩地,二三百株橡胶树的钱。这不是讹诈是什么?”
陆小天这番义正词严,通情入理的话,说得在座的父老乡亲连连点头。不知道是谁带头鼓起掌,带动了一片掌声。
陆永寿脸更红,头更低了。直到这个时候,才隐约感到自己以往的所作所为,是那么的讨村里人的厌烦。陆永寿恨不得地上突然裂开一条缝,自己好钻进去。
陆小天适可而止,温声道:“永寿大哥,回去吧,跟玉兰嫂子好好过日子。我相信路通了之后,只要手脚勤快,吃得苦,日子会好起来的。”
玉兰推了推自己男人:“别看人家小天年纪小,可读的书多,道理通透,是干大事的。还不快谢谢他。”
陆永寿想到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去学光棍无赖的行径,惹得全村人都讨厌。不由得自感形秽,但最终还是抹不开脸,站起来,冲玉兰道:“瞎嚷嚷什么?回去!”说完,低着头,挤开人群,灰溜溜走了。
玉兰对陆小天道:“小天兄弟,我代我们家男人谢谢你了。”说着,撵着陆永寿屁股追了过去。
村民也陆续散了。符曼丽冲陆小天竖起大拇指:“小天,真有你的!三言两语就把陆永寿这个无赖收服了。从今往后,咱们村可就安静喽!”
陆永年也道:“我大哥仗着在外面做过几年小生意,自以为见过世面,谁都不瞧在眼里。让他吃点亏知道世界有多大。这就叫做能人之外有能人,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陆小天道:“要是陆永寿能把心收回来,好好过日子,倒是件好事。”
村干部们连连称是。
这天,陆小天气照例到道路施工现场“巡视”,这时,路基的施工已经开始。陆小天站在路的这头往远处望去,只见道路绵亘蜿蜒像一条长蛇,煞是壮观。他习惯性用脚去踩了一下路下的石头,没想到,这么一踩,竟然将一块大石头踩开,滚到一边去。
陆小天吃了一惊,赶紧蹲下去查看个究竟。发现石头与石头之间吃得不紧,轻轻一掰就能分开。陆小天还以为是偶然的,又一连掰了好几块,都是一掰就开。他抠出一把水泥,放在手里揉搓起来,沙沙的,粉粉的,根本就没有粘性。看来问题出在水泥上,不是标号不足就是以劣充好的次品,甚至是假冒伪劣产品。用这种材料建起的路,绝对是豆腐渣工程。
这个发现把陆小天吓了一跳,路是他辛苦辛苦,几经周折才争取过来的。全村人都指望这条路过上好日子呢,绝不允许老山的小康路被不法奸商建成豆腐渣路,腐败路。
怎么办呢?陆小天第一反应就是向镇里反映。他希望由镇里出面禁止吴仁义,对不符合标准的路段返工重建。
陆小天自然而然想到高洪文。不仅因为他跟高洪文的关系最好,而且在几个镇领导中也最正直,官声颇佳。
陆小天毫不犹豫拨通了高洪文的手机,接通之后张口便道:“高书记,方便说话吗?我要向您反映一些情况。”
高洪文笑道:“又怎么啦?小天,你别不知足啊,政府已经给你老山修路了,你还要反映什么情况?”
“就是关于路的情况。”陆小天直截了当,“高书记,我怀疑老山这条路出现了腐败!”
“腐败?!小天,这种事可不能乱怀疑。是会出乱子的。”高洪文告诫道。
“不是怀疑,是肯定出现了腐败!”陆小天加重了语气。
“你怎么就那么肯定呢?”高洪文问道,“同志哥啊,说话得有证据。”
“证据就在眼前。”陆小天将发现的情况详细向高洪文做了汇报。
高洪文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要真的出现腐败,镇里怎么向市里向赵广富书记、伍大明市长交待。挨一顿批不说,说不定乌纱不保。
“小天,你用手机把路的状况拍下来,然后马上到镇里来一趟。”高洪文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好。”陆小天依照高洪文说的,将石头被掰掉的路段,以及水泥的情况拍了下来。到村委办公室取了摩托车,向镇里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