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邱置学明如星,顽民殄戮何可矜。井田一变乡校废,斯民何往非干刑。
三复名言子曾子,不独阳肤当守此。未经师傅儿犹痴,尽在哀矜君勿喜。
——《士师诗》宋·项安世
推开虚掩的大门,那特殊的味道更加的浓烈了,高泽眉头直皱,用手捏着鼻子,尽量不让自己恶心,更不至于吐出来。
堆成小山一样的废品,琳琅满目,废旧报纸、杂志书籍、废铜烂铁、旧电器、破布头、塑料瓶……各种各样的,好多都没分类,堆在一起,地面上一摊一摊焚烧的痕迹,还有混浊的污水。
一路往里走,零零碎碎的破烂堆得到处都是,下不去脚,各种难闻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简直是臭气熏天。
见此情景,高泽第一感觉是往外退,他简直不能想象,外公家里那些珍贵的古籍善本居然是从这样一个污秽不堪的地方淘回去的。
一个“乒乒乓乓”的声音传入耳中,高泽循着声音往里走,蜻蜓点水的练起了梅花桩。院子倒是挺大的,四周还能看到雕花的木窗、石板的台阶,残存的墙体和地基,都在无声的告诉高泽,这里曾经也有过辉煌
在那堆放得像座小山的废品背后,有一圆一方两个石墩,圆形石墩边缘被磕掉,刻着的花纹已不再明显;方形石墩表面已经被染黑,面目模糊。两个雕花石墩孤坐庭院,不动声色。
在两个雕花石墩的中间空地上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手上正在拆一个旧电机里的废钢线,午后,金色的阳光从墙头透过来,洒在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分外好看。
似乎暖暖的阳光可以把老人的皱纹填平,擦去。高泽看着老人,就像欣赏着一座出自名家之手的黄铜雕像。捏着鼻子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放了下来,原本刺鼻的气味仿佛也消失了一般。
可是老人似乎并不这么想,他狠狠地皱着眉头,使得那像刀刻一样的皱纹变得更深了。他抽出前一秒还在铜和铁里摸索的手,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一下,好像是要擦去脸上和额头的汗以及夏末所有的炎热。
高泽的目光再去看时,发现这张皱皱的脸已经变成了一张大花脸,颇有戏剧色彩,看得高泽直想笑。
“你是小高泽吧?”老人先开口了,高泽听得一愣,连忙说道:“是啊,您是赵爷爷吧?您怎么知道是我啊?”
老人哈哈一笑,他一笑,眼睛就眯了起来,连皱纹也像在笑一样。站起身来,把手在身上的灰布衣服上抹了抹,那衣服好像从来都没洗过,油亮油亮的。
高泽注意到老人的手背粗糙得像老松树皮,枯柴般的手上青筋清晰可见,手掌裂开了一道道口子,手心上磨出了几坨厚厚的老茧。
“我当然知道了,除了你,现在也没有人会到我这儿来了!”老人叹了一口气,迈步走到了高泽的面前,伸出手要来抚摸他的头,手伸出一半又停住了,又使劲的往油亮的灰布服上擦了擦,却又摇了摇头,始终没有再伸出手。
老人蹲下身来,和颜悦色的说:“我留在你外公那儿的东西,你都看过了吧?来,跟老头子说一说!”
“哦,赵爷爷,我都看过了,都是好东西啊,有一个明末清初的黄花梨的大笔洗,有一个清乾隆赵之琛刻晏几道《临江仙》诗楠木纸镇,还有那个非常珍贵的清乾隆潘西凤‘老桐’竹雕臂搁,我说得对不对呀,赵爷爷?”高泽连忙把早已鉴定的答案说了出来。
赵大爷听了怔了一下,随即就欣慰的大笑了几声,那声音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反正高泽也没听清。
笑声停了之后,赵大爷又问道:“对了,那幅字,你爷爷让你看了吗?”
“我看了,看了,那是颜真卿颜鲁公的真迹《劝学诗》,对吧?”高泽在心里其实最想要的就是这幅字,急忙把自己的鉴定结果揭晓,急于知道赵大爷的答案。
“好,好,好,好呀!孺子可教啊!小泽啊,你写的字我在你外公那儿看了,写得非常不错,潜力非常大,稍加点拨,再刻苦练习,假以时日,肯定会成为大家的!”赵大爷对高泽的鉴定非常满意,又夸起了高泽的书法。
“赵爷爷,我想跟您学书法,行吗?您的颜体写得简直是神韵兼备、恍若真迹,我差一点以为就是颜鲁公再世,您能答应我吗?”高泽连忙打蛇随棍上,说起了学字的事。
“好,好啊,得徒如是,生平大慰啊!痛快,痛快,当浮一大白!”其实赵老爷子在看过高泽的字之后就起了收徒之心,又听林振青说起高泽对古玩也有很深的功力,爱材之心,充盈满怀,才迫不及待的拿了几样自己的收藏让林振青考验高泽。
赵大爷这会儿是老怀大慰,激动的在脏乱的院子里来回转悠,两只裂了口子的手来回搓着,那模样就像得了什么稀世珍宝似的,活像个老小孩。
高泽见正事已经成了,也很高兴,不过他还有些小事的,这,他可没忘。
“赵爷爷,我给您磕头,算是拜师吧!”高泽先打温情牌,先赵大爷哄高兴了再说。
赵老爷子笑着摆了摆手,婉拒道:“小泽啊,不用磕头了,咱们不讲那一套,只要你能好好学,就行了!”
高泽巴不得不磕头呢,见老爷子答应了,上前拽了拽他那油亮的灰布衣服,摆了个撒娇的姿势说:“师傅,师傅,我叫您师傅吧?”
“好,好,好,师傅好,叫爷爷也行,随你好了,我听着都高兴,都开心,哈哈哈哈!”老爷子现在心情舒畅、又开心激动,听什么都跟喝了蜜似的。
高泽见老爷子现在心情不错,连忙开口说了自己的小事:“师傅,我在外公家看到不少的古籍善本,外公说都是从您这儿挑拣去的。我想,外公既然都能淘出不少的好书,我这眼力也不错,应该也能挑出好书来的吧?”
“哦?你对古籍善本也有兴趣和研究吗?好啊,好啊,你真是让为师刮目相看啊!这里的破烂东西,你随便翻吧!好徒儿,好徒儿啊!为师今天是收获良多,赚着了啊!”赵老爷子眼睛亮了又亮,高泽简直就是个大宝藏,让他惊喜不断。
高泽一听师傅答应了,立即马上就行动起来了,他已经在那堆最大的废品小山的边上,看到了另外一小堆用塑料布盖着的应该就是报纸书籍,从塑料布的边上已经能看到露出来的散乱残破的纸片。
冲过去,揭开到塑料布的一角,高泽第一眼就看到了几本好书,还都是跟他的古玩鉴定有关的书,都是他的弱项,金石类的书。
《攀古楼彝器款识》上面还有钤印:滂喜斋,郑庵,簠斋吉金文字,簠斋所宝彝器,文灿之印,喜海,稚春手拓,张庆莹印,意卢手拓,延陵,吴氏金石,吴儁审定,吴俊,吴俊所藏金石文字,臣俊,吴俊手拓金石文字,清吟阁藏,如此至宝存岂多,攸农长物,子宓,鲍康读过,燕庭考藏钟鼎文字,戟门手拓,养闲草堂所藏商周秦汉吉金记。
高泽翻了翻,是清拓本,共3册。
此三册商周彝器铭文为潘祖荫家金文集册,计九十四开铭文二百余品,所集铭文皆一时名家旧藏或手拓之物,若陈介祺、吴儁、刘喜海、李山农、吴式芬、王戟门、徐桐柏、僧六舟、叶志铣、张子琴等,又经陈介祺、吴儁、逐器考释,批跋,潘祖荫也时有题识,学术价值不言而喻,真乃商周彝器铭文拓本之精髓也。
而且此物得自世家,据云册上题字出自赵之谦之手。
高泽心里一阵狂喜,这简直就是给他送大礼来了,他对金石之类的器物还知之甚少,他也早想深入研究了,可是两位老爷子都没跟他讲过,而且藏书中此类书籍也几乎没有。
嗯,还有清代道州何绍基所撰的《东洲草堂金石跋五卷》,也有钤印:九与审定、存养斋、存养斋主、刘斌龄氏、家住东海成山之角。
是民国十年西泠印社木活字本,白纸线装。
何绍基书法大家。是编考订金石,精审翔碻,即一字一划之微,亦必剖析无遗,折衷至当,使人阅后能晓其特征、传承。
此书原刊传本绝少,故山阴吴隐木活字排印以广其传,版心下方印“西泠印社聚珍版/山阴吴氏遯盦金石丛书”二行。活字写刻,纤细秀丽,摆印亦精,为清季民国初期活字本之精品。首书法家刘九与题签,钤印数方。
还有清代王昶所撰的《金石萃编一百六十卷》,为清嘉庆十年经训堂刻本,竹纸线装六十四册。
此书是一部对于各种石刻文字和铜器铭文的汇编,共收历代碑刻、铜器的铭文一千五百余种。其收录碑文颇多,是前人的相关作品所不能企及的。王昶,字德辅,号述庵,又号兰家,好金石之学,收罗商周铜器及历代石刻颇多。
哈哈哈哈,开眼了,简直是开眼了,师傅这儿还真是个大宝库啊!看来,得仔细的慢慢的好好的找一找,寻一寻,搜一搜,可不能放过一件宝贝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