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长恨歌》唐·白居易
“我们都老了，当年的事还提它干什么呀！再说，你也是为了钻研雕刻技艺，光大师门。我的病，唉，是我拖累了你呀！”玉秀的话里也有歉意，更多的是深深的感情。
这对不起来，对不起去的，这都什么呀？哎，这玉秀说老冯当年是为了钻研雕刻技艺，雕刻什么呀？玉雕、石雕、木雕、金属雕，还是那种大型雕塑啊？没看出来，这瘦骨嶙峋的老冯竟然还是个会雕刻的。
“玉秀啊！以后可不要再提拖累不拖累了，要不是当年我一心沉迷辜负了你的一番情意，你也不会伤心之下发生意外，你因我而伤因我而病，都是我的错啊！”老冯深深的自责着，叹了一口气又说：“以前不能给你的，我只能现在偿还了！”
院子里同时传来两声饱经沧桑的叹息声，接着又传来了老冯的声音：“玉秀啊，我这些日子事情太多，忙着挣钱，也没空过来，这两天得空了，给你买了此些东西，你别舍不得，多吃点补补身子！”
包装纸和塑料袋“吱啦吱啦”声音，高泽知道，这是一件一件的往外拿东西呢，玉秀有些嗔怪的声音传了出来：“力章，你又乱花钱，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呀？我能吃多少呀，只要有口饭吃就行了。你还要干活挣钱，要身体、要力气，你吃吧，你得补补呀！”
接着里面就是一阵推来让去的声音，夹杂着包装纸和塑料袋跟桌子摩擦的噪音，高泽暗自嘀咕，推让什么呀，不要都给我好了，我可不谦虚。
最后，还是没有拗过老冯，玉秀满是埋怨的没再说什么，只是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说着老冯这些年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说是耽误他的大好年华，有歉疚，更多的还是那些话里话外的幸福和甜蜜。
老冯则没有说话，他已经开始剁肉、杀鱼、洗菜、淘米做饭了，小院里冒起了一缕缕炊烟，飘到了四面八方，飘到了运河上，和河上的薄雾混在了一起，随着运河流向南北。
高泽大致已经能知道老冯和玉秀的往事了，老冯也就是冯力章，当年为了将师门的技艺发扬光大，一心专研雕刻，却没有发觉身边的玉秀对他暗生了情愫，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老冯没有接受玉秀，玉秀伤心之下发生了一场好像很大的意外，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一直生病，到今天也没有好，老冯愧疚之下，放弃了雕刻，一心挣钱照顾玉秀。
高泽在心里还是对这个瘦弱的老冯非常的佩服的，如此重情重意之人，当然是个好人了，刚才自己还怀疑他是什么间谍、特务呢，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只是听师傅话里的意思，老冯还沉迷赌钱，经常输得精光，他又是拿什么来养活玉秀的呀？可是看今天老冯的样子，又不像个老赌棍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难道是师傅错怪他了？
肚子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向高泽提着抗议，而小院里也飘出了阵阵饭菜的香味，高泽咽了咽口水，背着书包往回走。
别人的事自己这个小孩子可管不了，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五脏庙”吧！
没几分钟就溜达到了外婆家，屋内传来叽叽喳喳乱哄哄的声音，不用说，大家都放学回来了，今天第一天上课肯定没什么作业，都在这儿等着晚饭呢。
见高泽一个人姗姗来迟，坐在一旁椅子上的林飞站了起来，指了指高泽说：“你们大家说啊，高泽这小子简直就是踩了狗屎运了，他有什么本事呀，一天学没上过，竟然一来就上三年级，也不知道大伯怎么想的？”语气里全是不服和不以为然。
其他人听了林飞的话也大都露出了相同的神色，把高泽的跳级上学看作不自量力，哗众取宠。
高泽刚到外婆家，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没必要跟他们斤斤计较，再说他们这些人都是自己的兄弟姐妹，说多了也不好。
他息事宁人的笑笑，没有开口为自己分辨，若无其事的放下书包，坐上桌子旁静静的等着外婆美味的晚餐。
一心想看高泽笑话的林飞，见自己的挑衅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顿时脸一沉，接着说：“高泽，你现在到我们家这边上学了，就得跟我们一样遵守我们这儿的规矩，别以为爷爷、奶奶、大伯他们喜欢你，你就了不起了，哼哼，你给小心点！”
高泽听出林飞话里的不怀好意，还有暗中的警告，还是云淡风轻的一笑，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个不屑一顾的表情。
林飞立刻就沉不住气的怒了，向前冲了两步，面对着高泽，怒目而视。
“大家都饿了吧？饭好了，快吃吧！小泽啊，第一天上学，怎么样啊？”外婆慈祥的声音及时的传了过来，高泽可不想第一天就跟林飞起冲突，这毕竟不是他自己家。
高泽连忙伸手接过了外婆手里的碗，又把桌子上的那一大把筷子挨个分了一下，轮到林飞的时候，高泽表情自然的看了他一眼，把筷子放在他面前的桌上的时候，重重的拍了一下，目光又变得凌厉起来，扫视了一遍在座的兄弟姐妹，看得大家心头一颤，仿佛有股凉气直刺脊梁骨。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没有说话，高泽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给外公、外婆、大舅的碗里夹了几回菜，又用眼睛一个一个的盯着每一个孩子看了一会，看得他们直发毛，连饭也没吃安稳，一个个都匆匆忙忙的走了，看得几个大人莫名其妙的。
倒是林飞按部当班的坐着，不紧不慢的吃着，好像桌子上就他一个人似的，也当高泽的目光是空气一样，眼皮抬也没抬。
高泽很快也吃完了饭，三个大人也吃完了，就剩林飞一个人慢慢腾腾的磨蹭着，高泽就帮着收拾碗筷，站在林飞的旁边，等着他的碗。
林飞好像没有看到旁边还站着个人等着他手里的碗，一颗一颗的挑着饭粒，挑起来还放在眼前仔细的看一看，好像上面有什么稀奇似的。
高泽在心里数着数，如果在十个数之内林飞还这样故意的磨磨蹭蹭的话，他就不客气了，夺也要夺下他的碗，他可不想惯着林飞的坏毛病。
就在高泽默数到最后一个数的时候，林飞居然放下了手里的碗筷，站起来朝高泽轻蔑的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高泽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这林飞再怎么跟他不对付，怎么跟他作对，但也是三舅家的儿子，是自己的表兄弟，无论如何也不能为点小事打起来吧，再说他还有个奇葩的妈呢！那要是发作起来，连外公外婆，大舅三舅也拦不下来。
妈妈送他过来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的要他一定跟兄弟姐妹们处好关系，不要闹别扭，更不能打架，毕竟这不是他们自己家，闹起来大家都不好办。
高泽虽然还小，但读过的书太多了，好多道理他都懂的，也更明白“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能忍还得忍的。
收拾好碗筷，洗洗就上了床，摆了个最舒服惬意的姿势，自然功法瞬时流遍全身，一股暖意从头到脚，如同湖中的涟漪，一圈圈向外扩散。
一缕缕暖流，也随之渗到了高泽的身体之中，好像与什么东西发生了共鸣。
突然感觉眼前光晕浮动，一束光一会暗一会亮的闪烁着，就好像是烛火跳动幻灭，时间非常的短暂，高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的四肢突然传来一阵阵巨大的力量，一会儿吸，一会儿放，来回的拉锯着。
这些力量，好像是要把他的精气神，包括生命灵魂都吸走；却又好像要把他周围的一切都吸进他的身体里去，融化进他的血液里、骨髓里。
高泽没有没有丝毫抗拒之力，突然，眼前出现了那些从师傅那堆废品里挑拣出来的古籍，一页一页飞快的翻着，快得就像装了飞轮一样。
而那些书中的文字就像流水一样从眼睛流到了脑海里，又好像有一把刻刀把这些文字都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怎么抹也抹不去。
一本接着一本，包括以前在家里看的那些爷爷和干爷的藏书，也都刻在了脑海里，这种幻境仿佛接续了很长的时间，但高泽感觉却如同滴水入海，不泛丝毫波澜。
书渐渐少了，最后一本竟然是一本袁荣法所编的《刚伐邑斋藏书志》。
刚伐邑者何？《周易》晋卦上九有言：“晋其角，维用伐邑，厉吉无咎贞吝。”又，《朱子本义》云：“角，刚而居上，上九刚进之极，有其象矣。占者得之，而以伐其私邑。”
这本藏书志所冠《刚伐邑斋》名，义或见于此。
《刚伐邑斋藏书志》的写作时间，据第八册书末袁氏自记“甲申六月初八夕写至此”，可知此志纂述时，正是抗战艰难之际，袁荣法隐居沪渎，成此巨著。全稿十一册，分别书于朵云轩、戏鸿堂、天福兴号、九华堂宝记笺纸上，共收书四千一百七十余种，近八十万言，考证详备，为民国藏书志之大成者。
一股让他感觉到十分的清爽清凉的气息，从双手直入眉心，“啊”，他舒服的轻轻的哼了一声，顿觉毛孔舒张，通体安泰。
突然又有一股非常霸道凶猛的气息，从双脚直入眉心，“啊”，高泽就觉得一阵头重脚轻，眼前一黑，晕倒在床上，什么都不知道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