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学者师,文笔峭如山。有时骋奇怪,倒引天上泉。
达观古有作,奇探今孰贤。我亦颇自我,种芝东来阡。
笑倚央境月,冷歌松下烟。陆耘秀新插,水捕排旧筌。
闻师有紫书,愿启黄笈传。三月下汝江,支离拜师前。
归来凤冈上,藉兰潄潺湲。服师双麟芝,至今腹果然。
《友人自临川来携庾台赵先生与曾丈诸葛帐干丈》——宋·利登
里面其实挺简单朴素的,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大书架,其它也没什么引人之处,要说让人留意的也就是桌子边上的大缸了,咦,桌子上还有个小缸呢!
当然,高泽最先注意到的还是一幅字,应该也是师傅的作品了,“外若难入目之陋室,实则存青史巧工之天堂。墨染生宣,绽开点点蓬莱;瓷玉细捧,烛光瞑瞑相望,掩卷虚阁,闪烁诗禅荧煌。紫陌九衢,欲观红日西晡,一方天地为玄黄”。
好字,好词,好意境呀!好一首《舍赋》啊!用“颜体”写来,以卓越的灵性系之,境界自然瑰丽;以坚强的魂魄铸之,境界自然雄健;又以丰富的人生育之,境界自然阔大,倒是把师傅所居之所、所处之境描写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这更让高泽学好“颜体”之心愈加强烈。
这幅字又让高泽驻足观摩了良久,看到精彩处,手舞足蹈,自然是痴痴呆呆,状若疯癫。
赵老爷子自然明白痴迷之人的感觉,当日他自己不也是如此的神态吗?
待高泽回过神来,见师傅已经坐在椅子上,望着自己出神呢!
高泽稍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让师傅等了自己好长时间,真是“罪过、罪过”!赵老爷子却是神态自若,没有丝毫的不满。
里屋那一排摆满了长短不一的书画的书架上竟然也摆放了几盆高泽叫不上名字的绿色植物,直让高泽感叹,这到底是什么植物啊?这屋里的味道如此的浓烈,空气如此的浑浊,居然还能生长的如此的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真是不错啊!
高泽进屋也有好一阵了,鼻子总算是适应了这样的环境,要不然,非得出洋相不可。
桌子上的不是缸,是笔海,还是个哥釉青花釉里红大笔海,广口束腰,口略大于底,泥鳅背圈足。包浆润泽浑厚,哥釉鱼子纹地绘青花牧童,山峦,柳树。釉里红花树为点睛之笔,使画面变得活跃起来。一派夏日牧归的景象。只是口沿上有一小块釉剥落了,别的倒是非常的好。
高泽对瓷器有一种天然的敏感,一上手,他基本上已经确定了是一件清中期的老的器物,从其传世使用的痕迹和自然的包浆,都非常的明显,器型比例庄重大气,绘画的传统功力也很高。
青花发色深沉浓郁,色料古老天然,底部的修整中规中矩,从边缘向内微凹的走向体现了工艺传承的细腻;釉面莹润显示为燃柴窑的气氛,胎釉结合处自然溢黄,处处都显示真品无疑,应该为清中期比较好的物件。
高泽为了证实一下自己的判断,就把自己的鉴定结果告诉了师傅,果然,赵老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徒弟,厉害啊,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好东西。
看来,自己送到林老头那儿的东西,肯定也是被他不费吹灰之力收入囊中的,有这样一个好徒弟,以后捡漏的机会可就多了,说不定院子里的那堆废品里就有好东西呢!
拿起桌上的一支毛笔,递给了高泽,说:“小泽啊,看看,这支笔,你可满意啊?”
高泽闻言接过,细看之下,吃了一惊,此笔以象牙做柄,笔头以朱砂染色绘作夔龙纹饰,制式规整,造型古朴。
嗯,还有刻字,是诗文:步石随云起,题诗向水流。材质珍贵,包浆深厚,可见是年代久远之物。拿在手中,轻重合适,用手比划比划,还是比较称手的。
“小泽啊,我问你,你可知道石查是谁吗?”赵老爷子见高泽已经看过了毛笔,就出言问了他一个问题。
“石查?应该是号吧?是不是清代的胡义赞啊?字叔襄,号石査,晚号烟视翁,豫省光山人,官海宁知州。长金石考证之学,所藏泉币皆希品,考证精确,与鲍臆园(康)抗衡。行楷、山水皆学董其昌,清润淹雅,不仅貌似,题识亦佳。刻印宗秦、汉,收藏书、画、金石甚富。光绪二十三年,年已六十七,尚作山水卷。师傅,您问的是这个人吗?”感觉高泽对这些历史上的人物好像非常的熟悉,基本上都是如数家珍,脱口而出。
这让刚刚当了高泽师傅的赵老爷子都有些汗颜,这是个什么妖逆啊?这肚子里的货简直是“浩如烟海”啊,就跟个大百科全书似的,要用了都不用你翻,直接就给报出来。
“这支笔,就是胡义赞所用之笔,已经时隔两个甲子,还保存得如此之好,甚为难得,百年的岁月,还刻有彰显古代文人墨客胸怀境界的诗文,实是文房佳品,就送给你小子了,以后就用它好好写字吧!”哦,送给我了!
啊?不会吧?这可是百年前的名家所用之笔,让我天天用这笔写字,我可舍不得,先答应师傅,回头从外公家顺两支笔出来用用就行了,这么珍贵的东西还是收藏起来的好。
赵老爷子可不知道高泽的心里在盘算着什么,只见他又拿了两个小玩意放在桌上,一个是瑞兽镇纸施以深绿色釉,兽首高昂,嘴作嘶吼状,器具虽小却气势撼人。
另一个据高泽观察应该是一只宜钧釉白兔,用手一摸,釉质比较细腻,白兔造型生动,兔首前倾,仿佛马上就要疾驰,只是不知是笔搁还镇纸,这两样东西,都是过去文人书房案头雅玩,颇有韵致。
高泽不知师傅拿这两个小玩意出来是什么意思,难道也是送我的?
果然,赵老爷子把两个小物件往高泽面前一推,说了声:“喏,拿去玩吧!应该都是些书案上的老物件,都是我出去收废品的时候,人家拿出来当废品卖钱,这都是瓷的我不收,人家就让我顺道给扔了,我拿回来仔细一看,还挺漂亮,就给留下了。”
“哦,师傅,还有这好事啊?怪不得,我家河南在沪市的邵伯伯总能收着好东西,上次还给了我一个剔红圆盘呢,可漂亮了!”高泽一听就想到了给他东西的邵如阶,看来师傅这儿的好东西应该不少,他收了这么多年的废品,现在的人特别是农村的,谁知道什么古董古玩文物呀?
家里不用的瓶瓶罐罐、老旧物件,只要是能换钱的还不赶紧换呀!至于那些没什么用处的,也是早扔了早好,省得占家里的地方。
高泽突然眼前一亮,想到了什么,就说:“师傅,您下次再出去的时候,我能跟您一起去吗?说不定还收到好东西呢?”
“你想去啊?这收废品,可是又脏又累的,就怕你吃不了那个苦,回头林老头再找我说道。不行,你有空,还是在家多练练字吧!”带着高泽出去,倒也没什么。
再说,这小子对一些老物件,眼力非常的毒,知识也是出奇的丰富,自己以前在别人家看到的一些拿不定主意的玩意,倒是可以让他过过眼,上上手,说不定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唉,主要是怕林振青找他理论,那老家伙,太难缠了!
“也好,你马上就要开学了,等哪天赶上你不上学的时候,我就带上你,好不好?不过,你可要听我的话,不能调皮捣蛋的,能做到吗?”赵老爷子一想干脆先答应了再说,反正也不是现在就去,也许过些日子他都忘了,小孩子忘性都大。
老爷子打开桌子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两个铜制的盒子,盒盖上还分别刻画竹塘泛棹图和山水图。
再看那刻工,刀法犀利,山水意味幽远,下方一盒盖刻有铭文“竹塘泛棹,拟六如茟,质卿仁兄属,井西祁昆写于松厓精舍”。
“质卿”?质卿不就是柳商贤吗?这个柳商贤是清同治时的举人,苏州吴县人,官到宁海知县。
高泽突然想起刚才在院子里翻看的那堆破书内好像有一本什么书,那字还挺难认的,应该就是柳商贤的。
想到这儿,高泽马上就跑到院子里,掀开塑料布,仔细的翻看了一下,找到了,是《蘧(qú)庵诗钞》。
“师傅,这个就是柳商贤的书,您看过吗?”高泽拍了拍书上的尘土,又用手把脏污的地方擦了擦,递给了师傅。
赵老爷子接过书,看了一眼,又翻了翻,呵呵一笑,说:“小泽啊,你还真行呀,就看这小铜盒的几个字,就能知道这是谁了,还知道他的书,这玩意师傅收了有一段时间了,也经常拿出来把玩,怎么就没留意这些个字啊?画啊?”
高泽见师傅夸自己,也是微微一笑,连忙跟师傅解释说:“这些啊,都是我爷爷和干爷教给我的,观察事物要细致,一丝一毫,一寸一厘,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有什么诗文、题字、钤印,更要刨根问底,细究深查的,都得要弄明白,弄清楚了,不然也睡不着觉啊!”
赵老爷子边听边点头,是啊,这就是个态度和精神的问题,不管学什么东西,不都得要有这样的态度吗?他又指着盒子上的字问高泽:“小泽,你说说这井西祁昆又是谁啊?”
“师傅,这祁昆,是近代人士,京城人,字景西,号井西居士,斋号叫拾崖精舍。初以籹卖颜色得识京城名家,刻励自学。因受民初追踪宋元之风的影响,专志摹古临古,尚北宗山水,所画理法精严,笔墨精致,枯润合度。在20-40年代的京城有一定影响。”
“祁昆画风精细清润,构图全出之正统派,工细山水得明人文征明之遗意,近于王翚,又精篆刻。自民国初年京城画坛以王翚为“神圣不可侵犯”,祁昆亦受影响,在学王诸家中堪称翘楚。但用笔略嫌拘谨板实,工稳有余,创意不足,有《松声云影》传世。”
听高泽侃侃而谈,娓娓道来,赵老爷子越听越是高兴,这个徒弟真是收值了,厉害啊!我这个当师傅的,自愧不如啊!
不过他还是有点好奇,就问道:“小泽啊,你怎么一下就知道了这个祁昆,还马上就说出了跟他有关的事情,你是从哪儿知道的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