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琪一个人在沙发上坐着,头向后仰的很厉害,看到刘岩,既没有给他让座,也没有跟他打招呼,只是仰着头一直看着刘岩,目光中有一种很深邃的东西。
刘岩的心里有点怵。
过了好长时间,李思琪的身子才开始动了,因为身子太重,李思琪从半躺着到上身完全直立,费了好大劲,把他累的呼哧呼哧的。喘了好大一会,才算是平静了下来。
李思琪不冷不热地说:“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有一个私人的问题,想跟你交流一下。”
“李秘书长,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刘岩摆出一副谦恭的姿态。
“当初你搞那个招商引资的时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怎么突然问这个?这是刘岩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紧接着冒出来的第二个念头就是,李思琪这样问,会不会跟余地有关?刘岩不得不谨慎起来。
老实讲,这个问题不是很好回答。从客观上来说,刘岩最初的动机,完全是为了让耿真摆脱处境上的尴尬,但如果自己这样说了,是不是会让李思琪觉得他非常自以为是,就像别人的救世主一样,可以随便改变别人的命运。进一步想,甚至还有让耿真赶快给他腾位置的嫌疑。
“李秘书长,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问题?”刘岩还是把他听到这个问题之后的第一个念头说了出来。
刘岩这样回答,是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刚才李思琪也说了,这只是一个私人的问题,并不在自己日常工作的范畴之内,既然这样,那他既可以选择回答,也可以选择不回答。再说了,事情已经过去好长时间了,这时候才问及当初的想法,刘岩完全可以用忘记了这样的理由来搪塞,反问李思琪,也算是这种状态的一个表达吧。
刘岩觉得,自己这样的态度,李思琪绝对不会死咬住这个问题不放的。
李思琪果然没有再纠缠,但也没有因此而放过刘岩,而是继续问道:“那现在呢?这次的招商引资,毫不夸张地说,已经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这个时候,你又有什么样的想法?”
这个问题同样不好回答。刘岩可以这样说,能够为中州市几百万人民实实在在地做一点事情,他心里感到很欣慰。如果这样说的话,就显得太虚假了,如今这个社会,你就是真的这样想,也未必会有人肯相信,反倒是那些充满了牢骚的负能量的说法,很多人都信以为真。
更何况,现在在他面前的,是他的顶头上司,说这些豪言壮语之类的话,显然是不合适的。
如果从个人的角度来说,这次的成功,在政治上给自己积累了一点资本,这是刘岩的心里话,但他仍然不能当着李思琪的面说,这样的说法又显得自己私心太重了,好像自己做工作就是为了捞取政治资本似的。
刘岩想了想,说道:“李秘书长,跟你说实话吧,当初搞这个事情的时候,完全是年轻人一拍脑门的一时冲动,对于招商引资的具体内容,既没有任何的基础,也没有任何的规划。所以在具体的实施过程中,曾经遭遇了不少挫折,走了不少弯路,到最后虽然算是取得了成功,也只不过是一时的侥幸。现在想想,还是自己太年轻,太冲动。李秘书长,我这样说,算不算是同时回答了你刚才提出的两个问题呢?”
李思琪“嗯”了一声,从他鼻腔里喷射出来的浓重的气息来看,他对刘岩的回答显然是不满意的。
过了一会儿,李思琪又问道:“我听说,最近这两天你到处跟人家说,你马上就要担任招商局局长了?”
刘岩的脑袋“嗡”地响了一下,本能地说了一句:“我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没有吗?”李思琪的表情有一种高深莫测的味道,“年轻人追求进步是好事嘛!你干嘛要刻意否认呢?”
“李秘书长,我真的没有说过。”刘岩有点急了。
“真的没有?”李思琪的语气由疑问变成了质问,“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听到的这种说法,是有人造你的谣了?我就纳闷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会对你的事情表现出热心,又有那么多人要造你的谣呢?”
刘岩说:“李秘书长,我不能说这是不是有人在造谣,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根本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李秘书长,我现在只是正科级,即便是我再急功近利,也应该知道从正科级一下子跨越到正处级是根本不可能的吧?既然这样,那我为什么要造这种舆论呢?大凡制造舆论者,肯定要首先评估一下这个舆论给自己带来的实际好处吧。就职位升迁这种事情来说,要造这方面的舆论,一是要有升迁的基本条件,二是自己的这种升迁欲望能得到领导的认可,至少是某一些领导或者某一个领导的认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制造一点这样的舆论,可能会对自己的升迁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而我呢,既不具备升迁的基本条件,又根本不可能得到领导的认可。对一个毫无希望的事情,我如果制造这样的舆论,除了会遭到领导和同事们的唾弃之外,我实在想不到对自己有任何好处。即然这样,那我为什么要制造这样的舆论呢?”
李思琪一下子火了,说:“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冤枉你了?”
刘岩说:“李秘书长,刚才我过来的时候,你说的是跟我交流一点私人的问题,我呢,也就拿私人问题的态度来对待这次交流。可当你问及我四处跟人家说要担任招商局局长的事情时,我就觉得我们之间的交谈不再是私人之间的事情了,而是一个十分严肃的工作问题,甚至可以说是政治问题。一个人到处散播一个组织上根本就没有考虑的任用,这不是政治问题是什么?既然是政治问题,那么,你作为市委秘书长,我的直接领导,你刚才问我的那些话,我可不可以看做是你代表组织对我的一次例行调查?”
李思琪说:“当然可以,我现在就是在代表组织对你的言论及其行为进行一次必要的调查。”
刘岩紧接着说:“那好,那我对组织也有一个请求,我希望组织上对这件事情的调查,能够更深入一点,更全面一点。如果最终的调查结果证明确实是我造的那些舆论,组织上给我任何的处分我都认。如果只是捕风捉影,或者是一些人的蓄意诬陷,那我有权力请求组织来证明我的清白。”
李思琪听明白了,刘岩要求的是让组织就这件事情展开一次全面的调查,这就意味着,这样的调查要惊动方方面面的人。而这次调查的起因,是因为招商引资而派生出来的职务调动问题,就势必会再牵涉到关于招商引资的讨论,那样的话,就很有可能会触及到他自己的伤疤,对李思琪而言显然是不利的。还有,如果让周和平知道了他在拿招商引资的事在刘岩身上大做文章,周和平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所以,李思琪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将这次调查深入下去,如果事情闹大了,真正倒霉的可能是他自己。想到这儿,李思琪的态度多少缓和了一些。
“你说的非常好,组织上会对这件事情展开全面的调查的,刚才咱们之间的对话,就是整个调查过程其中的一个环节。好了,现在这个环节已经结束了。我希望情况就像你说的一样,你是清白的。这样我也好向组织上有所交待嘛!”
说到这里,李思琪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刘岩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了,这件事,就到这里吧,你去忙吧。”
从李思琪那里出来,刘岩先去了周和平的办公室,周和平正准备离开,看到刘岩一脸的阴郁,便关切地问道:“刘岩,你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是不是生病了?”
刘岩勉强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没有,可能是有点累了。”
周和平说:“正好今天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你早点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刘岩呆呆的坐在那里,心里头郁闷急了。这时候,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找个人对酌一下,两个人默默地坐着,默默地喝酒,直到一醉方休。
刘岩突然想起了那次在兄弟情酒楼与闫海宽坐在一起对饮的场景,心里道:这要是在钧都市该有多好啊!那样就可以和闫海宽这样的兄弟坐在一起喝酒了。
想到闫海宽,刘岩突然又想到一件事,这几个月一直忙忙碌碌的,好像一直没有和闫海宽联系过。闫海宽已经就任钧都市市长超过一百天了,到现在自己连一句简单的问候都没有,刘岩觉得自己的确有点太不够意思了。
刘岩拿起电话,从通讯录里翻出闫海宽的名字,刚要摁发射键,闫海宽的电话却进来了,看着屏幕上那个熟悉而又亲切的名字,刘岩笑了。
“闫市长,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刚刚准备给你打电话呢,你的电话就进来了。”
“还心有灵犀呢,兄弟,我发现你越来越会说话了,估计早就把我这个哥哥忘到脑门后去了吧。”闫海宽的声音里有一丝埋怨的情绪。
“对不起啊,这段时间真的是太忙了,不过我可从来没有忘了闫市长,你是我的父母官,忘了谁我也不敢忘了你啊。”
“行了,别贫了,我现在在醉卧风,你有时间的话赶快过来吧,我正好有许多心里话想跟你说呢。”
放下电话,刘岩一刻都没有停留,飞快地向醉卧风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