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垒楚河(今金沙江)水流淌急,隔着老远都能听到江水咆哮的声音,齐良所部浩浩荡荡近六千人行进在淤泥的道路上,这两天老天下起了雨,由于受火炮的拖累,行军速度更加缓慢。
“看来,这样下去半月也到不了宁远府(今西昌一带)啊!”齐良骑在马上锁眉沉思,渐不耐烦这蜗牛似的行军速度,突地大喝吩咐:“把鲁指挥使叫过来一下!”
鲁辉湘在前头带路还没有过来,倒是张景山飞马而至,“禀世子!宁远府急报!”他骑在马上拱手,眉宇间透着焦虑。
齐良心中一震,预感不妙,命令:“速速报来!”
张景山大声道:“宁远府告急,遭一万清军围攻!”
齐良惊耳骇目:“不是说清赵良栋部近日不会出叙州府的吗?”
张景山道:“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据悉赵良栋部已得到部分补充,且还得到藏彝少数民族的支持,故而提前南下了!”
齐良跳下马:“景山细细说说军情变化!”四周瞧瞧,见鲁辉湘还未到,不由愠问:“鲁指挥使怎么还没来?”
旁边的刘德祥躬身道:“卑职亲自去催一下!”
地上泥泞,随便走两步,鞋上便沾满的泥,脚步显得异常沉重,天上还飘着细雨,像针一样,伸出手什么也感觉不到,但齐良的盔甲上已全湿了。
齐良想找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可四野茫茫,天空灰暗灰暗的,整个大地像笼罩着一层雾,看不远也看不清。
鲁辉湘终于赶过来,他擦着脸,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大声问:“世子!召卑职前来有何要事?”
齐良愁云密布:“宁远府军情发生变化,大家一起议一议!”开初他只是准备与鲁辉湘商量一下行军速度问题,计划没有变化快啊!
鲁辉湘马上道:“世子!前面二里有一个凉亭!我们去前边再议!”
齐良同意,复又跳上马,领头在前,行进中的队伍纷纷让道让他们奔行。
虽只是奔驰二里但三人脸上湿得就像洗了把脸似的,三人进入破旧的凉亭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擦脸。
“世子!到底是什么情况?”鲁辉湘迫不及待问。
齐良吩咐:“景山!跟鲁将军说说!”
张景山道:“三天前,清军赵良栋部突然出现在宁远城下,人数约一万,他们到达的当日即展开攻城,战况相当惨烈,宁远府苗仁宁将军告急!”
鲁辉湘并不见焦急,相当沉稳地问:“昭通府方向呢?”
张景山道:“昭通府没有发现清军,昭通府的胡国柱将军也没有任何异常情况通报!”
昭通府与宁远府虽分属云南省与四川省,但由于云南省与四川省的边境线屈曲,云南省北部地图像两个山羊角,几乎延伸到了四川中部,所以处于云南省右羊角顶的昭通府与四川的宁远府纬度几乎一样,它们连在一起形成了吴军抵御清军南下的防线。
鲁辉湘更加放心,清军仅一个方向进军说明清军非大举进攻,齐良与鲁辉湘想法相同,喃喃:“清军采取重点进攻的办法,想是已得知我军来援,想抢在我军到达宁远府之前夺下宁远府,而后以逸待劳击退我军!”
张景山点头:“清军都无需出战,只要守住宁远府不出,我军补给困难,日久必退,到时已得到充分休整的他们再趁机追击,我军必败矣!”
齐良眉头拧成一团,异常坚定,铿锵有力道:“绝不能让清军夺下宁远府!”
张景山紧接着问:“世子!怎样解宁远府之危?”
齐良把目光望向鲁辉湘,鲁辉湘道:“加快行军速度,驰援宁远府!”
齐良大为失望,若只是这样,这鲁辉湘也仅是一个很一般的将领!“宁远府还能守多久?”他问。清军都已出来,难道就不能有一点更积极的想法吗?
张景山回答:“至少五天,最多十天!”
齐良再问:“我军赶至宁远府需几日?”
张景山回答:“最快三日,慢则十日!”
鲁辉湘看出齐良有不满,侧首问:“世子可是想吃掉这一万清军?”
齐良点点头:“如若能吃掉这一万清军,待我军再夺回叙州府时便要轻松多了。”
鲁辉湘蹲在地上开始画地图,寥寥几笔画毕,抬头道:“世子!要想吃掉这一万清军须有两个先决条件:一,宁远府必须守住;二、昭通府胡国柱将军必须给予配合!”异常慎重地问:“世子!这两个条件能满足嘛?”
齐良这才收起对鲁辉湘轻视地目光,人家久经沙场,身经百战,各方面考虑周到。“若是我军先遣出一支骑兵,可两日之内赶到宁远府,宁远府之危可解!”齐良道。
鲁辉湘问:“我军哪来的骑兵?”昆明卫仍步兵建制!
齐良道:“像以前一样,集中军中所有马匹就是骑兵!”
鲁辉湘道:“集中昆明卫及世子的侍卫队所有马匹也不过五百骑的样子,这点兵力不足以解宁远府之危!”
齐良道:“非用骑兵攻击清军也,而是用骑兵伪装成我大部队施以疑兵,让清军胆怯而退!”
鲁辉湘笑而点头,齐良又道:“第二个条件,我即刻修书一封命令胡国柱将军给予配合!”其它人他不敢讲,但胡国柱他相信他还是能指挥得动的。
鲁辉湘这才完全满意,复又蹲在地上,一边画一边道:“让胡国柱将军出昭通府,赶至清军前面到达雷波城,阻住清军退往叙州府的退路,而后我昆明卫合着宁远府守军一道追击,合歼清军于山棱岗!”原来人家非无韬略,只是求稳求实。确实,打仗出不得任何差错,错一步便一败涂地!
齐良缓缓点头,补充一点:“恐清军鼠窜慌急,胡国柱将军不能赶在清军前面到达雷波城,我建议我军可遣一千军士走小路绕到清军前面层层迟滞清军的撤退,为胡国柱将军争取时间!”
鲁辉湘同意:“让谢静林的第06千人队去吧!”
命令按照三人商定的一一下达,鲁辉湘亲率五百临时编组的骑兵日夜兼程赶往宁远府解危。同时,一匹快马五百里加急向东北赶往昭通府。
但事情的发展却绝不像齐良等三人所预料的那样,鲁辉湘的五百骑兵没有起到疑兵的作用,清军不仅不以理会反而加紧了对宁远城的攻击,直至齐良大军真正到来时,他们才停止下来。
齐良赶到宁远城后天已放晴,鲁辉湘惭愧前来禀报:“世子!卑职无能,未能吓退清军!”
齐良一点不责怪,反赞道:“鲁将军的五百骑虽没有起到吓退清军的作用,但却有效牵制住了清军不少兵力,加上鲁将军灵活多智,指挥得当,成功偷袭清军一次,令清军过了六天都未能攻下宁远城,已完全达到了我们解救宁远城的初期战略目的。”
鲁辉湘道:“军情演变至此,胡国柱部抢占雷波城已无意义,而谢静林的第06千人队的绕道阻击也已没有意义,世子是否令两部南下合击此股清军?”
齐良道:“可以!但当务之急应是我们该怎样击退这万余清军?”
鲁辉湘道:“这有何难?清军既然一直不在意我骑兵的外围骚扰,不若我们今次将计就计,诱使一部分清军入埋伏,围而歼之?”
齐良担心问:“只是不知清军知否我大军已到来?”
鲁辉湘道:“这很难说,按道理我大军到来动静大他们的探子应该已探知,只是这六天以来我先遣骑兵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地伪装大部队,不知敌军指挥官会否相信?”
齐良笑道:“不管真假,我们暂且设置埋伏再说,如若清军不上当,我们再出来正面攻击敌军也不迟!”
鲁辉湘点头,立刻道:“卑职这就下去布置!”
齐良最后吩咐:“与城内的守军取得联系,当清军后退时,配合一起冲击敌军!”
吴军骑兵又出现在清军攻城战场的四周,他们打着许多旗帜,不时向清军射冷箭,有时还突然快速冲击一下。清军四周警戒的部队烦不胜烦,各个方向都派出步、骑混合军驱赶,吴军骚扰部队与清军若即若离,保持一定距离,南面百骑骚扰部队引出七百清军五里后,瞧见清军骑、步分离突然大胆地返身回冲,与清军展开激战,但双方仅接触一下,他们就狼狈不堪地逃跑了。清军跟踪而来,紧追不舍,一个快速撤退,一个拼命追赶。
齐良与鲁辉湘站在一高处举着单筒望远镜观察到这一切,两人同时放下望远镜,相视而笑,齐良道:“可以出击了!”
鲁辉湘点点头,向后挥挥手,一名传令兵左右挥着旗帜,顿时,从左右两翼分别杀出一个千人队,他们迅速包抄上去,一支两百人的骑兵部队则插到敌人背后,切断退路,七百步、骑混合的清军立陷入包围圈中。
吴军以森严的阵形向清军压过来,清军尽管人数少队形混乱,但他们仍然英勇奋战。由于战场上有一些树木和荒山杂草,因而整个战斗形式显得复杂多样。树丛里,两军时而肉搏厮杀,时而射击,时而小队合击,时而马上对杀。两军短兵相接,刀光剑影。士兵们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挥舞刀剑,以全部力量拼命砍杀。
吴军一支百人队贯穿了清军阵容,并砍倒清军一杆旗帜,引得清军一阵大乱。清军右翼最先崩溃,接着左翼随即崩溃,混乱中的士兵纷纷向北逃窜,这是他们的来路方向。可这里早有一支二百骑的吴军骑兵阻断,清兵被冲击得分不清方向,战场上到处是血肉模糊的尸体。
七百余清军覆没后,齐良整序部队,刀盾手在前面,弓箭手在中间,长矛兵在最后,骑兵则集中在侧翼,开始向清军攻城战场冲去。
清军早接到禀报,不知虚实,不敢恋战,迅速撤退,驻营于宁远城北面二十里!
宁远城早已是破烂不堪,军民伤亡惨重,许多军民见到援军到来喜极而泣,守军将领苗仁宁佐领左手臂上包扎着绷带,跪在地上顿首:“卑职叩见世子!”
齐良扶起苗仁宁:“苗将军快快请起!”对于英雄,齐良从内心里感到崇敬。接着向所有的宁远城军民们深深一拜:“感谢大家,感谢大家的浴血奋战,正是由于有了你们的英勇奋战才保住了宁远城!”
所有人跪在地上顿首:“世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苗仁宁请齐良到知府衙门休息,但齐良拒绝,而是去看望那些受伤的军民,献上诚挚慰问。
清军退而不撤,齐良百思不得其解,召来众将询问:“你们说城外清军为何不退?难道他们不知他们已身陷险境了?”
鲁辉湘摇头:“清军不可能不知我胡国柱部已包围过来!”
宁远城守将苗仁宁带伤来参加军事会议:“清军定是有所恃!”日前,齐良已接管了所有军务,并派侍卫队的刘德祥及昆明卫的一名千户对宁远守军也进了整编,整编后宁远守军还剩三千人。
鲁辉湘问:“有何恃?”
苗仁宁答不上来,谁也答不上来,这正是大家困惑之处。齐良打开一份简易地图,道:“我们先不要疑神疑鬼了,各路探子不是回报没有大股清军南下增援吗?”敲着桌子问:“吃掉这股清军!有没有问题?”
张景山道:“清军尚余七千人,而我军昆明卫、宁远守军共有近八千多人,再加上赶来的胡国柱部,总计有一万五千人,应该可以吃掉这股清军!”
齐良自信十足,对鲁辉湘吩咐:“鲁将军来作下布置!”
鲁辉湘遵令:“谢静林的第06千人队占领泸吉封住清军北退之路;由东北而来的胡国柱部占领五觉,堵住清军东归之路;南面是我主力大军且有宁远城,清军应不至向南窜;西面是滔滔雅砻江,也是死路,所以清军已入四难之地,我军必歼灭之!”
张景山提醒:“雅砻江边有一个渡口我们必须占领,不然,清军有可能从此处渡河逃窜!”
齐良望着地图问:“在什么地方?”地图上并没有标明。
张景山指着一条长长的细线中间段道:“宁远城西北,距宁远城四十里的地方,有一个叫朗山的地方即是渡口!”那细线代表的就是雅砻江。
齐良吩咐:“遣五百军士占领朗山渡口,收拢并烧毁江边所有渡船!占领朗山渡口之际,就我军向清军发起总攻之时,主攻由我昆明卫担任!”
整整一日,仍不见朗山渡口有消息传来,齐良十分气愤,五百军难道还拿不下一个小小的朗山渡口?
黄昏时分,张景山匆匆前来禀报:“世子!渡口是藏彝少数民族聚居区,里面有部分藏兵!”
齐良现在十分作难,贸然攻击必会为自己树下一个大敌,可不夺下朗山渡口,清军就有可能从此处逃逸!转念一想,不会清军所恃就是于此吧?清军会得到藏彝军的支持?又或是清军会有援兵从朗山渡口过来?想到这里,齐良认为更应该拿下朗山渡口了。
军中探子四处侦察,范围扩大至百十里都没有发现其它大股清军存在,但探子并没有过雅砻江对岸去看看,齐良觉得不仅要拿下朗山渡口,而且还要抓紧时间拿下。
“景山!派出人与藏彝两族的人接触,让他们要么投靠我军,要么把朗山渡口让给我军!”齐良吩咐。
接触的结果很令人气馁,张景山禀报:“世子!情况很不乐观!藏彝土司很傲慢,不但不理我军的代表,而且还百般羞辱我军代表,甚至还嚣张地说,我军若进攻朗山,就是与整个藏彝两族作对,他们将给予还击。”
齐良蹙眉问:“藏彝两族怎会与我军关系搞成这样?早前不是让你们搞好与少数民族的关系吗?”天朔府制定有完善可行的民族政策,吴统区由各县府执行,而清统区则由夜鹰组及敌后武工队执行。
张景山赍恨道:“川西藏彝两族的番司们可恶,他们愚弄百姓,煽动百姓对抗吴军,对所有反对他们的少数民族百姓进行疯狂的报复,我天朔府的民族政策在川西地区执行困难,我军派入开展工作的人员要么被驱赶出来,要么被多方羞辱,要么被残酷折磨,更有甚者,有几个还被土司的兵丁残忍杀害。一些藏民还经常结团下山打劫抢掠商队和吴军的后勤部队!”
齐良盛怒,但他知道这主要还是实力使然,之前见吴军势盛,大有入主中原之势,所有民族还不极力巴结?现在见吴军不行了,他们又见风使舵了。
要不要与藏彝闹翻呢?齐良踌躇难决。入夜,齐良在房子呆了近一个时辰,默不作声的他一会儿站在窗户旁举头望天;一会儿又转身到桌面的地图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朗山渡口;一会儿又瘫坐在座椅上苦苦沉思,纹丝不动。齐惜音几次推门进来,见其一直没有反应,便又关上门悄悄离开了。
已是午夜子时,齐惜音再次推门进来,还端进来一杯浓浓的热茶。苦思良久,心里有所决定的齐良这次察觉到了齐惜音的到来,他向齐惜音招招手,齐惜音温顺地走到他的面前,齐良瞧着她手中冒着腾腾热气的茶,笑着道:“齐姐!你是不是今晚都不想让我睡觉了?”
齐惜音不明所以,诧异一笑:“世子为何如此说?”
齐良指着浓茶:“齐姐不知道茶是清脑提神的吗?现在齐姐还泡得这么浓,不是明显不想让我今晚休息吗?”说罢,还暧昧地盯着齐惜音高耸地丰胸。
看哪里呢?齐惜啐一声,这登徒贼子都在想些什么啊?脸顿时红通通的。
齐良拉过齐惜音,拥着她坐下,脸靠在她肩上,芳香袭人,齐良深深吸一口,微闭双眼,静静依恋。
“惜音,我爱你!”齐良不觉间喃喃出声。
齐惜音娇躯颤动,十分吃惊,齐良花言巧语,甜言蜜语,可就是一直未说过这句话,顿时浑身充满一种叫幸福的东西。其实,她知道当世子叫她“惜音”时,是世子最温柔最体贴最忘情的时候。
“齐姐!我需要你的帮忙,天朔军现在遇到了麻烦。”齐良又恢复了叫齐惜音“齐姐”,他一点也没有察觉自己对齐惜音称谓的不同,代表着他不同的心理状态。
齐惜音露出疑惑的神情,暗想:“自己一个女人能帮上什么忙?”但她还是回身抚摸着齐良的脸,静听他的下文。
“齐姐!你能为我去一趟朗山吗?”齐良是想利用齐惜音本身也是少数民族的身份去朗山做说服工作。那些藏彝少数族应该对齐惜音有认同感吧!齐惜音的言传身教,也应该更有说服力!
齐惜音身体激烈的抖动了一下,疑惑地看着齐良,齐良解释:“我军必须拿下朗山,封住清军这唯一可能突破的口子。但更主要的我还是想与藏彝两族搞好民族关系,我答应你的也可以答应他们!”
齐惜音这才明白齐良呆在书房苦思的原因,她反过身爱怜地把齐良抱得紧紧,“世子!明日奴家去就是了,你又何必担心呢?”她安慰道。
齐良感激万分,努力平静心情后,温柔说:“齐姐!此行有危险,带多些人去,我让魏士安跟着你,若是有异动,你们可以采取断然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