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中间放着一张床,父亲正直挺挺地躺在那张他曾经躺过的床上,身上盖着一块白布。
孟楠慢慢走向父亲,脚步踉跄,哭声呜咽……
走到床边,孟楠用颤抖的手揭开那白布。
父亲的脸渐渐展现在孟楠的眼前,消瘦的面庞,满是皱纹的皮肤,甚至连他那眉角处的疤痕都还那么清晰可见。
这时,孟楠忽然发现父亲的眼睛竟然没有完全闭合,透过那散开的瞳孔,孟楠似乎感觉父亲还有若干未了的心愿没有完成。
孟楠大哭着说:“爹,您女儿回来了,有什么话你就尽管说啊。”
孟楠摇晃着父亲的身体,怎奈那身体正逐渐僵硬,冰凉的没有一丝热气。
孟楠跪在床头,一边用手帮父亲把眼睛闭上,一边号啕大哭。
她知道,父亲的生命已经彻底结束,从此以后父亲将撇下她和娘、妹妹以及在省城求学的弟弟,撒手而去。
她起了这些年父亲对自己的诸般好处,想起了他博大的襟怀、严厉的父爱。
越想越觉得父亲慈爱,越想越觉得悲伤,孟楠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脆弱的情感,眼泪像决堤的大坝,一泻千里。
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尽到自己作为一个女儿的孝道,父亲就匆匆离自己而去,而且竟然连自己最后尽孝的机会都不给自己,自己欠父亲的深深的养育之恩注定了这辈子都无法偿还!
孟楠就这样大哭着,娘和妹妹孟蕾也都围了上来,一家人互相搂抱搀扶着哭成了一片。村里人都眼含着眼泪过来将孟楠们扶起。
这时,平时在村里主持红白事情的毛大伯和柳二叔两人也走过来对孟楠说:“小楠,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为你爹操办后事吧。”
听毛大伯和柳二叔这么一说,孟楠才回过神来。
是啊,自己在姐弟三人中年龄最大,是家里顶梁柱,而且弟弟现在还正在外边求学,所以,此时此刻,自己必须坚强一些,只有这样才能将父亲入土为安。因此,孟楠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冲毛大伯和柳二叔两人道:“大伯,二叔,我这些年一直在外边,家里的规矩我一点不知道,一切听从你两位老人家的安排。”
毛大伯道:“后事由我和你柳二叔安排,但眼下,我们还需要做的就是把你弟弟小杰接回来给你爹尽孝才是。”
母亲也道:“是啊,小楠,你……你爹临走之前不住声地嘀咕,说临死前没能看小杰一眼,小……小楠,你得想办法尽快把小杰接回来,和……和你们一起把你爹送下地。”
孟楠母亲话音刚落,站在孟楠身后的司机陈北就接过她的话自告奋勇道:“大娘,孟局长,这事交给我吧,我现在就去省城把孟杰弟弟给接回来。”
孟楠母亲紧紧握住陈北的双手,不无感激地说:“谢谢你了,大侄子。”
陈北道:“大娘千万不用客气,你们还是商量大伯的后事吧。”说完,转身走出院子,钻进驾驶室,发动引擎,赶往省城接孟楠的弟弟孟杰去了。
陈北离开后,毛大伯和柳二叔带领着一帮人开始张罗去了。
众人都散开后,孟楠这才回过身来,仔细的问妹妹孟蕾父亲是怎么去世的。
孟蕾告诉孟楠,就在孟楠离开的当天下午,父亲的病情突然加重了。
本来,她打算给孟楠打电话,把父亲的病情告诉孟楠,让孟楠赶回来和自己一起把父亲重新送回到医院去,但父亲死活不让,说自己已经好了,没什么大碍,然而没想到的是,到了晚上,突然吐起血来,直到那时候,孟蕾才慌乱起来,急忙让母亲出去喊人,然而,等村里的医生赶过来后,父亲已经停止了呼吸。
直到此时,孟楠才知道父亲并没有完全康复,之所以出院,全是安慰自己,让自己不要为他担心,从而安心工作。
现在想来,如果让父亲继续住在医院中,或者自己不回局里参加会议,或许就不会有此事发生,父亲也就不会死,这样一想,孟楠的心里更加愧疚起来,真想狠狠的扇自己两个耳光。
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父亲已经走了,永远地离开了她们,眼下,她所能做的,就是和妹妹弟弟一起把父亲安葬,让父亲入土为安,含笑九泉,并秉承父亲的遗愿,照顾好娘,照顾好妹妹和弟弟,把这个家撑起来……
第二天早晨七点半,陈北把孟杰接了回来。
说实话,当陈北赶到孟杰所在学校,并告诉孟杰是孟楠让他来接孟杰回家的时候,孟杰就已经有预感,家里一定出了什么事,但那时候,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最亲爱的父亲已经离开了人世。
直到回到家中,看到家里进进出出全是人,以及大门上贴满了写着挽联的白纸,他才像被棍棒狠狠击打在大脑上一样,一阵昏厥,强压住心头的悲痛和疑虑,问前来迎接她的二姐孟蕾道:“二姐,家里出什么事了?”
孟蕾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痛苦,哭着告诉他:“小弟……爹……爹走了。”
得知自己最亲爱的父亲走了,孟杰脑袋嗡的一声,身子一晃险些晕倒在地上。
幸好孟蕾走上前扶住了他,他强打精神稳住自己,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二姐,你说什么?”
“爹……爹走了……”
“爹什么时候走的?”
“爹昨天晚上走的。”孟蕾哽咽着答道。
二姐的话,就像锥子一样,狠狠地扎在孟杰的心坎上,孟杰失声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冲孟蕾说:“二姐,扶我去看爹!”
在孟蕾和陈北的搀扶下,孟杰踉跄着走进了堂屋。
见孟杰从外边走来,孟楠哭着迎上起来,和弟弟妹妹紧紧抱在一起,一家人再次哭成一团。
望着脸色苍白,面色慈祥的父亲,孟杰再也控制不住悲痛的情感,扑在父亲的身上,悲号道:“爹,儿子不孝啊。”
……
最后,在众人的劝说下,孟杰才停止恸哭,坐下来,和大姐孟楠、二姐孟蕾以及毛大伯、柳二叔等乡邻一起商量父亲的后事。
就在孟杰被接回来的那天中午,柳二叔从邻村找来了阴阳先生。
阴阳先生掐算说第三天早上八点是入葬的最佳时刻,于是,毛大伯把父亲的入葬的时间定在了第三天早上八点。
确定了父亲下葬时间之后,毛大伯和柳二叔两人开始张罗后事。
在毛大伯和柳二叔两人的张罗下,家里搭起了灵棚,并找来木匠,为父亲椽好棺木,一切按着老家的风俗办理。所有的人都批麻戴孝,鼓乐队吹打着令人泪下的哀乐。
在为父亲举办丧事之前,孟楠专门交代了陈北,让他帮忙封锁消息,不要把父亲病故的消息宣扬出去,以免惊动太多人引发不良影响。
但是,消息根本封锁不住。
就在父亲离开人世的第二天,整个财政局就知道了,而且很快就传到了市委市政府两大院,再通过市委市政府两大院传到市直各局部委和各个县区。
于是,接下来两天,通往河阳县小黄山乡东沙沟村的路上都是络绎不绝前来吊唁的车辆。
那些车中,有的是富阳市财政局的,有市委市府大院的,有市直各局部委的,还有各县区的。
而且,市长钱洪昌亲自带着在家的市六大班子成员赶到河阳县小黄山乡东沙沟村,对孟楠表示了慰问,临走前还不忘率领市六大班子全体成员走到孟楠父亲的棺材前,虔诚的鞠了三个躬。
远在西欧考察的富阳市市委书记郭怀中在接到报丧电话后,也立即打来了越洋电话,对孟楠予以慰问,让孟楠节哀顺变,不要过于悲伤。
几天来,由于吊唁的人和车辆太多,通往东沙沟村大路一度交通堵塞,以至于交通部门不得不出动交通警察赶到小黄山乡通往东沙沟村的大路上指挥交通。
似乎所有人都看到这是巴结讨好谄媚孟楠的最佳机会,似乎所有人也都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孟楠当然知道那些人的良苦用心和真实目的,但是,人家来了,她还不能置之不理,还必须装出热情和感激的样子,对人家的到来表示感谢。
孟楠还发现,在来的人员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她根本不认识,甚至说未曾谋面。
但那些人见到孟楠之后都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样,对待已经仙逝的孟楠父亲更是像对待亲爹一样,未语先流泪,然后往棺材前一趴,咚咚地磕上几个响头,有的人甚至会放声痛哭,不亚于死了亲爹一样。
而且,所有人都不是空手而来,都会带着花圈或者花篮和挽联,临走时还要封上一份厚礼。
最让孟楠没想到的是,王俊杰竟然也出现在父亲的葬礼中。
王俊杰是跟着云山县财政局局长蔺明杰、云山县财政局副局长刘兴安、胡兆伟、赵无忌和云山县财政局预算科科长沈天明以及云山县财政局办公室主任乔汉民等人一起来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