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了六月, 浔州城的气氛显变得紧张起来了。
首当冲的是,来店里投宿的客人变了。
自从“似锦酒楼”老店开之后,因为万达厨艺高超, 吃饭的人都是客似云来。
加上地段错,来往的商客冲着汪大当家的面子,也乐意在这里投宿。是“似锦酒楼”很快就成为了浔州城生意最好的客栈酒楼之一。
商人的嗅觉是最灵敏的, 虽然他们一定有像汪正那样的渠道,却也早早地闻到了祥的味道。
这几天来走商的商贾减了许多, 最近到浔州城里来的,往往都是来收债的。
商人们的举动就像是打入水中央的石子, 圈起了层层的涟漪。目之所及, 街上行走的普通百姓也减了。
听来吃饭的守门将士说,最近出现了很多人想要趁乱出城, 因为没有路引他们拦截下来。
最让人感叹的是, 王员外也准备逃了。
以他和汪正的交情,汪直的生日宴理当参加,再济也要派人上门送礼。
但是就在几天前, 王员外家儿也找了, 等了将近一年的“守支”也要了, 居然开始打点行李, 准备回扬州老家。
当然了, 他知道的是, 跑得了和尚跑了庙。
管什么时候出发,走水路还是走陆路, 他的最终归宿只有北镇抚司的诏狱。
这时候也得感叹那两位王姑娘逃的及时了。
否则事发之后,们两个作为王家的直系眷,哪怕逃过了砍头, 也逃过充入教坊司为妓或者内廷为奴的命运。
万达也是感叹们感情易,所以才高抬贵手,希望们接下来够好自为之。
覃昌的客船,就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刻,来到了浔州城。
“万镇抚,杨千户,邱巡检,高小旗。”
关上门,覃昌对着众人一一见礼。
在看到脸生的梅千张后,他也颇有些好奇地看着他,“这位兄弟是……”
“啊,他是我们最近招入麾下的江湖义士。”
万达走过去,踢了梅千张一脚,示意他行礼。
“公公放心,梅义士是自人。等这个案子结束之后……我们把他带回北镇抚司的。”
是的,带回北镇抚司。
就在上个月,从卢知府家回来后,他们就像梅千张摊牌——他们几个,就是传说中神鬼莫测,心狠手辣,杀人眨眼的锦衣卫。
梅千张当场就吓趴下了,邱子晋伸手去拉他都拉起来。
梅千张万万想到,他这样一只大老鼠,这段时间居然天天在猫窝里和猫儿玩。
最可气的是,官衔最大的这只猫,居然还是他自动手“偷”出来的!
“你有两个选择。”
杨休羡蹲在地上,看着都要哭出来的“一剪梅”。
“第一,跟我们回京城。自首,下狱,坐牢。”
“第,还是跟我们回京城。但是我们给你一个全的身份——锦衣卫力士。”
梅千张听着,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满眼含笑的万达。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要么下狱,要么加入我们,你选择哪一个?”
关怎么处理梅千张的事,万达等人也考虑了很久。
虽然这个家伙是个贼,还是个“黑户”。
过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也感觉到了这个人也算无药可救。只要有人看管着,也失为是个有用之才。
别的说,一身的轻功加上易容的本事,锦衣卫衙门日后肯定派的上用场。
“我选择第个。”
梅千张毫犹豫地说道。
打过就加入,这是白着的么?
而且这么一来,自就是有身份的小吏了,但凡有半个脑子也知道怎么选啊。
“哦,我刚才还担心,你嘴硬想要选自首呢。”
万达笑眯眯地说道,“毕竟我们这次到广西来,是微服私访的。你现在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又肯加入我们的话……就只去诏狱了哦。”
如果说“北镇抚司”这四个字还只算是“恶名在外”的话,“诏狱”简直可以算是“止小儿夜啼”的程度了。效果亚“睡觉让让山里的狼叼走吃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梅千张毫犹豫地选择弃暗投,从此加入大朝基层公务员的身份,为建设加美好的大社添砖加瓦。
“没想到小国舅难得出门一次,还有这种奇遇。”
覃昌知道梅千张还知道万达国舅爷的身份,点了点头笑道。
邱子晋担心地看着梅千张,感觉他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国舅爷?
这个跟自一样浑身市井气的小子是金尊玉贵的皇亲国戚?
比起锦衣卫的官身,万达皇亲的身份才跟他吃惊。
梅千张欲哭无泪地转过身,往厨房里去,用水瓢舀了一大瓢凉水,咕噜咕噜给自灌了下去。
他要冷静冷静。
一想到自但偷过国舅爷的点心,嘲讽他做的够甜,还偷了国舅爷的“人”,梅千张觉得自想死的心都有了。
老天爷,要是知道自偷到皇亲锦衣卫镇抚的头上,他宁愿这辈子第一次犯案就人抓到剁手跺脚,也想当贼了。
高跟着进来,招呼他去门口给大人们把风。
是的,作为拥有“小旗”职位的高,现在是梅千张的直属上司。
“覃公公这次来,是陛下有什么的旨意么?”
看了茶,众人分次坐下。
“大人们先看看这个。”
覃昌从袖子中取出折子,“这是韩大人的《平叛方略》。陛下至今留中发,各位大人们也都传阅一下。”
万达接了过来,快速浏览了一边,然后递给了杨休羡。
这个韩大统领,愧是大朝里数得上号的文武的猛人。
虽然一步都未曾踏足过广西地界,却将这里的情况猜测个七七八八,简直就是诸葛亮未出茅庐而知天下事的进阶版。
所有人都快速过目了一遍,无是心悦诚服。
这上面陈述的“三害”,每一桩他们都在广西都遇到了。而且比起上头的,加有过之而无及。
接下里的具体平叛方略,按照韩雍的意思,就是集中兵力,争取在今年之内攻下大藤峡。
这个大藤峡位黔江下游,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是整个广西最大的一条峡谷。连绵六百余里,峡谷曲折迂回,两岸山势陡峭,易守难攻,是历代王朝的心头大患。
黔江走到了这一段,陡然湍急,巨浪汹涌。又因江流下布满奇石,暗礁密布,虽有舟楫,也行。
黔江两岸几乎这条峡谷断绝。仅靠一根粗如大斗,连接两岸的举行藤条往来交通。这也是“大藤峡”命名的由来。
也正因为如此,官兵无法再次驻扎设镇,只有土人和山贼才在此间生活。
他们依靠这条传说中“昼沉夜浮”的藤条,往来山林和城市之间。打得过就烧杀抢掠,打过就跑进山里一躲。
十万大山,连绵绝,似鸟投林,如鲸向海,哪里还找得到呢。
韩雍的意思,是直取大藤峡腹地,攻陷叛贼老巢。
届时这些叛贼的余党四处逃散,已经溃成军,自然也谈上战力,只要乘胜追击,打扫战场即可。
比起邱浚邱翰林的那份闭门造车弄出来的《平叛方略》,这一份显有理有据,知微见著,行动有方。
除了韩统领落笔的语气冲了点,看多了有些上头,估计皇帝姐夫看了上头,本身无可指摘。
就万达对他那个姐夫的了解,没有面驳斥,就是给对方机执行。看来跟之前杨休羡猜想的一样,他们很快就要离开浔州城了。
“邱巡检也已经好了两份奏折,准备上奏给陛下。公公妨也看一看。”
万达示意邱子晋,将这段时间内草拟的文书都拿出来给覃昌过目。
覃昌打开折子,本来挂在嘴边的笑意渐渐暗淡了下去。
这个浔州城,比他预料中的乱啊……
“高,万大人到底是什么人啊?”
梅千张蹲在酒店外,拉了拉高的衣摆,“他真的是国舅爷么?”
“严格说来。是万妃娘娘的弟弟。”
高事求是地说道。
王皇后也有兄弟,按照道理,那两位才是正儿八经的国舅爷。过说话,这两人估计连皇宫的门都没怎么进过,跟王娘娘本人一样低调。
整个皇城内外,大家默认的国舅爷就只有两位——乐伯府的万通大爷和万达小爷。
“万娘娘?那个大了皇帝十五六岁的万娘娘?”
梅千张嘴张的都塞鸡蛋了。
“原来万大人,就是传说中的‘那个万大人’!哎!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锦衣卫,万大人,除了他,还有谁!”
梅千张捶胸顿足道。
这是一个流传时间长,但是流毒范围很广的“一代大传说”。
传说中,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有一位“万大人”,堪称行走的人行铡刀,阳间“活阎罗”。
他走到哪里,就有人遭殃。走到哪里,就有人抄家灭族。
一般人杀人,最多一两个。
而万大人杀人,都是以“百”为单位来计算的。
杀得京城人心惶惶,官员百姓只要一提到他,无痛哭流涕。
很快,“万大人”的威名走出了京师,走向了全国,成为人人皆知的“诏狱掌门人”。
“倒是……没有那么夸张。”
高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离谱的传闻。
“据说他是皇帝陛下钦点掌管诏狱,司刑律。短短一年以来,因他而死的人都要上千了吧,夸张么?”
梅千张想要再来一瓢凉水冷静冷静。
高仔细想想……也是啊,确死了上千人。
他在北镇抚司那么多年,手底下过的的案子,死的人全加起来,都及上万大人手上的一个零头。
高有些纠结地皱起眉头。
“那个……高大哥。我是很懂你们衙门的规矩啊。”
梅千张讨好地站了起来,凑到高身边,“就汪大当家吧,如果真的证他勾结官员,贩卖私盐,甚至勾结叛军……怎么判。”
“夷三族吧。”
高一脸冷漠地说道,“就勾结叛军这一条,就足够了。”
只是他们现在还没掌握这分的证据而已。
过只是贩卖私盐这一条,自古以来也都是死罪,甚至家人也连坐。
“这……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么?”
梅千张前几天也问过邱子晋,对方也是这么回答的。
是,他们是做错事情了,官商勾结,赚的是黑心钱。
这点梅千张无法否认。
但是,真的罪大恶极要到死么?
汪大当家,盘家兄弟,都是那么磊落的爷们……真的非要他们死可么?
“必须死。”
覃昌放下奏折,“卢知府,浔州县令,王员外……还有这个,汪正,都是罪魁祸首。”
万达面色凝重。
“如果坐了他们以盐引为诱饵,威逼利诱历任官员一同犯罪。如遵从,就引山上贼兵到州府,县城来杀人抢掠的话,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
覃昌服侍过两代帝王,见过这对天家父子,是如何震怒帝国西南的反复震荡和叛变的。
至有十多位帝国的高级将领和官员,血洒在这片土地上。加提因此牺牲了的兵士,和卷入战火的百万计的灾民们了。
覃昌此次一路坐船南下,经过荆楚大地之时,就两岸破败的民生给惊骇了。
因为广西的战火一路烧到了湖南乃至江西,导致这片原来本应该是鱼米之乡的地方,竟然在春耕时节出现了人抛弃的大片荒地。
这场战若是一直拖下去,民生该如何?百姓又该如何?韩大统领说的“恐危亡矣”,怕是要成真了。
尤是登基刚过一年的小皇帝,他太需要一个震慑天下的机,给整个因为土木堡之变而心生怯弱的大军民们,一个重振旗鼓的机。
这个“机”,是需要叛军,以及勾结叛军的所有人的鲜血来奠基的。
“如果只是贩卖私盐,曾勾结叛军。愿意赎铜的话,是否可以免去家人的连坐?”
万达甘心地追问道。
覃昌心里想着,莫非这里头有案犯的亲眷,是小国舅在意的人?
来的路上,听说小国舅差点和王家的姑娘成好事。虽然后来那个姑娘逃了,莫非小郎舅心里还对念念忘?
哎呀,这可就难办了。
“这个……恐怕只是赎铜,还是远远够的。”
覃昌目前还清楚万达和汪家的牵连,只当这位小国舅在广西动了春心,迷恋上了那个王姑娘。
“那要如何?”
万达身子前驱,期待地问道。
杨休羡看着他,内心升起一阵安。
小万大人太容易人牵着鼻子走了。
之前他已经觉得他将太多的心思都放在了汪家那边。
虽说结拜是得已而为之的无奈之举,但是就他在旁看着,他汪大当家父子的互动,远远已经超越了对待一个任务应该投入的心思。
他是真的把那对父子当做“义兄弟”和“干侄子”了。
“公公一路辛苦,如先去休息吧。”
杨休羡动声色地说道。
“我们准备准备,一儿要开晚市了。公公上楼歇息一儿,到了晚膳的时候,我让人上去叫您。”
覃昌想着果然还是杨千户老练些,也多说什么,起身准备上楼。
“掌柜的!盘大哥他们来了。”
突然,门外传来梅千张的呼喊声。
覃昌和众人对视一眼,神色如常地走到柜台前,拿出路引,假装成要登记住店的客人。
还等邱子晋提笔开始字,盘光就迈着大步走进了店门。
“万掌柜的,找你有些事情。”
盘光和盘兴孟离焦,焦离孟,此刻盘兴正在门外,拉着高比身手。
“盘大哥有什么事儿?”
万达笑着迎了上去。
“三天后是我家小主人生辰么?当家的想在您这里订十盒点心,等亲戚们回去的时候带回去。用做的太精致,他们都是乡下人,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盘光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元宝,“这是定钱。”
这回可是官银,是重融了的银锭子。
“大哥客气了,都是自人,提什么钱呢。”
万达嘴上说着推辞的话,眼睛可没离开过银子。
“你们汉人说‘亲兄弟,算账’。总见得让掌柜的吃亏。”
盘光乐呵呵地将银子塞进了万达的手里。
“哎,这位兄弟好相貌啊。”
他歪过头,正好看到了正低头看着邱子晋登基的覃昌。覃昌皮肤雪白光洁,比子胜几分,所以格外引人注目。
“京里人?现在还有京城里的人来浔州城?”
盘光但说汉话,也认识汉字,算是瑶人里高级知识分子了。他看着邱子晋登记了一半的簿册,忍住好奇地问道。
眼人都知道两广太平,商人们都愿意来了,这书生打扮的人,怎么出现在这里。
“覃某是回来祭祖的。”
覃昌淡定地说道,“虽然很久之前搬到了京城,但是祖籍却是在广西。”
“敢问祖上是?”
盘光追问。
覃昌说出了祖父的名字。
曾经的覃氏,在广西也是赫赫有名的人家。和怀恩太监一样,因卷入了谋逆党争中,覃家全家抄。未满十四岁的男童和眷带回京城,充入内廷为奴。
盘光听到他说出的名字,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感慨地点了点头,“没想到覃家还有后人,我以为……”
十多年前的那个案子,估计现在也没人知道了,看来眼前这个白面书生,还真的是覃家的后人。
“过是远房旁支罢了,所以幸免难。”
覃昌淡淡地说道,收回路引,拿起包袱往楼上走去。
盘光收回眼神,虽然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心下知为什么,还是隐隐觉得有些安。
从酒店出来,盘家兄弟一路往汪家走去。
“阿弟,你觉得万掌柜店里的人,怎么样?”
虽然一早就奉命将这个“万星海”掌柜和他人的身份背景都调查的清清楚楚,但是盘光一直觉得……这个“似锦酒楼”里的人,是是太藏龙卧虎了一些?
“都是好人。”
盘兴假思索地说道。
尤是高兄弟,和他一样,都是沉默多话的真男儿。
“啧……”
盘光心想果然问了你也白问。
虽说是来继承叔父的酒店,但就凭万掌柜的厨艺,去哪里开店行,一定要来浔州城这种偏远地方么?
说在京里,哪怕是在桂林开店,都比这里要好吧。
盘光还想继续细想下去,一进门,就看到仆人脸色好地过来报信。
“盘总管,好了,‘家’里来人了。”
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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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达坐在屋顶上,手持着一壶老酒,看着天上已经圆了一半的月亮。
月星稀,空气中还带着几丝白日残留的暑气,和知道从哪里飘来的属南国的素馨花的香味。
也算是个良辰美景,万达却半点都开心起来。
今天晚上,覃昌公公同他说,如果想要保住王家,至全家一起抄灭。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王员外主动认罪,配合他们,将山中的匪首抓获。
这样一来,虽然谈上功过相抵,至家人用全陪葬。
万达有些惊讶,知道为什么覃公公觉得他想要救王员外那个老头子,过他没有多说,只是点了点头。
躺在床上,他一边想着京里的姐夫,想着算起来已经怀孕好几个月的姐姐,一边又想着对待他宛如亲兄弟的汪大当家,和那么可爱的阿直……
怎么办,手心手背都是肉,管哪一边他都想让他们伤心。
“一个人喝闷酒么?”
身后传来窸窣的声音,万达回头一看,只见杨休羡拿着一碟油炸花生米,也上了屋顶。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万达笑着让出一个位置,让杨休羡在他旁边坐下。
“万大人这是小看锦衣卫的耳力么?我敢保证,但我听出来了屋顶有动静,高肯定也听出来了。”
杨休羡笑着说道。
“是啊……你们都是折扣的‘锦衣卫’。”
万达低下头,笑容有些落寞。
只有自这种半路出家的货色,才迷茫到底是忠职责,还是背叛友人的困境中吧。
“杨某……刚入锦衣卫久的时候办了一个案子。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小旗。”
杨休羡抓了一把花生米,放在手里一颗颗数着。
“我袁指挥使,派去一个官员家中当细作,调查他是否贪污公款。”
万达抬头,看着杨休羡清俊的侧脸。
“我是以管家远亲的身份投奔那家人的。他家的主母膝下无子,待我极好。可以说是……视如出。”
拿过万达手中的酒壶,杨休羡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大人知道,我娘生下我之后久就死了。嫡母待我又是那样。我从来没有一个年长的夫人,那么温柔地对待过。”
杨休羡眼中浮起了深深的怀念,和难掩的孺慕之思。
“给我做衣服,做鞋子……甚至想要真的认下我做干儿子。要是我时刻提醒自,这只是一个任务,可是个犯妇。或许,我真的彻底沦陷在那样深厚的感情中吧。”
“那,后来呢,那个官员后来怎么了?”
万达着急地追问道,“他真的贪污了么?”
“是。”
杨休羡苦笑。
“虽然这位大人平日里穿的都是打补丁的衣服。官服洗得已经发白,连府里的花园都他改成了菜地种菜,每天下了朝都亲自耕种……只看外表,真的坚信,这是个百年难得的清官。”
“那你又是如何发现他贪污的证据的?”
“我在他家待了将近一年,翻找的地方差多都翻过一遍。花园水池,菜地,甚至房间里的没一根柱子我都用刀子刮开看过。就在我几乎要放弃,觉得这个老爷子确是无辜的时候……”
杨休羡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最后发现在茅厕的粪坑下面,是叠放都整整齐齐的大块银砖。”
唔……
万达突然想追问他是怎么发现的了……
看着天上的半轮月亮,杨休羡喃喃说道,“那是我最刻骨铭心的一个案子。从那之后,再凄惨的刀山火海,都让我觉得心痛。”
“那,那家的夫人最后怎么了?”
“锦衣卫抄家之前……”
杨休羡眨了眨眼睛,再睁开,满眼柔情退去,只剩下一片冰凉。
“我亲手杀了。”
“为什么?”
万达忍住问道。
“丈夫犯下的本来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身为夫人,无论如何是逃过的。之后逮捕下诏狱,在里头受尽苦楚和折磨而死。倒如,由我给一个痛快。至,我的刀够快,那么疼。”
杨休羡转过头,看着万达无法接受的双眼,“自古‘忠孝’尚两全,何况是官匪之间?大人要忘了,我们首先是锦衣卫,是维持纲纪律法之人,之后才是谁的亲人,谁的朋友。‘天地君亲师’,‘君’是在‘亲朋’之前的。”
虽然杨休羡说着疾言厉色的话,万达却分看到了他的眼角微微泛起了红色。
他从未在杨休羡的身上见过如此柔软,甚至可以说是软弱的一面。
“覃公公说的没错。汪正这个一代枭雄,犯下的罪过,是万死辞咎的。若是想要他的家人们活命,只有主动配合官府,一起剿灭匪首。如此一来,说定陛下开恩,够赦免他一分家人的罪名。”
杨休羡摸了摸万达脑袋上那根没精打采的呆毛,“阿直是个好孩子,我也忍心他受苦。”
国法无情,即便是孩子也例外。一旦事发,覃公公和怀恩公公就是最好的例证。
虽然他们现在都位高权重,深受隆恩,享受着旁人难以企及的富贵荣华。但是今生今世无缘男之爱,甚至远离亲人的苦楚,却是永远都无法补偿的。
“对,无论如何,我要去试一试。”
万达坚定地点点头。
就算是为了阿直,也要去劝一劝汪大当家的。
“掌柜的,杨管事。”
突然,一道黑影从平地拔起,两次腾挪之后,居然直接来到了屋顶上。
来人正是梅千张。
这两天关店之后,他和高就轮流到汪家外头守着,时刻注意汪家的动向。万一他们像王员外一样准备收拾包袱逃跑,马上就要来告知。
“汪家今天来了很多土人。”
他面色凝重。
“是为了给阿直做生日来的亲戚么?”
万达问道。
“……虽然也有普通的亲戚眷,但是以我的眼光看来……”
梅千张拧着眉毛,沉重地说道,“好几个人身上都带着功夫。甚至有两个人,是易了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