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将银针收好,抬头却看到苏简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床帐,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你不该告诉她。”苏简淡然说道。
“不该告诉她你病重?还是说你其实不是什么内伤,而是中毒?又或者是不告诉她莫神医能治你?”王伯有了火气,“我劝你到外头去,或许能寻到一些偏方子或者莫神医的下落,你非是不听!再不济,从宫中弄来几个还魂丹,也能多续几年命……你以为以你现在这个样子,能撑得过几年?告诉她,好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不然你哪天……要她到哪里哭去?”
苏简沉默。
室内的气氛十分凝重。
王伯心中忽然就涌现一股悲怆之感。
少爷体内的毒被逼到腿部封住了,一直都控制得很好,他故意说得这么严重,只是希望他能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离开这儿。可是现在看来,少爷开始留恋这里,还喜欢上了冯小美,那过去的一切,就这么算了吗……
苏简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淡淡地一扫,那仿若洞悉一切的深沉眸光,便差点令王伯跪了。
“那个……呃……”王伯暗骂自己没用,却又忍不住脚底抹油,往门口掠去,“那个,我找点吃的去。”
苏简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她也滴米未沾,你提醒她吃东西,然后吃药。”
王伯脚步一滞。
少爷啊,您都病得半死不活了,竟只顾惦记着她!
王伯心里从未接受过冯小美是苏简妻子的事实,他总觉得苏简一旦离开这儿,与冯小美再无瓜葛。可现在想想,一旦少爷承认她的身份……
细思极恐!
王伯不禁打了个寒颤!
门外的冯小美早一步蹑手蹑脚地退了开去。
她不过是转身回来问王伯要不要继续给苏简熬那冯大夫开的药,却意外听见了他与苏简说的话。
她起先听了很难过,到最后听见苏简叮嘱王伯的那句话,心中又很是甜蜜,说明他心中还是有自己的。
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对自己好的人。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死吗?不,绝对不能!只要有救他的人和法子就好办,她上穷碧落下黄泉,穷其一生,也要把他的命抢回来!
冯小美站在寒风中,手握双拳,暗暗发了誓。
……
接下来的几日,苏简的双腿的伤恢复得很快。轮椅也做好送了过来,那木匠师傅缠着要冯小美把轮椅的图纸卖给他,冯小美说送他反而不乐意。冯小美没法子,开价二两银子,那木匠立马给了钱,欢天喜地地走了。
可即便家里添了二两银子的进账,冯小美心里仍是没有多少安全感。特别是想到苏简的病拖不得,可治病之路又如此漫长,她的心里就一阵阵发紧,恨不得把自个儿给卖了。
不过,这两日总算把山楂、山药、生姜等整理出来,昨晚上做了一些糕点,今日是集市,她打算去卖。
前两日用一碟香辣猪肺、一锅干锅肥肠哄得王伯用竹子编织了两个大食盒,类似于现在的蒸笼。
每个食盒有三层,地下一层可以放火炭,第二层是铁丝织成的屉子,可以把饼子、馒头之类在这儿烤热;第二层才是竹子编织而成,放糕点之类的热着,大冷天的,热食挑出去卖,更容易让人接受。不过,糕点做得有点多,并不能全部都放在食盒里,剩下的用被沸水煮过的芭蕉叶包着,装在篮子里。
篮子里同时还装了一罐水、一些被沸水煮过的、用来做包装用的香蕉叶与蒲草,也挺沉的。
冯小美挑着担子,又提着篮子,十分不便,苏简原本让王伯跟着去帮忙的,可冯小美说什么也不同意。两个小的在家里,苏简行动不便,如若两个小的再被人欺负,那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她拜托王伯好好照顾家人,承诺说回去让他吃了那只卤了好久的酱猪蹄。
冯小美一个人走过长长的山道,山林间寒风呼啸,心里也是极怕的,只好哼歌来给自己壮胆。只是,不知是她太过紧张出现幻觉还是怎的,在她唱歌时,她似乎隐约听见风中传来男子的低笑声。
她不敢停下,更不敢回头,将步子迈得飞快,竟很快就出了大山。
她肩挑手提的,一进入驿站就引起了所有人注意。不过,这几日她的所作所为都传了出去,可谓是凶名在外了,也没有人敢招惹她。
到时陈六瞧着她明显瘦了一圈的身形有些担忧:这女子其实心地蛮好,难道她夫家待她不好么,不过才几日没见,就瘦成这样,那衣服明显肥大了。
冯小美不知他心中所想,要是知道,可要乐坏了!
这几日她压根儿就没歇过半刻,不是出去挖吃的,就是在后院翻整土地,种青菜、辣椒、种玉米。她不知这个时候种的菜能不能活,就是使劲地折腾自己,一则是排除心里的焦虑,二是为了减肥!
冯小美坐着牛车一路摇摇晃晃进了镇上,陈六叮嘱她,“咱穷人家做的吃食,大户人家是不屑买来吃的,你在菜摊子附近摆出来,做寻常老百姓的生意才好些。”
得到陈六的指点,冯小美连声道谢,便直接挑着担子去了上次买青菜的地方。
虎子远远看到她,便咧开嘴无声地笑了,使劲拽他奶奶的衣角,指给他奶奶看。
“小娘子,你怎么来了?”虎子奶奶忙迎上来。
冯小美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大大方方地道,“我做了些小吃食出来卖,好挣些银钱补贴家用呢!”
“你还会做小吃啊?真能干!”虎子奶奶忙在自己摊位旁边给她腾了个位置,“那你就摆我这儿来吧,我交了摊位费的,没人会驱赶你的。”
“多谢婶子了!”冯小美心中感激,打算卖了货,就付一点摊位费给老妇人。
只是她才放下担子,便听到人大声喊,“大家快来呀,这就是上次送了孙小虎两盒糕点的大富婆,大善人!她现在又挑很多东西来分啦,大家快来拿啊,手快有,手慢无呀!”
冯小美心陡然一沉,冷冽的双眼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