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当皇朝衰败到无力抵抗外辱的时候,才会将希望寄托在那些可怜的女子身上,希冀能够借此得到苟延残喘的机会。
尽管大多数时候,这么做不过是镜中观花水中捞月而已,而这也往往意味着一个帝国衰败的开端。
九公主的和亲,无论皇帝还有那些重臣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准备的理由又是多么的充分恶化冠冕堂皇,都改变不了这即成屈辱的事实。
大晋立国三百年,不是没有过公主对外下嫁,可那些基本上都是笼络性质的,只有这一次,却是近似于求和。
即便使团里那些随扈扈的骑士们看上去再威猛,也无法掩盖大晋身上那件虫蛀蚁噬的皮袍子下面的虚弱。
关门之外,是两三百名如雁翅般排开骑在骆驼背上的异国武士,关门之内,是长街上一眼望不到头的送亲队伍。沉甸甸的关门和厚重的城墙泾渭分明的隔开了两个世界,一边是故国,一边是异乡。
香车里的温芷轻轻放下垂帘,撤回了伤感的目光。
任嬷嬷取过一件裘衣披在她身上劝慰道:“殿下,接下来的路还长着,您还是眯上眼睡会吧,听说进了大漠以后到处都是风沙和狼群,可就没这么安逸了。”
温芷嘴角微微一掀,就算是领受了任嬷嬷的好意,将身子往裘衣里使劲缩了缩,她的身子还没好利索,而晨风又有些凉飕飕的,让她感觉有些害冷。
陆风平带着一众属下在关门前为使团践行。
他先是带着人去公主车驾前送别,又与陶乐文等几名使臣打过了招呼,然后便来到了随扈的卫队跟前。
让苏岭奇怪的是里面居然没有看到钱富贵的身影,也不知他这位大哥又忙什么去了。
站在陆风平面前的是排的整整齐齐的三百名精锐,军容严整,每一个人都堪称被武装到了牙齿。
陆风平满意的点了点头。
过去的这几年中陆风平没少在他们身上下功夫,无论是从乌尔禾人身上得到的那批黄金,还是历年金城关所收到的商税,都被他毫不吝惜的投入到了军备之中。
如今的金城关兵甲之利,堪称是边军之冠,也正因如此,才招来了其他人的觊觎。
陆风平也是没有办法,面对大石人的威胁,他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除非他要造反,否则想要招兵买马也是不可能的。按朝廷的军制,每位将主麾下的兵马都是有定数的,多了少了都不成。
当然,若只是多个几百人也未必会有人管,可以假托为自己的亲军,就像是陆风平麾下的黑狼骑一样,只不过所有的粮饷都需由将主自筹,朝廷不会多发一文钱。
可谁要是敢多招揽个三五千人甚至更多的人试试,到时候先来的就是朝廷平叛的大军了。
尽管大晋这间房子已经算得上的千疮百孔,可在倾塌之前碾死几只强壮的蚂蚁还是轻而易举的。
对于金城关这种重镇,只是多上个几百人兵力的话,能起到的作用毕竟有限。
所以陆风平只能自己掏腰包尽量给手下的将士们装备得好些,多储备些军械,也算是从另一个角度上提升了战力。
对此,那些分管军械的兵杖司大佬们自是喜闻乐见,这样他们既可以不用划拨军械过来,做账的时候却仍可以显示正常消耗,里外里又多捞了一笔。
当然,若是有人想要朝廷出这笔装备费用的话,那就是痴心妄想。
谁知道你拿了朝廷的银子,会往军队里花多少,还不是都揣自己口袋里去了。如今这种事情算不得稀奇,听说有些地方的将主,甚至把自己手下正在使的刀枪都卖掉了,以至于贼人来袭的时候只能束手就擒。
像陆风平这种自己往上倒贴的人,简直是绝无仅有,说出去恐怕都无人肯信。
该吩咐的话之前都已经吩咐过了,城门处人多嘴杂,也不便多做交待。
陆风平让人给苏岭和曲思贤取过两只瓷碗来,亲手为他们添酒壮行。
“好生做,出去以后莫要堕了我大晋武人的威风!”陆风平望向苏岭的眼神中充满期许之意。
苏岭将碗中的酒水一饮而尽,豪迈的道:“我定不负将主所托!”
随后便将瓷碗往旁边一掷,朝陆风平及他身后的诸将一抱拳,便翻身跳到獠牙背上。
“上马,出发!”
声势浩大的使团从金城关西边的主城门中鱼贯而出,就如一条长蛇般蜿蜒向前。
不过因为队中的车辆辎重比较多的缘故,所以速度并不算快,走在最前面探路的狼骑已经快要到七里外栗子口了,最后面的车队还没出城。
而在这过程之中,大石人接亲的队伍却始终只是在一旁冷眼看着,并未与晋人掺杂在一起。
这倒是也不奇怪,大石人攻伐金城关虽然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可这几年里大家彼此间也并未消停多少,大战没有,小争不断。
仇恨这东西总是起的莫名,忘却却很难。身居高位者虽然可以出于利益而握手言欢,可普通的军士们却没那么容易放下彼此间的仇恨。
谁还没有几个兄弟倒在对方手下,一场和亲就想让双方彻底放下心结,显然是不可能的。
便是苏岭自己,也丝毫没有邀请大石人同行的意思,反倒是吩咐狼骑们额外留注意大石人那边的动静,这倒并不只是出于他个人对大石人的恶意。
眼下两国虽然已经达成了和亲之议,可还算不上是友邦,从军多年,他已经学会了谨慎。
大石人那边带队的艾哈迈德坐在驼背上的软座中,头顶上还撑着一顶华丽的伞盖。
之前他一直都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苏岭的那头坐骑,他的家中虽然也养了不少鹰犬、猎豹,甚至还有从青罗尼河那边捕来的鳄鱼和战狮。
可与这头黑色的巨狼比起来,就不免逊色太多了。
等到苏岭和他的坐骑消失在队伍的前端后。
百无聊赖的他不满的冲着哈桑道:“这些晋人可真够磨蹭的,这么拖拖拉拉地走下去,回八沙拉衮得什么时候。哈桑,你就不能催他们快着些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