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传佛号,法界普闻知。
四生登九品,六道出三途。
——《瑜伽焰口》
高泽说干还就干,把几个孩子都召集起来,把刚才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王全他们也是闲得难受,用梁山好汉的话说就是“嘴都淡出个鸟来了”,他们呀也是闲出个鸟来了。
又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一听高泽的主意,顿时齐声叫好,嚷嚷着都要坐主座,穿大红金线袈裟,生怕到时落了后,没有袈裟可穿,只能在一旁观看。
高泽叫他们安静下来,听他的号令,分配了各个位置。
王全、周小强、于顺、张飞腾加上高泽和另外两个个子高一点的男孩子,一共七个人,刚好穿箱子里的七套袈裟,戴七顶帽子。
周小玉和另外两个小孩因为个子太小只能当观众了,惹得他们还撅起了嘴。
宽大的袈裟穿在了几个孩子的身上,那能谈得上穿呀,就是裹也嫌大了,其中就数高泽还高大一些,大家也不抢了,就让他做主座,穿那套最漂亮最好看的闪着金光的袈裟。
那几个孩子都迫不及待的戴上了僧帽,太大了连眼睛都要挡住了,作为主座,高泽所戴的是一种绣有毗卢佛像的帽子,叫毗卢帽,就像《西游记》里唐僧戴的那种帽子,高泽的头也蛮大的,耳垂也宽长,那帽子戴在头上,倒也像模像样。
高泽让做观众的几个孩子点好了香烛,高泽坐在法台中间,另外六个孩子分别坐在两侧,分别司掌木鱼、铙钹、铪子、引磬、钟鼓等法器,这称为“一大士”。
高泽吩咐一声,焰口这就开始了。
开场锣鼓响了起来,鸣钟击鼓,念佛唪经,高泽手中的木鱼也敲响了起来。
香烛燃得香烟袅袅,灯火熠熠,旌旗飘飘,幡影幢幢,虽然都是小孩子不伦不类的游戏,竟然也显出了神秘玄妙的宗教氛围,渲染了天人合一的终极理想。
高泽他们也只是在村里见过和尚放焰口,里面的关节门道哪能知道多少啊,一时间木鱼、铙钹、铪子、引磬、钟鼓等等法器一起响了起来。
高泽还假模假样的学人家和尚,用手在水盂中蘸净水,又用手指向法台两旁分别弹了几下。
样子做足了,这放焰口当然要念经了,可是这经他们怎么知道呀,要是说什么《大悲咒》、《金刚经》这些常见的经文,高泽倒也知道一些,也能背得出来,可是这些放焰口的时候可就不能念了。
焰口的宗教意义主要是度救冥界诸鬼,尤其是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戴罪之鬼,使他们得以开喉进食,免罪消灾,皈依三宝,脱离苦海。
放焰口的规模不一,最大的用毗卢座(就像庙里毗卢佛的座位),上坐三僧,皆为“正座”。对面两僧,一钟“拔文”(打木鱼),一钟“念文”(打引磬),座下每边五钟,共十五钟。谓之“千层焰口”。
这种道场有多至一百零八钟的,例如:吴佩孚、江朝宗死时,均用—百零八钟和尚放“千层焰口”。
还有的在天荷座上设三个幡门,有三位“正座”,谓之“三大士”。
还有的丧家(斋主)同时请两个或两个以上寺庙的僧、道,东一台,西一台,谓之“对棚”,“焰口”。
白天有番(喇嘛)、道(道士)、禅(和尚)三棚经的,晚上照例有三棚焰口。
放焰口是最基本的佛事、法事,即使贫寒之家也要从“口子”上请五钟和尚放台焰口。
从宗教类别上说,焰口有佛教的,即和尚放的《瑜伽焰口》,通常都用这种。
另一种是道教的《铁罐焰口》,即道士的“十方焰口”。过去只有富户或信仰道教的家主才请这种焰口。
里下河地区基本都是佛教以盛,所以,高泽他们平常所见的也都是佛教的《瑜伽焰口》,他们现在学的自然也是这种焰口的样子了。
放焰口要念专门的《焰口经》,又叫《瑜伽焰口施食》,焰口的缘起,据佛经所说:
阿难尊者在林中坐禅时,看见一个饿鬼,形容枯瘦,面貌丑恶,喉细如针,脸上喷火。
他对阿难说:“我生前悭吝,贪不知足,死后堕入饿鬼道中,变成了这般模样。饮食到口,则化为火炭,故长年受饿。但你在三天之后,也会堕入饿鬼道,变成我这样。”
阿难听后大惊,便急忙到佛前哀求救度。佛说:“你若能给众多的饿鬼施以饮食,不但不会受堕,而且能延年益寿,遇事吉祥。”
阿难请问施食之法,佛为他说《焰口经》。从此以后,施放焰口,饿鬼都得到超度。
瑜伽焰口法会开始时,首先唱“戒定真香”,由主座拈香,于法台前礼拜。
然后,移至灵坛前,再由主座拈香,诵《般若心经》、《往生咒》、《变食真言》,唱《莲池赞》。
完毕后,再到大士坛,唱“南无清凉地菩萨摩诃萨”三遍,诵《大悲咒》,唱《观音赞》。
这些都是焰口的一些准备工作,全部完成后,回到主法台,真正的瑜伽焰口才开始。
首先,唱《杨枝净水赞》,主座拈香后,便正式登座,主座唱“四生登九品”,大众唱和“六道出三途”。
其次,维那举腔唱“千华台上卢舍那佛”,让主座有时间将毗卢帽戴好。
然后,主座鸣如意尺,唱《瑜伽焰口》的开卷语“会启瑜伽最胜缘”,大众唱和“觉皇垂范利人天”。
这样主座唱上一句,大众和下一句,整个焰口法会逐渐进入*。
在整个焰口法会中,腔调会经常改变,在法器的伴奏下十分*、悦耳。其中,有许多主座领唱,而大众和唱。
而且,在放焰口的过程中,主座必须结一些手印,如遣魔印、伏魔印、火轮印、真空咒印、运心供养印、变空咒印、奉食印、观音禅定印、破地狱印等,做种种观想,突出展现了佛教仪式的特征。
在焰口的后半场,主座将用咒语加持过的糖果等供品往场下撒,大众争着去抢。
据说人们吃这些食物会消灾解难,有很大福报,这也是高泽他们最喜欢的环节,要不然他们这些屁股下长钉子的小子,怎么会等那么长时间,去看去听这些根本搞不明白的经文呀。
就上面说的这一大套,高泽他们哪会知道呀,他们也就是照样学样,依着平常所见,自由发挥了。
高泽曾经听大人讲过一个笑话,说的就是放焰口念经的时候,有滥竽充数的和尚不会经文,就胡扯地念一声“主家开始烧饭”。
下面的锣鼓家伙一响,众和尚就跟着念叨“多放些味精少放些盐”,“茨菇多肉少,茨菇多肉少”,“京城到沪城,京城到沪城”之类,如此往复,竟然并没有多少人能听出来。
其实《瑜伽焰口》中有许多文字优美的唱词,尤其是“召请”的文字,听来更是让人动容泪下。
什么“远观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什么“杜鹃叫落桃花月,血染技头恨正长。”
什么“将军战马今何在,野草闲花满地愁。”
什么“经窗冷浸三更月,禅室虚明半夜灯。”
还有“漠漠黄沙闻鬼哭,茫茫白骨少人收。”
“花正开时遭急雨,月当明处覆乌云。”
“长夜漫漫何日晓,幽关隐隐不知春。”
“胭脂画面争妍,龙麝薰衣竞俏。云收雨息,魂销金谷之园。月缺花残,肠断马嵬之驿。呜呼!昔日风流都不见,绿杨芳草髑髅寒。”
“遇水火以伤身,逢虎狼而失命。悬梁服毒,千年怨气沉沉。雷击崖崩,一点惊魂漾漾。呜呼!暮雨青烟寒鹊噪,秋风黄叶乱鸦飞。”
这些文词骈四丽六,优美动人,不知是谁作的,有人说苏东坡所作,未可知也读了这些文词,慨叹人生不论贵贱贫富,善恶贤愚,都免不了无常之恸。
然亦不须忧恸,曹子建说得好:“惊风飘白日,光景逝西流。盛时不可再,百车忽我逎。生存华屋处,零落归山丘。先民谁不死,知命复何忧。”
高泽他们念一回“经”,敲打一回法器,还装作念念有词的样子,可是念的是什么,恐怕连自己都难听懂,更不要说别人了。
倒是高泽知道一点,他在书上看过的,有“三不来,三不来,杀猪徒不要来,老娘婆不要来,布政使不要来”。
杀猪徒是以杀生为生计,犯佛门大忌,老娘婆即稳婆,也就是现今的产科医生,认为是污秽的,因此不要来,而布政使是封建皇朝时代,一省的高官,称为藩台。
大约所称的布政使不是指此人,据说指裁缝司务。因为裁缝将织女辛辛苦苦织成的布匹,剪得七零八落所以也在三不来之中。
话说,这火星庙里是锣鼓、钟钹、木鱼,响声四起,乱作一团,香烛弄得烟雾缭绕。
火星庙本来就离村子非常近,响动首先就惊动了附近的村民,大家都挺纳闷的,这庙里都好长时间没有和尚了,怎么会传来钟鼓之声呢,再说王五爷也没在庙里呀,怎么回事呀?
离火星庙最近的是孙家,孙老爷子也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了,听到庙里的动静也是不明所以,连忙从家里跑过来看个究竟。
这一看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赶来的其他人也是忍俊不禁,指着这几个小家伙,看他们那不伦不类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偏又拿他们没什么办法,只能警告他们不可再胡闹了。
只有孙老爷子,看高泽穿戴着袈裟僧帽,肃穆*的样子,还学着和尚说“至心合掌,俯首低头,勿得笑语喧哗……”。
那模样在孙老爷子的眼中竟是隐隐的有高德大士的风采和端严,一脸安详的微笑,身后恍若隐约有闪烁的佛光一般。
随着袅袅升腾而上的白烟,仿佛看到火德星君戴星冠,蹑朱履,衣朱霞鹤寿之衣,执玉简,垂七星金剑,白玉环佩,火德昭彰,巡行天下,为这一方消灾避难、祈祥纳瑞。孙老爷子惊异而又迷茫的揉了揉眼睛,有些不相信眼前的画面。
一场闹哄哄的好玩的开心的游戏在大人的制止下结束了,嘈杂的“念经诵佛”之声听不到了,铙钹钟磬的声音也听不到了,火星庙在霞光的照射下,在“南无阿弥陀佛”的冥冥咒音的回响中安静了下来。
高泽却还是呆呆的望着眼前法台上的木鱼在发呆,这个木鱼他已经敲了有一会儿了,总感觉有什么不同,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