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纱窗一晃, 蒋阎的身形消失于玻璃门后。
姜蝶想,蒋阎一忍受不了当下的这一切。
他会追到她的隔壁,已经属实让她感到意外。但他毕竟是高傲的人, 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自取其辱。
尤其是,亲眼目睹她别的男生亲密。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邵千河将手伸过来时, 她心念一动,没有拒绝。
只要能让蒋阎彻底从她的世界消失,怎么样的猛药都可以。
邵千河小声地在她耳边说:“你手心出了好多汗。”
姜蝶回过神, 不好意思地要抽回手,却被邵千河扣得更紧。
他努努嘴, 示意她看向公寓大门。
蒋阎正从里侧推门而出,衬衫还有跑动着下楼后的褶皱。
姜蝶心头一紧,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他们面前。
她以为他会不可置信地追问, 或者是别的气急败坏的反应。
然而他只是定地看了她半晌, 垂在身侧的指尖提了提, 压住了想伸手的欲望。
“染头发了。”
他在这个令自己无比难堪的时刻, 还是挤出了一丝微笑。
“好看。”他说。
姜蝶刚刚逼下去的泪意在这一瞬间又争先恐后地想往外涌,她猛地提腹做了个深呼吸, 面无表情道:“不光染了,还剪了。”
“所以,再也用不到你送给我的黑色发绳。”
他在沉默过后, 慢慢道。
“没关系, 我可以给你送新的别的。”
姜蝶这才注意到,他的另一只手提了一个袋子。
“今天是你生日。”他把袋子递过来,“姜蝶, 生日快乐。”
姜蝶看都没看袋子里是什么,晃了晃手,对着邵千河道:“我们上去吧。”
邵千河点头,蒋阎擦肩而过时说了一句:“我劝你一句,最好的任就是死人。不论男女,纠缠的最烦人。”
两人状似潇洒地相偕上楼,一进门,姜蝶就立刻松开他的手,猫到露台的窗帘后向下望。
蒋阎依旧提着袋子站在那里。
“他还不肯走吗?”邵千河抱臂站在门口,问,“需不需要我再下去帮你一把。”
姜蝶心烦意乱地收回视线,沉默很久,说:“不用下去,你就呆在这里吧。等到他走了再走。我不信这样他还不死心。”
“我还真是十足的工具人啊……”他微叹气,“行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谢了,我一会请你吃饭的。”
“不过你们怎么会闹得这么难看……”他颇有兴趣地定睛在姜蝶身上,“照这么来看,甩掉他的人是你了。”
姜蝶默认。
“你确定不后悔吗?说实话,我觉得男生很难这样放下自尊去挽回一个人,至少我做不到。”他微哂,“平常高冷一人啊,现在这样谈恋爱的姿态也太难看了。”
她一语双关:“就是因为发现谈起恋爱来他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样子,所以就分手了。”
“那你这个小酒桶还挺狠心。”邵千河啧声,“如果他一直不走呢?我要呆一整个晚上吗?”
“我的卧室可以给你睡。”
“可是我只在一种情况下在女生房里过夜。”他轻笑,“那就是我要泡她的时候。”
那一晚,邵千河最终没有走。
因为蒋阎一直等在楼下,像是必须亲眼看到邵千河下来。
所以邵千河只能被姜蝶摁在房间里,过了两点他实在困得不行,干脆就直接躺下睡觉。
当然,他没有真的像口嗨那样做什么逾矩的行为,也没有睡她的卧室,而是窝在那张根本容纳不了他身高的沙发上。
姜蝶也在他躺下后,到了床上挺尸。
她强迫自己不要在意楼下的人,但是一整晚翻来覆去都没有睡着,成功地失眠一整晚。
天方大亮,她睁着乌青的眼圈鬼魅般地下了床,飘到客厅,邵千河还在没心没肺地呼呼大睡。
她蹲在露台门后边,小心翼翼地拉纱窗一角。
视野里,原本蒋阎站着的位置终于空了。徒留街灯边一地烟头。
残留的烟灰,烧得她的心空落落的。
而他未能送出手的袋子,放在了她的公寓门前。
姜蝶拿着准备下楼倒的垃圾和这个袋子,准备一齐扔掉。
她本来打算看都不看一眼,但拜法国扔垃圾必须要分门回收所赐,她必须得打看里面到底什么,不能瞎扔。
姜蝶深吸了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打看时还是指尖发抖。
袋子里面所谓的礼物非常朴素,是一件毛衣。
之所以说它朴素,是因为它没有任何logo,不是什么奢侈大牌,也不是什么罕见的小众品牌。是一件完完全全,亲手织的毛衣。
颜色是她喜欢的蓝色,毛衣纹理工整,没有一丝出错,可以看出织的人一是有强迫症。比打惯了毛线活的姜雪梅织给她的都要精细。
袋子里还有一张小卡片,这不再是机打的,而是蒋阎熟悉的字迹。
“巴黎快入冬了,要注意身体,不要感冒。”
相比当初的to the butterfly and only,这一次的内容可以说是相当普通的一句话,一点都不漂亮也不令人心动。
但姜蝶却蹲在垃圾桶边嚎啕大哭。
她无法不想起曾经蒋阎打视频的时候,聊到她的过往时,她无意间对他提到过,姜雪梅打给她的毛衣都是带着影子的,她其实并不喜欢穿。
他听进去了,并寄过来一条只织给她,只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毛衣。
她的小半生,内心最深处,其实一直都在渴望这样的情感。
也许是因为没有父母的关系,她从来没有体会过毫无保留地被人深爱是怎样的感觉。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罩子,只有她头顶空空。
能有人真的看到她,而不是掺杂其他情绪,完完全全只是看到她这个人而喜欢她。是她最最盼望的事情。
可是你明明不是啊,蒋阎。
她最恨他的,并不是因为他当初的背叛,致使自己跌入了截然不同的人生。早在那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她决定把机会让他给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未来会很艰难的准备。但与一份纯粹的情感相比,她觉得值得。
然而报她的是最残忍的冷漠。
但那也不是最痛的点,毕竟经过了十年漫长的缓冲,那点恨意最只是一场余震。
如果他们之间以别的方式重逢,最好的方式就是擦肩而过,说不她还会客客气气问一句这些年你过得应该挺好吧。
可是,他们却成为了最亲近的两个人。
她最不能接受的地方就在于,她确实在这段不该亲近的关系里,明明确确地,看到了一点名为爱的东西。
但是,它绝无可能是她最祈盼的那种爱。
姜蝶站起身,擦干眼泪,毛衣毫不犹豫地扔进了旧衣收点。
那之后的两天,姜蝶和林茉染陪邵千河和他的同学到处逛巴黎,他们的下一站出发去意大利,他们就此分别。
但意外的苗头是,短短两天,林茉染就和邵千河的那个朋友擦出了火花。
虽然也算是异国恋,但法国和英国之间的来往也算方便,大部分时候,那个男生会坐欧铁过来看她。
林茉染后来不舍得老是他单方面过来看她,决定悄无声息地过去,给他一个惊喜。
但她又不想一个人去,便求着姜蝶陪着她一起,姜蝶想了想也答应了。毕竟只在巴黎一年的时间,如果不趁机走一走欧洲就太可惜了。
只是林茉染实在重色轻友,到了伦敦后就完全忘记了姜蝶,男友如胶似漆到一起。姜蝶也不想做电灯泡,干脆自己玩。
邵千河知道后很快联系了她,表明要带她玩。
姜蝶刚想回不麻烦,他就补了一句:“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顿饭。这次怎么着也应该补上了吧。”
鉴于伦敦根本找不到符合他心意的美食,邵千河最后直接提议,带她去超市,直接在公寓里做饭。
姜蝶想到这样还可以省钱,当然求之不得。而且她对自己的手艺也有了信心,熟能生巧,在巴黎的这些天,她也逐渐能变着花样做中餐了。
生活逼着她不断地往跑,她早不是当初那个连白粥都会煮坏的笨蛋了。
邵千河的公寓明显比她的要好太,地段在kensington,漆白的公寓是中世纪的维多利亚风格。且在顶楼,视野极好,一进门就能看到落地窗外伦敦的大大小小楼宇。
但姜蝶无暇感叹,因为首先低头看到了鞋柜里的一双玛丽珍鞋。
“……不会有女生在里面吧?”
那简直太尴尬了。
邵千河哦了一声:“那个是我女友留下的,等会儿会有人来收走。”
“在英国认识的?”
“对。”他好奇地问:“你在法国没有谈吗?”
姜蝶把食材放到岛台,一边往外拿一边摇头:“我忙学业都来不及。”
“听你这么说倒显得我很游手好闲。”
“应该说你很会平衡生活,这是有能力的人才能办到的事。”
“小酒桶,你的口才也被锻炼得不错。”他拖了把椅子过来看她忙忙后,“厨艺也是。我任就完全不会。”
姜蝶不知道怎么接,就干脆没接。
“你是真的没空谈,还是没想谈?”
邵千河却还揪着这个话题不放。
姜蝶却突然认真地问:“你觉得谈恋爱对你而是什么呢?”
邵千河微怔,被反问得思考了一会儿,嘶声说:“大概就和酒精一样吧,不是生活的必需品,但是生活的调味剂。喝的时候很痛快,容易上瘾,但也容易伤身。”
“所以你每次都是浅尝辄止?”姜蝶顺着他的话道,“那我就是第一次喝就喝到酒精中毒,怕了。我不是个适合喝酒的体质。”
邵千河意味深长道:“谁第一次喝酒没喝个胃出血过,把握不了度正常的。你或许可以学习我,慢慢学会适度饮酒。”
“学习你?”
他从椅子上直起身,隔着一个岛台,探过身来。
“我可以手把手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