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了,根本无法赶路了,大郎才率先停了下来,说:“咱们先在这里找个地方,歇一个晚上,天亮后,再走。”
年纪大的女人松了一口气,说:“好,先歇下来。”她累得狠,而且还担心小姐的身子,毕竟小姐怀着身子,又经过一翻博杀,再不歇,她怕小姐会支持不住了。
几个人下了马,大郎很快生起了火堆。借着火光,大家打量了一下四周,选了个避风的地方收拾起来。
那年轻女人状态很不好,一直硬生生的忍到现在,这一歇下来,动都不能动了。年纪大的女人连忙取了包袱下来,抽出厚油布和被子,铺在地上,扶起年轻女人躺下。
“小姐,肚子疼吗?”年纪大的女人,担心的问。
“有点疼。”年轻女人抚着肚子,只觉得肚子一阵抽动,说话的声音都惊慌起来,她生怕肚子里的孩子会流掉,而且这荒郊野地的,如果流产了,她的身体如何能支持得住继续逃命。
年纪大的女人一听,急忙取了一粒药丸,倒了水喂她吃下,安慰道:“吃了保胎丸,再好好睡一觉,没事了。”
年轻女人没再说话,默默的抚摸着肚子。
“我们先找到水,洗个手,再打点水来。”大郎看了看辛湖,见她状态也不好,一直没吭声,知道她今天可能是吓坏了。说完,大郎连忙拉了她,拿着小铜壶,借着火光,沿着来时的记忆往河边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安抚辛湖,说:“别怕了。那些坏人死不足惜。”
辛湖心里乱成一团,看了眼大郎,心里却起了怀疑。这个孩子,一点儿也不象孩子,比久经战场的杀手都冷静,显然杀过不少人。虽说那三个男人该死,但那也毕竟是人命。可一个才这么大的孩子,居然一点也不在意。所以她非常怀疑,大郎以前肯定杀过不少人,又或者是见过不少杀人场面,现在才会这么平静。真不知他以前过的是什么生活?
许是感觉到了辛湖的怀疑,大郎小声说:“我和我娘在逃难途中,经历过不少事情,杀人也是寻常事,为了点粮食,你抢我的,我抢他的,抢打起来,难免会失手杀死人。而且我们原本也带有不少护卫,也在路上慢慢折损了。后来,剩下的两个护卫,不想再保护我们了,偷走了我们的大半行礼,跑了。所以,我已经不怕杀人了。因为,不是我杀死他人,是他人杀死我。为了活命,还怕什么杀人?”
辛湖自然也知道,大郎母子俩很显然不是两人上路的,身边肯定有其他人,当时她明白,那些人恐怕是死了,又或者是丢下他们俩个累赘自己跑了。现在听大郎这么说,心里对他的怀疑消失了大半。
她原本也不是个有心机的人,心里并不能搁住多少事,又想到大郎也很可怜,为了活命不得不杀人,自己不应当再怀疑他了,况且她还要依靠他生活呢。这次杀人也是迫不得已,如果当时大郎不先动手的话,估计得死在那男人的大刀下了。再说了,大郎其实也很有心,平儿和大宝如果大郎不肯管,这两个孩子,活下来的机率极小。这样想着,辛湖终于完全放下对大郎的怀疑了。
两人在河水边洗干净了水,又拘了水洗了几把脸,冰冰凉凉的水终于令辛湖的心情平复下来。
她看了大郎几眼,说:“哎,我这手上已经沾上了血,怕是洗不干净了。”她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要不止一次的杀人,这样的生活实在是太可怕了,可是,她却无法选择。其实不止是她无法选择,大郎也没办法。为了活命,他们不得不这样做。
“阿湖,别想那么多了。回去后,我们不再出来了。”大郎只好安抚她,说不再出来了。没办法,只要出来,他们肯定会再遇上杀人的场面,刚才从这两个女人的谈话中,他明白了,现在杀人的事,只会越来越多。
两人洗了手,打了水回来。
那年纪大的女人,说:“我们也去洗洗手。”说着牵上那孩子往水边走去。
辛湖把水壶架上去烧,大郎从包袱里拿出粗粮饭团来,准备烤热了吃。去洗手的两个人,很快回来了,见他俩烤的饭团,年纪大的女人拿出几大肉饼,分给辛湖和大郎五个饼。
对辛湖说:“今天多谢你们了。这几个饼给你们吃,这三个饼,你们帮我烤热,我先给小姐弄好睡觉的地方。”
说完,她去砍枯草。大郎接过饼,又搁在自己的包袱里,只留了一个出来准备和辛湖分着吃,剩下的要带回去分给小宝和平儿吃。这白面做的肉饼,这个时候可是极好的食物了,他哪里舍得全吃掉。
辛湖烤好手中的饭团,先烤了一个饼,给那孩子吃,顺便和孩子说话,问他:“你叫什么啊,几岁了?”
那孩子看了母亲一眼,见她闭着眼,没反对,说:“我叫小石头,六岁了。”
“哟,和平儿一般大呢。”辛湖笑道。
大郎看了小石头几眼,这孩子长得非常健壮,浓眉大眼,五官出色,白白胖胖,哪里是平儿那个小个子能比的。完全不象是六岁孩子的模样,说他七八岁了都行。而平儿六岁多了,看上去最多五岁的样子,黑黑瘦瘦,这还是跟着他俩了,能吃得大半饱,才养得有点起色了,要是继续跟着他爹逃难,缺衣少食的只怕难以熬过这个冬天呢。
“平儿是谁?”小石头有点好奇的问。
“是我们家的弟弟,在家里呢。”辛湖说着,把烤好了的饼递给他。
小石头接过饼,分成两半,一半给他娘,一半自己啃起来。
半个饼吃完,年纪大的女人砍了一堆枯草,弄了个有个小洞的草剁子,又从马背上拿了个包袱下来,在草堆上铺好了一张羊毛的褥子,让那年轻妇人和孩子休息。
正好水也开了,她倒了一碗出来,喂给年轻妇人喝,又让小石头也喝了一碗热水,才开始默默的吃起饼来。
一时间,安静的旷野里只剩下嚼咀声与柴草燃烧发生的哔哔声。
辛湖和大郎一人吃了一个饭团,又分了一个肉饼吃了,肚子搞了个大半饱,他们不打算再多吃了,但肚子还没饱,拿了萝卜出来啃。
“哎,你们还带了萝卜啊,有多的吗?我拿东西换。”年纪大的女人惊讶的问。
“有。”辛湖从背篓里又掏出三个萝卜递给她,年纪大的女人笑道:“哎哟,小姐,这两小兄弟还带了萝卜,我们也跟着来尝个鲜。”
年轻女人也笑了,接过萝卜,慢慢咬着,她们在路上多半个月了,好几天没吃过新鲜蔬果了,这会儿觉得萝卜也极好吃。年纪大的女人又去包袱起掏出一小包点心,递给辛湖,说:“这包点心,拿回去给你们弟弟吃吧。”
辛湖看了看大郎,见他点头,接过点心放进背篓里了。反正三个萝卜换一包点心,也不错啊,正好给大宝添个零嘴。那娃儿跟着他们,也难得吃到点心。但小孩子不象他们三个大的,能吃一顿管一顿,小孩子胃小,一天不能象他们那样只吃两顿行。
五个人吃了一个萝卜,又喝了热水,还一直烤着火,再多休息了一会儿,才整个人都象活过来似的。
见辛湖与大郎都开始搂草,准备睡觉的地方,年纪大的女人,才有空和他们闲话,她自己介绍:“你们叫我刘大娘吧,我们家小姐,娘家姓张,夫家姓姓,你们可以叫她张婶婶。她怀着个身子,也不得安宁。刚才的事,多亏了你们。要不然,今天我们只怕逃难一死了。你们也算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了。只是我们一路逃命,没多少钱财来报答你们。”
大郎摇摇头,说:“我们不要钱财。如果你们有多的粮食,给我们一点吧。我家里已经快断粮了。”
“哦,你们家在附近吗?村子里人多吗?能不能收留我们一段时间呢?”刘大娘却趁机掏起话来。
“我们住的地方离这里不算远。村子里人也不多,也可以收留你们。”大郎也不在意她的问话,反正他决定把他们带回去,给自己一家四口做伴。
人多力量大嘛,他们四个孩子,还是力量太单薄了些。这两个女人会功夫,小石头也不赖,但张婶婶怀着孩子,极需安胎,想来短期内也不会对他们动手。而且他知道,只要到明年的四五月,这场动乱会平息下来。到时候,老百姓可以慢慢安定下来了。而那时候,这一家子人也可以带着小婴儿离开村子了。
“太好了。不过,我们粮食也不多,不能分给你们太多。”刘大娘抱歉的说。
“有一点算一点吧。”大郎同意了,他看得到,这两人其实也只带了两包粮食,他估计也三百斤。要挨过冬天,恐怕他们自己都不够吃呢。但如果象他们这样掺着白菜萝卜,和莲藕一起吃的话,可能多吃一段时间了。
说好了这些,大家也算是达成了协议。大郎打了个呵欠,说:“不早,我们先歇了。”
他带了油布和一件长袍子出来,这会儿也学着刘大娘的样子,拢了些枯草过来,铺上油布,和辛湖两人挤在一起,再把两顶大斗笠遮在头上,躺下了。这斗笠还是他们在院子里找到的,半新不旧的,他们出门时带上了,预防着下雨雪,晚上也能遮些霜露。
另一边,张婶婶和小石头早睡着了,刘大娘把火烧得旺旺的,守在他俩身边,却不敢睡觉。其实,大郎也没敢睡实,只是闭着眼养神。
辛湖倒是很快睡着了,黎明前,大郎拍醒辛湖,示意她警醒点,自己睡会儿。
辛湖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眨了几下,与他早养成了默契,点了点头,大郎这才闭上眼睛,放心的睡着了。
那边的刘大娘也一样,见到天都快亮了,又添了一把柴,才囫囵的歪在她家小姐身边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