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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回 德与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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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宏这几日因李氏落水多往她宫内相伴,故而不曾与林禾相见,心内想念十分。

议罢政事,众臣离去,元宏便问三宝道:“今日你可曾往昭仪处问安?”

三宝作揖笑道:“陛下嘱咐的事奴岂敢不遵?奴巳正初刻便去了倚德苑,昭仪正为长乐公主做糕点,还对奴说,因今日二皇子与五皇子休沐不用往励材苑,昭仪预备午后携二位皇子与公主同往御花园内放纸鸢。”

元宏微微一笑:“恪儿兄妹与昭仪着实投缘,有他们相伴,也可令昭仪多分欢愉。”

说话间有内侍端了碗盏入内,三宝道:“陛下,这是灵粉羹,是昭仪亲手以灵根研磨制粉,辅以蜂糖煮之。昭仪让奴奉于陛下,言它可补中养神,益血生肌。”

元宏闻言,心内一暖:“着人备辇,等朕吃完灵粉羹,便往倚德苑瞧瞧昭仪去。”

因见了冯聿,林禾心内自是感触良多。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为其亡…”

元宏入了倚德苑内,就听到林禾抚琴而歌,他微微皱眉,心内生疑。

不及元宏细想,林禾已得内侍传报,止了琴声,迎了出来。

二人几日不见,不等林禾行礼,元宏便近前一把将她揽在怀内,众内侍与宫婢见状,忙转身离去。

元宏在她耳畔轻声道:“朕想你了!这几日不曾来看你,可有怪朕?”

林禾轻轻推开元宏,满眼柔情地望着他:“妾知元郎待妾之心,已是足矣!又怎会心生不悦,怪罪元郎?”

元宏闻言,心内释然,拉了她的手,大步入了内室。

席塌之上,元宏倚窗而坐,林禾则依偎在他怀内。元宏望着窗外春景,对她道:“过几日阖宫便要往洛阳,朕已知会了少府卿,不再给你单独安排车马,你随朕同车而行便可。”

林禾心知他疼惜自己,可此番阖宫同行,此举恐惹来非议,令元宏烦心,于是柔声道:“妾知元郎待妾上心,可邺城到洛阳路途遥远,若妾与元郎同车,恐怕影响元郎议政。”

“你事事以朕为虑,朕得你是朕此生之福。”元宏轻抚她秀发,“如此朕就令羽林卫为你备下车马,若非议政之际,你我亦可同车而行。”

林禾缓缓起身,望着元宏:“元郎,羽林卫乃禁卫之旅,亦只可为元郎与皇后安置车马,妾不敢逾矩。”

“若皇后如宝儿这般懂礼识节,这宫内便可清净了。”元宏听她禾如此恪守礼度,颇感欣慰。

林禾浅浅一笑:“皇后为后宫之主,母仪天下,妾怎可与皇后相提并论?”

元宏摆了摆手,淡淡道:“王朝之作,天子外事五权,皇后内事五枚,帝后同心,方可国运昌隆。如今皇后无德,朕已将她禁足,此番迁宫暂不令她同往,以观后效。”

冯聿之言仍萦绕林禾心头,此时听元宏提及冯氏,她心中一动:“元郎,妾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元宏笑道:“此间只你我二人,有何不可直言?”

林禾正了正身子:“妾虽不知元郎缘何将皇后禁足,只妾入宫以来,感皇后平日里虽待下以严,却非存恶之人。”

元宏望着林禾:“她身为皇后,却心胸狭窄,朕让李贵嫔代行安顿迁宫事宜,她因妒生恨,举止失常,以致李贵嫔落水,险些丧命。朕将这后宫交付给她,可她履生事端,朕怎能不行惩戒之举?”

林禾望着元宏,暗示道:“子曰:‘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妾愚钝,不知如何辨这世间善恶真伪,可妾愿这后宫清净,不让元郎忧心。”

元宏闻言一怔,望向窗外,不再言语。

皇后寝殿。

冯氏倚窗而立,一副黯然神伤之情。

婵梅端了酪浆入得内来,见萧氏使了个眼色,她当下会意。轻轻将酪浆放在几案上,她近前轻声对冯氏道:“皇后,今日晨起奴见园中已有些许桑果,特意将它采撷,辅以蜂糖,制了您平日里最爱的酪浆,您不如坐下尝尝。”

冯氏依旧望着窗外,淡淡道:“旧年此时还在平城宫中,也是这谷雨时节,吾邀了阖宫妃嫔赏花游园,吾记得你也制了酪浆,只平城为北,不及邺城热得这样早,桑果未及成熟。今日倒是有了桑果,可吾这宫里却是再无人问津了。”

婵梅本想以酪浆引了冯氏进食,不曾想反倒勾起她伤心之事。

不及婵梅开口,萧氏便宽慰道:“皇后不过一时之困,待陛下消了气,您还是这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

婵梅跟着进言道:“皇后,这后宫之中都是势力小人,您又何必与她们计较。”

“李氏那个贱妇,做那飞冤驾害之事,是吾轻敌了。”顿了顿,冯氏又苦笑道:“如今陛下已然厌了吾,先太皇太后余晖已尽,恐怕无力回天了。”

三人正伤感之际,忽有内侍来报,大监三宝在殿门外求见。

这三宝是皇帝心腹之人,此时前来,众人心内一怔,不知他因何而来,更不知是喜亦或是忧。

得了冯氏首肯,三宝便入得内来,婵梅急忙迎了上去,接三宝至冯氏跟前。

冯氏虽说如今被皇帝禁了足,可她仍是皇后之尊,又是个骄傲之人,等三宝行罢礼,她只幽幽道:“如今吾这里门可罗雀,大监怎肯屈驾而来啊?”

三宝是内侍监总领,统辖后宫众侍,此时只见他挥了挥手,宫内众人皆会意,悉数退去殿外等候。

殿内只余他二人,三宝方才开了口:“奴平日里随侍陛下,就是想往皇后处,那也不得自便。”

冯氏自嘲道:“是呢,人人皆知陛下一应起居皆由大监打理,是一刻离不得大监。陛下就是换了吾这个皇后,也不会将你三宝换去。”

三宝微微一笑,垂首道:“皇后您说笑了,奴自陛下幼时便随侍在侧,陛下不过是使惯了奴而已,奴又岂敢与皇后相提并论。”

冯氏冷笑一声:“如今陛下将吾禁足这宫中,又何来皇后之尊?今日乃谷雨节气,所谓‘萍始生,鸣鸠扶其羽,戴胜降于桑’,吾本该率阖宫妃嫔在泰华殿内行祭奠仓颉之礼,更该在此时领众人赏春景游御苑…可如今呢?还有什么人记挂着吾这个皇后?”

这几日来,冯氏心内既愤恨又惊惧,恨李氏行那陷害之举,恨元宏不念夫妻情份,可皇帝震怒,又怕自己凤位不保祸及冯氏一族。此时见了三宝,冯氏便将满腹委屈牢骚尽数道出。

三宝亦知冯氏心有怨气,思忖着不如令她一吐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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