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山镇到高林镇并没有直达班车，也是得坐车到县城车站再转车。还有就是走小路，那得小轿车才行。要是骑摩托车得差不多一天功夫。陆小天没有小车，只能是到县城转车。到了高林镇已经是中午快一点钟。陆小天在高林镇车站下了车，马上给林益圣打了电话，大约十多分钟，林益圣开着一辆黑色的日产车来接。
“啧啧，林兄，你真是大进步啊，连车都会开了！这车是你的吧？”坐在宽敞的轿车里，陆小天羡慕不已，连连称赞。
林益圣道：“你也太高抬我了，我哪里有钱买车啊？这是镇里的车，借来用一用。再怎么说你也是从南山过来的干部，把你侍候好了，也是加强睦邻友好的一种体现。”
陆小天哈哈大笑，心里却想，看来林益圣在高林镇很混得开，连镇政府的车都借得出来。
车子在镇墟上自由穿行，陆小天看到街道两边店铺林立，虽然是中午秋阳高照，还是有行人。看来高林镇确实要比南山镇要发达要热闹得多。
车子停在一家名为广源酒家的饭店门口。林益圣领着陆小天上了二楼包厢，里面已经坐着三男一女四个人。看到林益圣进来，恭敬地站了起来，为首一个肥头大耳，脖子上挂着一条黄灿灿大金链，手腕上戴着金光闪闪金手表的高个男人道：“林主任回来了。这位就是您的朋友吧，快请坐。”
陆小天心中一沉，想不到才短短两三个月，林益圣已经升主任了。这速度够快的啊！再想自己不过是一介没名没份的驻村干部，心中很不是滋味。
林益圣笑着向众人介绍陆小天：“着重介绍一下，这位是与我同时考上公务员的陆小天同志。现在是南山镇党政办的副主任。”
陆小天想不到林益圣凭空给自己升了官，脸上一阵发热，却知道他是一番好意，不好分辩，只是“嗯嗯嗯”地点着头。嘴上虽没说什么，心里却老大不痛快。
接着，林益圣分别介绍了三男一女。吊着大金链的是亮晶晶是石厂的老总李大标。女的是李大标的秘书兼公关张艳丽。另外两个男的，一个是李大标的财务总管张结成，一个是高林镇党政办的干事林方明。
大家互相寒暄了一会，李大标嚷道：“林主任，是不是该上菜了，肚子都饿瘪了！”
林益圣点了点头：“上菜，上菜。”
李大标冲站在包厢里服务的小姐喊道：“没听到林主任的话吗？上菜！”
主菜是一锅红炖的果子狸，热气腾腾，香气四溢，闻之令人垂涎三尺。汤是用野鸟煮的鸟汤。这可都是陆小天从未品尝过的野味。
林益圣对陆小天道：“穷乡僻壤没什么好吃的，小天兄，你就将就将就吧。”
陆小天苦着脸道：“这可是山珍野味，要还只是将就，你要到了南山我得用龙肝凤胆招待了。”
一番话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这时，服务员已经将五粮液酒倒在大家面前的杯子里。李大标道：“林主任，你来剪彩吧。”
林益圣当仁不让端起面前的小酒杯：“欢迎陆小天主任莅临高林镇参观考察！干杯！”
在林益圣的倡议下，在座的各位都干掉了第一杯酒。放下酒杯，林益圣道：“陆主任可是海量，大家要多敬几杯，让他喝好。”
陆小天听林益圣的意思是要将自己灌醉，但他是来考察石厂，洽谈买卖铺路石子事宜的，并不想喝得烂醉。忙道：“益圣兄，我这次是带着公务来的，喝酒还是下次吧。”
林益圣笑道：“有李厂长在这里，你还愁买不到质量好的铺路石吗？先喝酒再说。”说着，端起了杯子，“小天兄，我敬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小天不喝就不够意思了。不过他还是留了心眼，不敢往醉里喝。
林益圣开了头，大家纷纷端起杯子敬陆小天。特别是那个张艳丽，一看就是酒精考验出来的，各种劝酒的招数层出不陆小天根本就招架不住。转眼之间，已经有二三十杯酒下到肚子里，虽然是小杯，可也够受的。陆小天一看情况不妙，要再这么喝下去，非趴下去不可。
“搞车轮阵可不成！”陆小天叫道，“这样吧，咱们都换上大杯将瓶子里的酒分了，这样才公平嘛。”
林益圣笑道：“考虑到陆主任还有考察任务，中午暂且饶他一命，晚上再接着喝。”
服务员将小杯撤掉换上了二两的大杯，将剩下的酒都分了。陆小天才舒了口气，他心里清楚，自己酒量再好以一敌五也只有死路一条。
这样一来就简单多了，很快便结束了战斗。陆小天注意到埋单的是亮晶晶石厂的张结成。
饭后，林益圣提议去李大标的亮晶晶矿业公司石厂去看一看。六人分两辆车，林益圣、陆小天、林方明坐镇政府的日产，司机换成了林方明。李大标、张艳丽和张结成坐李大标的奥迪。
在去亮晶晶石厂的路上，林益圣向陆小天交了底，原来，李大标是高林镇委书记李忠实的堂弟。
“小天兄，你不会怪我擅做主张，给你们牵线吧？”林益圣问道。
陆小天是聪明人，马上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厂子表面上是李大标的，说不定李忠实有股份。甚至李大标只是法律文书上的法人代表，真正的背后老板是李忠实。林益圣为了讨好李忠实，就把自己这单生意介绍给了李大标。要说这本来没什么，可陆小天总有一种被人卖了的感觉。
“益圣兄说什么话，要是亮晶晶的石子质量好，价钱又公道，为什么不跟他买？”陆小天淡然道。
林益圣松了一口气：“我只是牵线搭桥，具体的细节你跟李大标详谈。”
说话间，到了李大标的亮晶晶石矿公司。说是公司其实只在面前用钢铁焊了个框架，上面是几个闪亮的铜字：亮晶晶石矿公司。铜字下坐着一个穿制服的保安，认得李大标的奥迪，将拦在门口的绳子放下，把两辆车子放了进去。
下了车，陆小天看到石矿厂建在一座山脚下，山体一面的土层和植被已经被扒掉，露出灰黑色的矿石。下面是一堆足有四五层楼高的碎石子，一辆铲车正将碎石子搬在解放牌。等待运石子的解放牌停了一溜，足有七八辆。碎石堆不远则是条石堆，成条成块的石头横七竖八堆在地上。看来这里的生意红火得很，供不应求啊。
李大标站在大家面前充当解说，一只手插着腰，一只手指指点点，一副志满意得的架势：“你们也看到了，咱亮晶晶生产的石头可是供不应求啊！不是我李大标吹牛皮，要想到亮晶晶拉石头得提前预约，否则，甭想有石头给你。”
林益圣适时道：“不管如何困难，都得保证满足陆主任，谁让咱们是朋友呢，你说是不是李总？”
李大标哈哈大笑，爽快道：“那是！只要陆主任有需要，我李大标就让别人靠后，首先满足陆主任。”
陆小天道：“那可就多谢了，李老板！”
李大标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是兄弟朋友，谢什么谢！”
李大标带着大家围着石厂转了一圈，到处都是机器轰鸣的声音，一派大生产的繁忙景象。
陆小天看在眼里，暗道：看来这个李大标还真不是吹的，石厂的规模确实很大，生意看上去也很好。其实，陆小天心中有数，在高林镇谁敢不给李忠实面子。搞工程、建房屋，自然到李大标这里拉石头。
秋老虎确实厉害，一圈下来几个人都汗流浃背，水津津的说不出的难受。
张艳丽建议道：“陆主任、林主任，咱们办公室吹一下空调，喝口水，凉快凉快！”
林益圣正巴不得呢，忙道：“说得在理，走，凉快去。”
办公室有好几间，都是很简易的房子。里面一应俱全，空调、电视、电脑、冰箱，该有的都有了。
张艳丽将李大标和陆小天领到一间办公室，林益圣和林方明则被张结成领到另外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里的空调早已打开，一进入便凉快无比，让人全身毛孔都舒服。
张艳丽请陆小天坐下，问道：“陆主任，喝什么饮料？”
“矿泉水吧。”
张艳丽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用纸巾将瓶身的水滴擦干净才递给陆小天。
“谢谢了。”
张艳丽咯咯一笑：“陆主任客气了。现在您是我们的客户，客户就是上帝！”
陆小天想不到一个乡镇私企的公关部主任都有“顾客是上帝”的理念，不由得不刮目相看。
张艳丽给李大标拿了瓶冰红茶，便出去了。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将门关上。
刚才喝了不才白酒，又站在太阳底下晒了大半天，陆小天确实是渴了，拧开矿泉水的盖子，仰着脖子灌了大半瓶，才感觉到冰爽了一点。
李大标道：“陆主任，你对我的石矿感觉如何？”
陆小天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李老板的石厂应该是整个高林镇最大的，也是生意最好的。”
李大标竖起大拇指，嘴里发出夸张的“啧啧啧”之声：“陆主任真是高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要说石厂咱亮晶晶可是这份的，谁都比不上。”
陆小天不想听李大标吹牛皮，开门见山道：“李老板，你打算给我多少钱一车铺路石子？”
李大标摸了摸剃得青光的下巴，嘿嘿一笑：“按照市场价一车碎石子最少110块钱，看在咱们是朋友的份上，我给你115块钱一车……”
“李老板，你什么意思？”陆小天大声质问。
李大标眨巴着一双狡黠的小眼睛：“你要是嫌少可以提到118块钱一车。陆主任，不能再多了，付了税钱，我可就没什么赚头了。”
李大标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这次，陆小天总算是听清楚了，敢情多出的5块钱是给他的回扣。这么说来自己错怪了李大标了。一车碎石子就净赚5到8块钱，老山村的路将近二十公里，少说也得好几千车，岂不是赚大发了！陆小天暗自吐了吐舌头。
陆小天知道李大标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笑着解释道：“李老板，我们老山可是个穷村，好不容易弄了笔钱修路，我要是吃回扣，哪里对得起父老乡亲啊！”
李大标吃不准陆小天这番话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还是故做姿态的假话，抑或是在拿话试探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干瞪着眼睛，好一会才道：“陆主任，你就别为难兄弟了，怎么办你给个准话。”
陆小天笑道：“李老板，我讲的都是真心话，你要是想帮我，就把价格再压低点。”
“陆主任，你给个爽快话吧。”李大标挺干脆。
“100块钱一车，怎么样？”
“不行，不行。”李大标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陆主任，你真够狠的，想让我李大标免费为你们老山村打工。这样吧，106块钱一车，不能再少了，再少我就亏大了。”
看着李大标一副被割肉的样子，陆小天暗自好笑，别看他其貌不扬其实奸着呢。
“106就106吧。李老板，我可替老山的父老乡亲谢你了！”
李大标摆了摆手，用发现天外来客的眼神看着陆小天：“像你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老山村的父老乡亲有福了！陆主任，什么时间签合同？”
陆小天想了想：“我回去向村委们汇报一下，争取早日签了。”
李大标点了点头：“不管这单生意成不成，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生意的事谈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了，两人又闲聊了一会，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李大标道：“陆主任，李某人敬佩你的为人，晚饭还是我来做东，咱们好好喝一喝。”
陆小天却不想跟李大标扯上太多关系，再者，他也想跟林益圣好好聊一聊，便婉言谢绝了：“李老板，谢谢你的一番好意，你的五粮液就等着下次签合同的时候喝吧。我还有事要办，就不打扰了。”
李大标不便再说什么，只是点头：“好好，预祝咱们合作愉快！”
两人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林益圣他们也出来了，大家握手告别。陆小天跟林益圣照样上了日产车，车子离开亮晶晶石厂好长一段路，林益圣才问道：“谈得怎么样？”
陆小天道：“基本谈好了，只差签合同了。”
林益圣一语双关道：“李大标还是很会做人的。”
陆小天笑了笑，不说什么。他自然知道林益圣话外之音指的是什么。
林益圣道：“小天兄，我先送你到招待所休息一下。晚上的饭局我已经安排好了，我把镇里几个要好的兄弟叫出来，大家认识认识，好好喝一下，来个不醉不归。”
陆小天道：“益圣兄，晚饭就别搞得那么复杂了，就咱们俩喝个小酒，谈谈天。你看怎么样？”
林益圣想了想，笑道：“也好。”
事实上，林益圣所谓的“几个要好的兄弟”是高林镇政府一个副镇长、党政办主任和几个中层领导。他这么做不外乎是想向陆小天表明，自己在高林镇政府混得很开，跟不少领导成了哥们。可惜的是陆小天根本不解风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