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锵有力的大骂声在船上经久不息，年轻僧人紧握着手中的降魔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拿着法杖继续降魔。
他们虽在寺中清修多年，但是毕竟还很年轻，与常人一般还挂念着俗世红尘，心中也有着无法抹去的尘埃。
先前他们亲眼看着无辜之人死在眼前，其实也曾生出许多不忍，此刻又被沈浪大骂，顿时心里就更加迷惑，于是不由向空性大师望去，似乎想借助老僧妙言以稳佛心。
“阿弥陀佛。”空性大师诵了一声佛号，平静说道：“行千里路，自然要吃百家饭，需要别人予以方便，自然也要化缘。”
“你承认就好。”沈浪说道。
空性大师继续说道：“先前施主也说了化缘二字，不知施主是否知道缘法？”
“何缘何法？”沈浪问道。
“缘自然就是佛缘。老衲化缘，人们给予方便，这就是人与佛的缘。”老衲平静的眼眸宛如一汪春湖，显得和善平静，而后他看向西方，仿佛看到西方极乐净土，再次默诵佛号说道：
“既然是佛缘，当然就是我佛慈悲见我等苦行辛苦，才赐下的缘分。所以，他们给我饭吃，或是用船载我，这全是我佛的恩赐。既然如此，老衲心念我佛便好，为何要感激他人恩惠？”
“他人念我佛面，给我饭吃。以后自有我佛庇护，又何须我来庇护？而若我佛不去庇护，自是因为他们各有各的罪孽苦果，活该受死。佛都不救，那老衲又为何要救？”
听到这番巧妙的解释，沈浪简直被气乐了，因为他这半生在世间无数阴暗角落里打过滚，见过许多的大奸大凶大恶之人，却也从来未曾听过这样厚颜无耻之不要脸的理论！
沈三万更是气的脸色发紫，心想：这特么叫什么屁话？老子好心捎带了这群苦行僧一程，还免了他们的船费。
可在这群家伙眼里，老子所做的一切都是所谓的佛缘，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他们只会念佛的恩情，把这些当成佛的恩赐，而不会去念一点人恩情？
那岂不是说，若非今天沈浪就在船上，先前乱箭射来只要佛祖不显灵，他们这群和尚就绝不出手？
那岂不是说，先前若他乱箭穿心而死，那群和尚也只会眼睁睁的看着，去念着什么我佛慈悲？然后如观尽花开花落一般看着他死？
慈悲？
慈悲你麻痹啊！
实在荒天下之大谬！
不过，介于此刻这群苦行僧表现出的强大实力，沈三万并没有直接骂出这句话。
只是心中暗自下定决心，以后即便用肉包子打狗，也绝不去喂饱这样的僧人修士。即便是以后捎带一些流浪汉上船，也绝不让这样的苦行僧上船。
年轻的妇人带着小女孩，不动声色的离那群僧人远了些，心中没有恼怒的情绪，因为从理智上来说，见死不救是空性大师的选择，她们似乎没有道理强制别人一定要救人。
但是，离空性大师这样的人远一些，选择自己的立场，却是她们的自由。
这时，其他人也纷纷远离空性大师等人，反而不动声色向沈浪这边靠拢了几步。
虽说老僧说过沈浪是魔，虽说沈浪也没有反驳这一点。但是在此刻的他们看来，魔即便在传说里是邪恶的，是可怕的，但最起码也有几分人气，有人的性情。
而这群得到高僧所修的佛...哼，实在太干净，也太高尚，太伟大，他们实在高攀不起。
普通旅客们的反应无疑要含蓄许多，但沈浪这家伙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含蓄，也向来都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于是很不客气的说道：
“大师巧言妙语如吐莲花，在下实在佩服。但是有些事情我仍旧非常困惑，不知大师能否再赐教一番？”
空性大师没有说话，因为他隐隐觉得沈浪的赐教，不会是什么好话。
沈浪也不等他答应，继续说道：“关于化缘，我姑且理解你的说法。但我很想知道，你妈贵姓？那么你妈和你爸生了你，又是什么缘法？若此为佛祖亲赐，你同样可以只敬佛祖，不敬你妈，那么敢问贵母死了么？”
听到这样的问话，即便如空性大师这等高人，也不禁露出怒色！
老僧修行已逾百年，他妈当然死了，而且死了数十年不止，早已入土为安，此刻怎能允许别人污蔑？
“诶！大师，您可先别生气啊！”沈浪笑道：“关于这件事情，我是真的很好奇啊！或许大师本就是从净土莲花中生出的无垢之体，也没有父母吧？倘若是如常人一般有父母，也是被人抚养长大，那为何现在就没有一点人性呢？”
空性大师深吸了一口气，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压制心头那一股怒气，忽然握紧手中降魔杖说道：“邪魔外道！休乱我心！”
“呵呵，心如明镜亦非台，若无尘埃何自乱？”沈浪冷笑了两声说道：“是你自己早就误入歧途，如何能怪我？若我是邪魔外道，那你就是邪佛恶道。”
听到心如明镜这句妙言，空性大师那颗四大皆空之心竟是多了许多本该不存在尘埃，坚守了多年的佛心竟是第一次发生了些许动摇。
他一时无法明白眼前这个年轻的家伙，言语粗鄙不堪为何又总是能蕴含一些道理，竟是让他无言以对。
当然，他也不知道沈浪身受昆仑仙术熏陶，又在三万年不灭的老魔耳濡目染之下，学了魔道最正统的修心之法。甚至是在仙魔两道之中悟得共通之处，兼容两道而不迷惘，若论心如明镜，本心之通透，只怕比世上大多修士都要强上一截。
便是强如修罗，也曾无不佩服的直言沈浪道心之通明，乃世所罕见。又岂是眼前这位老僧所能比拟？
空性大师自不明这些事情，却在无言以对之后，感到深深的羞辱与愤怒，方寸大乱，双目中更是杀机四现，而后用蛮不讲理的语气的说道：“妖言惑众，佛魔不两立，老衲今天来也不是来和你讲经论道的！”
话音落下，他手中的降魔杖高高举起，手中念珠发出万道佛光，身上气势如虹，不可一世。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都显得很是低调柔顺的魔女忽然踏出一步，轻笑说道：“大师不与他论道，可否让小女子请教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