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岩在二层平台上整整休息了半个多小时,心跳才多少平缓了一些,可他再也没有勇气继续往上爬了,再往上走,非要了他的小命不可。
在郑华强鄙视的目光当中,刘岩狼狈不堪的走了下来。
一直到中午,那股劲还没有完全缓过来,闹的中午饭都没有胃口,拿起筷子刚划拉了一下,胃里便翻江倒海一般的闹腾。
郑华强又一次向刘岩发难,是在下午三点半,这个时间节点,正是岗位交接的时候,刘岩心里清楚,郑华强专挑这个时候逼着自己上煅烧平台,是成心让他当着煅烧车间大部分职工的面出糗呢!
来到煅烧车间刘岩才知道,岂止是煅烧车间,好像整个水泥厂上下班的员工全部都聚拢到了这里,一个个的小眼神里,全都是拿枪带棒的。
刘岩心里顿时生出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豪迈,他走到悬梯下面,向上看了一眼,噌噌噌,噌噌噌,一口气就蹿到了煅烧平台上。
站在煅烧平台上,刘岩的腿肚子又开始打软了,不过,比起上午那会儿,明显要强多了。
说到这儿,刘岩笑了笑:“其实,好多心理障碍的克服,是被人给虐出来的,现在,不管往多高的地方攀登,我基本上可以做到如履平地了。”
曹水江默默的看向刘岩,他知道,刘岩说的这些话,其实蕴含着更深一层的意思。的确,现在的人事体制,也许就像是人的体质一样,存在着这样那样的老毛病,而这些老毛病,虽说是顽疾,但也并非无可救药,只要一点一点的纠正,总有一天会完全健硕起来的,问题的关键,在于有没有一点一点纠正的信心。
再回到西城工业园区的具体问题上,曹水江觉得刘岩要采取这样的动作,既是无奈之举,也是必然趋势。西城工业园区内的企业马上就要开工了,这就意味着,从现在起,西城工业园区的各项工作将进入到高强度的运转状态当中,如果管委会工作人员的自身素质不能适应这种高强度的状态,将势必给整体工作带来负面的作用,这个问题不及时解决,刘岩要彻底改变西城工业园区的面貌,就将会成了一句空话。
可要做这样的大手术,曹水江心里还真是顾虑重重,昨天,李亚洲就在电话里把刘岩的想法给曹水江讲了,曹水江听了之后,心里面相当复杂。刘岩的这种做法,等于是一杆子打翻了一船的人,这在官场上,的的确确是最大的忌讳。
曹水江是市委组织部部长,他很清楚,在钧都市官场之中,人与人的关系有多么的复杂,有人说,在官场当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一个蜘蛛网,即便是发散在末梢上的小角色,也能跟中间的权力中心扯上关系,一些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一般工作人员,背后站着的,有可能就是个大人物。
从这个角度来讲,刘岩这次要动的,虽然是西城工业园区的一般工作人员,但牵涉出的,则是官场上的各方势力。
曹水江有点两难,刘岩要做的这件事情,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施以援手,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如果不是刘岩,当年就过不了翟礼让那一关,过不了那一关,他在鸿畅镇党委书记的位置上就很有可能干不下去;去年与郑华敏之间关于钧都市市委组织部部长职位的竞争,如果不是刘岩从中斡旋,他今天也坐不到现在这个位置上。
所以,不管于公于私,他都应该助刘岩一臂之力。
那怎么样才能帮到刘岩呢?曹水江考虑再三,觉得最主要的,就是要让刘岩有一个清醒的头脑,让他充分认识到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至于采取什么样的策略,他可以完全遵从刘岩的个人意见。
想到这儿,曹水江说道:“刘岩市长,我开诚布公的跟你讲,这次你回到钧都市工作,大家对你的印象是非常好的,对你的工作是非常认可的,甚至可以说是交口称赞的,大家都觉得,你这个人做事稳重,有思想,有能力,有风度,有魄力,我在加上一条,我觉得你在处理问题的时候,分寸感拿捏的非常到位,可以说是恰如其分。”
刘岩非常熟知领导的谈话艺术,从曹水江的这一段话当中,刘岩捕捉到了这样的信息,对西城工业园区管委会的人事调整,曹水江很有可能与自己的想法不一样。
刘岩说:“曹部长,你是我的老领导了,要说我在工作当中有那么一点点进步的话,也是在你的言传身教之下取得的,今天我过来,主要是倾听教诲的,你就说说,对于西城工业园区管委会人事调整的问题,你有什么具体的建议吧?”
曹水江笑了笑说:“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就不隐瞒自己的观点了,首先我声明一点,西城工业园区管委会的人事调整,是势在必行的,在这一点上,不管是李亚洲书记,还是市委组织部,都必须大力支持。现在我们要探讨的,是如何操作的问题。你提出的方案,是要一刀切,西城工业园区管委会的所有工作人员,不管职位高低,年龄大小,工作能力如何,全部都要接受组织部门的重新考核,达到要求的继续留任,达不到要求的,统统做待岗处理。而且呢,他们所面对的,是来自整个中州市范围内优秀人才的竞争,这样做,会不会让他们心里产生抵触情绪呢?退一步说,即便我们可以先不考虑这些因素,那么,一旦把这些优秀人才集中在一起工作,就没有缺陷吗?”
刘岩说:“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这样的选拔办法,别说是在我们钧都市,即便是在中州市乃至平原省,恐怕也是开天辟地头一次,假如说,这次的选拔非常成功,我们选凭的,全部都是顶尖的人才,这些人集中在一起工作,最大的优势是,可以调动他们的工作积极性,促进他们之间的相互竞争,缺陷是,这些被选拔上来的人,往往会有非常强烈的自我意识,缺乏团结和相互合作的观念,这对未来的管委会领导层来说,将会是巨大的压力。”
曹水江点了点头,说:“既然你意识到了这一点,那么在具体的操作过程中,怎样才能避免这种倾向的发生,是我们必须要慎重面对的课题。”
说到这儿,曹水江端起茶杯,轻轻的呡了一小口,继续说道:“接下来,我们来探讨一下我所担心的第二个问题。刘岩市长,西城工业园区管委会工作人员的基本素质,你在私底下已经做了一番考察,你觉得,如果按照现在的要求,原来的那些工作人员,会留下来多少呢?恐怕连一成都没有吧?”
刘岩苦笑着说:“不是一成都没有,是一个都没有。”
曹水江一脸严肃地说:“如果是这样的结果,那我可真有点担心了,常言说法不责众,如果原来的工作人员,一个都没有留下,别人就会以为你是在挑剔,甚至是别有用心。你要知道,这次要调整的,虽然只是西城工业园区管委会的一般工作人员,但这些人,与上层之间可能存在着这样或者那样的关系,一旦这次的举动,被大多数人视为挑剔甚至是别有用心,那么,以前你在人们心目中留下的好印象,便会在一瞬间彻底崩塌,你要知道,你的行为,所触及到的,可能是一些德高望重的领导,即便他们暂时不会说什么,也不会阻止你对西城工业园区管委会工作人员所做出的调整,可一旦这些人对你有了不同的看法,那么在今后的工作配合当中,他们采取比较消极的态度来应对,对你以后的工作开展,会不会是一个巨大的阻碍呢?”
刘岩说:“我读研的时候,我的导师曾经说过一句话,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她说,既然你渴望一个新生命的诞生,就必须做好承受分娩时那种剧痛的心理准备,而不管你准备的多么充分,分娩时的痛苦,都要比你想像的要强烈一百倍,一千倍,甚至是一万倍。”
曹水江拍了拍刘岩的肩膀,说:“既然你已经准备好了,那这方面,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最后,我再跟你提一个问题,也是最现实的问题。你提出的方案,是要面向中州市全社会进行公开招聘,就目前来说,显然是做不到的,我们钧都市组织部门,还没有这样的权力。所以,对西城工业园区管委会工作人员的遴选工作,只能在中州市的公务员体制内进行。这样的话,问题就出来了,目前,中州市各个阶层的公务员管理工作,仍然沿用着过去的老办法,如果唯独西城工业园区独树一帜,采取比现行体制内的办法要严格的多的制度来进行管理,那么,这次的人才选拔,报名者会不会不太踊跃呢?如果来报名的寥寥无几,我们又将如何来应对这种尴尬的局面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