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济寺周围, 一片混乱。
成百千的广济寺的信徒们,京城的各个坊区向此地不断涌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呼号不止。
尤其是那个自撞刀子自戕而亡的和尚,几乎是一下子点燃了众人的怒火。
“死他们!救回佛爷!”
终于,第一个动的人出现了。
一个拿着砍柴镰刀的年男人, 呼号着,对着站在最外围的一位锦衣卫砍了过去。
“!”
柴刀与大刀交汇, 发出刺耳的铮鸣声。
锦衣卫校尉看着地断成两截的柴刀,发出轻蔑地一笑。
本来跟着年人涌前去的人潮刹那间停顿了。
“大家不要怕!我们有圣母护佑!这是我回在妙音庵求到的符水。玄莲师太我说, 这圣水那是无生老母白莲花的露水收集起来的, 浇在身,可以刀枪不入!”
一个女人持着一只白瓷瓶冲了来, 所谓的“圣水”浇在男人身。
一边浇水, 一边念念有词:一滴开天眼,二滴治百病,滴圣母下降来!白莲花开, 神功附体, 刀枪不入, 水火不侵!
“刀枪不入, 水火不侵!”
被浇了水的男子仿佛真的得到了么神力, 挥舞着拳头, 狰狞地大喊着口号,对着锦衣卫校尉冲了过去。
那持刀的校尉眼看他整个人的精神都为大变, 神大撼:难道真有神佛附体?不怕枪兵?
就这么电光火石犹豫的刹那,他的胸口受到了重重的一击,居然被一拳出四尺远, 重重地跌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真的,真是有神功附体!哈哈哈!我刀枪不入了,我真的刀枪不入了!”
年男人激动地看着自的拳头,感觉自浑身充满了力量。
在今天前,他没想过自可以一拳干翻一个官爷,还是锦衣卫的官爷!
“刀枪不入!神功附体!”
本来退却的人潮刹那间得到了鼓舞,白瓷水瓶在人群间互相传递。
滴,只要滴水,他们就可以不怕兵刃,可以和这些朝廷的走狗决一死战。
“大人,怎么办?难道真的有鬼神说!不然怎么会如此?”
袁彬身边的几个千户大惊失色,纷纷望向脸色晦暗不明的都指挥使大人。
“无稽谈。”
这位六十多岁,经历过无数恶战的老冷冷地笑了笑。
“世若真有神佛附体,那么和瓦剌、鞑靼人作战,皇只需要派出巫师阵即可取胜,国家还需要我等士做甚!”
“袁指挥使言有理。”
一身戎装的怀恩太监也点了点头,满脸严肃道,“不过是白莲教骗骗无知百姓的段罢了。只是……”
只是这些百姓到底有多少是真的白莲教徒,还有多少只是被诓骗的呢?
一会儿真的血战起来,刀枪无眼,可不管他们的真实身份。京师内,怕是要血流成河啊。
这可不是皇乐意看到的景象。
怀恩情沉重,感慨于百姓的愚昧,也愤恨于这白莲教的毒害甚。
广济寺的红色外墙在无数火把的照耀下,红的仿佛要透出鲜血。似乎正在预示着一场大戏即演。
寺庙口,一边是惊魂不定,持刀向前的卫所士;一边是精神大作,坚信自经神功附体的信徒百姓。
空气弥漫着紧张的气味,被火炬扭曲的空气模糊了两边人马的视线。
“冲啊!”
最终,那个刚才拿着柴刀的年人喊出了口号,依然是赤空拳,带领着身后十多个壮年的男子,朝着最近的一支锦衣卫队冲了过去。
“杀!”
汗水沿着头盔的系带额头蜿蜒到下巴处,锦衣卫们弯下腰,高高扬起反着白光的大刀。
“砰!”
一声巨响划破夜空,在两边人马交汇前,这凝重的气氛骤然破。
“刀枪……”
然保持着挥舞拳头的姿态,“神功附体”的年男子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被洞穿的胸口。
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可惜,他看不到自的后背。
如果看得到的话,就会发现自的后背经整片被灼烧成了黑色。
“不入……”
他那经受过圣母“祝福”的钢铁身躯,像是一块烧软的糍粑一。先是双膝重重跌落在地,接着是脑袋,最后是依然扬起的拳头,轰然倒地。
“不入啊……”
男人死不瞑目地看着自的拳头。
怀恩抬头,望着对面一排高高架起的长=枪铳。
枪=口的青烟还未散去,即便隔着几丈遥,依然能够闻得到火=药发射后,遗留的硫磺有的刺鼻气味。
覃昌太监坐在高高的马,远远地对着怀恩点了点脑袋。
看着轰然倒下的伴,汹涌向前的人流仿佛被冰冻住了。
他们齐齐回头,看着背后对着他们的一排排枪炮,和身穿铠甲的红衣士们。
“这是,神机营的土炮子……”
终于,有一个百姓认出了他们。
北的老百姓管老式的前镗式火器为“土炮子”,对它们并不陌生。
早在永乐年间,就有兵仗局和军器局制造火炮、火蒺藜和火铳等各式兵器,装备在京城的神机营和各地卫所团营。就现在京师的城门楼子,还安装着永乐年间制造的火炮呢。
不说远的,就在几年前的北京保卫战,那些炮火就曾经击退也先的部队。
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火铳,土炮子这类火=药类武器,简直就是划时代的武器装备。
“看来,你们的‘圣母’也不是全知全能啊。”
骑在白马,英俊的覃昌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刀枪不入’是么?那么挡不挡的住陛下派来的天兵火炮呢!”
很明显,这种降维的击经超出了邪=教能够涉及到的科技范围了。
就在双陷入短暂焦灼的时候,东城向又赶来一队人马。
马队劈开拥挤的人海,径直朝着寺门口冲了过来。
“‘福’来了……”
怀恩仰起头,看着领队冲在最前的两个人,露出了今天的第一抹笑容。
换了戎装铁甲,带着飘着红缨的头盔,双的伤口经被妥善包扎好,万达俯身骑在他黑色的骏马,身边是以速度与他并进的杨休羡的坐骑“暴雪”。
邱子晋因为不会骑马,所以只能和一名普通的缇骑共乘。
不过没人想到要他带衣服,这家伙一身女装不好意思前,只能远远地缩在众人后面。
“终于来了……”
看到两位爱的出现,袁彬短暂地舒了口气。
“袁大人,属下来迟了。”
万达跳下马,对着袁彬拱了拱。
袁彬点头示意他即刻动。
“大家看!这是谁!”
锦衣卫众人衣冠不整的德昌绑到了庙门口的经幢。
一般的寺庙门口会设有旗杆和经幢。经幢通常为石头雕刻,面有经文或者铭文,用来宣示佛法。
这广济寺的经幢刻的就是《弥勒生经》。把德昌这个号称是弥勒降世的佛爷绑在这头,也算是相得益彰。
“这是……这是佛爷啊!这不是德昌主持嘛!”
站在前排的百姓终于认出了眼前这个眼神涣散,嘴边不断流着口水,喉管里无意识地发出“呵呵”的摩擦声,身体跟摆子一不断颤抖的白胖男人,正是他们平日里见到的,高高在的德昌佛爷。
佛爷不是被最早的那群锦衣卫和东厂番子们广济寺里绑走了么?怎么这会儿又跟着这队缇骑东边那儿来了?
“诸位知道,我们是哪里抓到这个大骗子的嘛!”
万达走到经幢边,用马鞭指着德昌低垂下来的光脑袋说道,“是城东本司胡的妓=院里!”
“不可能!”
“佛爷是弥勒佛转身,是不近女色的童男子,怎么会去妓院!”
“这个鹰犬一看就是在胡说八道!估计是他们对佛爷用了重刑!把佛爷成这个子了!”
百姓们根本不相信万达说的话。
“不信?那你们看看这儿!”
杨休羡可不像万达这么好说话,对着这群暴还循循善诱。
他一把拉下了德昌的亵裤,露出污秽不堪的东西。
“啊啊啊啊!”
前排的女教徒吓得纷纷转头闭眼。几个男的,更是看的是目瞪口呆。
原来这德昌本来为了应付万达和邱子晋两个人,经玄莲那边讨了一丸“无极逍遥丹”吃,整个身体都处在一触即发的状态。
这药丸的药性极为霸道,就像是玄莲所说:颗下去,就要人命。
德昌万没想到,自遇到了万达这个混世小魔王。居然把一把逍遥丸,糖豆似得一股脑塞进他嘴里,又他整个人绑住,无法动弹。
如今他阳消神散,精神全无,整个人整个软绵绵的好似面条一般。若不是被绑在经幢,估计此刻他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握草,明天要长针眼了……”
万达只是偷瞄了一眼而,吓得立即脑袋别了回来。
杨大人,你这种不要脸的发实在太狠了!
“这个德昌,根本不是么佛爷,而是个奸=淫=女子的恶棍!这几年来,不知道糟蹋了多少的女孩子。”
杨休羡大声说道,“那个本司胡里的‘忘我阁’,就是西山妙音庵的主持玄莲开的!她也不是么‘无生老母’托生,而是个专门诱骗良家女子的淫=媒!他们两个一个是妖僧,一个是妖尼,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伤害了多少条人命!”
“就这,你们还相信他们是佛祖菩萨么?佛祖菩萨会做出如此龌龊的事情嘛!”
万达接着说道。
百姓们纷纷露出了动摇的表情。
实在是德昌如今的子过于不堪,和他往昔那种端庄高贵的佛陀形象完全不符。
“不信的话,看这里!这张是这个妖僧自招供的证词,面还有他的亲笔画押!”
万达衣襟内掏出刚才邱子晋写的供词,转身他呈了袁指挥使。
“这个人根本不是和尚,他本名叫做‘宋天阳’,河南人氏。他和他师父,也就是所谓的法愿和尚,原来都是家劫舍的盗匪。是他们杀了真正的法愿师徒,取而代!这广济寺被他们当做了白莲教的教坛,专门行骗,无恶不作!”
“怎么会!”
“不可能!”
众人听闻,都吓得悍然失色,万万想不到这个佛爷居然是个假货不算,还是个盗贼!
万达正在前头口若悬河地一一细数这德昌的罪行。
人群,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望着眼前的一幕,满眼含泪,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相公……不……不会的……”
“娘,你为么哭了?”
小卉抬起头,擦了擦宋嫂脸的泪水。转头看着前头绑在柱子的男人,好奇地问道,“那个人是谁,为么要绑他?娘,你怎么又哭了?”
宋嫂没有回到女儿的问题,她行尸走肉一般地抱着孩子,挤到了最前面。
她要看看,她要亲眼看看,“那个人”是不是她的丈夫,她失踪了八年,抛家弃子,音讯全无的丈夫宋天阳!
“大人!妖尼抓到了!”
高会一抓着玄莲,一拖着林娘,人群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群用帕和衣服掩饰面容的少女。
这两个女人跑出忘我阁后门没多久,就被他逮住了。不过为了找到这群被藏在别院里的少女们,多花了点时间。
幸好临走的时候,受到了宋嫂的点拨,告诉她曾经李姑娘胡口走到底,临水井的一间小屋里送过饭菜。
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才能找到这群受害者。
林娘可能知道自的报应要到了,不吵不闹。任由高会她一路拖过来,扔到寺庙前的青石板。
倒是玄莲,一边走一边叫骂着。
在看到万达后,犹不死地朝他唾了一口唾沫,被一旁的东厂太监当场踹了一记窝脚。
敢吐万娘娘的弟弟,这妖尼好大的狗胆!
“听声音是玄莲师太没错……但是她怎么成了这个子?”
那个前号称得了玄莲“圣水”的女教徒,看到她如今的子,不由得吓了一跳。
这玄莲在妙音庵接待香客的时候,都是素面待人,来都是一副圣洁持身的模。
她平日里不能化妆,难得在忘我阁才能释放天性,描眉画眼一番。
今天睡前刚画了眉毛,涂了胭脂,本来要做“宿妆”。但是一路被高会这个不懂怜香惜玉的汉子拖过来,弄得脸的妆也花了,眉毛也黑乎乎地揉成一团。
在火把的照耀下仿佛是个黑山老妖婆,教众人想认都认不出来。
“这个妖尼,和那个妖僧。狼狈为奸,祸害百姓。后面这些少女就是被他们骗来的!他们不但逼良为娼,还把这些少女的家人们都杀了,堪称是罪大恶极!”
万达指着那群低头掩面哭泣的少女们说道,“这回你们总该相信了吧!”
看着眼前这些可怜的少女们,本来还稍有怀疑的百姓们彻底动摇了。
“报!!”
就在此时,一个五军兵马司扮的军汉拍马而至,在袁指挥使前跪报军情。
“王喜大人在广济寺城外的田庄里,遭遇一群持武器的流。现在经他们全部拿下!田庄内外发现了多处荒坟和被抛弃的尸体,流们经是承认,是在广济寺主持的命令下截杀的。”
此言一出,原本还对万达所说,有些怀疑的百姓们内仅剩的希望彻底扑灭了。
他们纷纷扔下的武器,转而愤怒地望着被绑在经幢的德昌,和被太监绑好了,现在跪在地的玄莲尼姑。
“原来他们真的骗子!前骗我说生病不用求医问药,只要买他们庙里的大圣平安符挂在家里就可以。可怜我花了好几两买来挂在家里,结果我家老头子还是死了!我去庙里质问和尚,那些和尚还说是我不够诚的关系!和他们无干。”
一个老婆婆掩面而泣,“可怜我的老头子啊!是我害了你!”
“所以根本不会刀枪不入……也不会百病不侵,都是假的。”
看着地伴死不瞑目的表情,拿着白瓷瓶的男人嫌弃地瓶子朝着玄莲身扔了过去。
“还你!大骗子!他是信了你才死的!”
瓷瓶击了玄莲的额头,鲜血额头留下,玄莲地激动尖叫起来。
看到小万大人被吵得皱起眉头,一个很有眼力见的太监立即前,用力地扇了她两个巴掌。
啪啪两下把玄莲扇的眼冒金星,顿时扑到在地。
“呸!么玩意儿!狗东西!”
这太监朝着玄莲啐了一口,转身对着万达露出讨好的面孔。
“大人站累了吧?要不要坐一会儿?奴才带了小马扎,您休息休息?别累着了,娘娘会疼的。”
“不用,真不用。正办案呢。”
万达看到这小太监居然真的不知道哪里掏了一个板凳出来,急忙摆了摆。
这专业伺候人的就是不一啊,比伯爵府买的丫鬟仆人眼力见高太多了。
“是,是,奴才欠考虑了。大人,奴才叫做‘梁芳’,是跟在陛下身边的张敏张公公下听差的。您以后若是到御马监来玩,奴才伺候您。”
张敏和怀恩、覃昌都是自小入宫,在朱见深还在做太子的时候就在他身边伺候的。他是福建人,跟覃昌差不多年纪,非常内向,细可靠。虽然不像怀恩两人位高权重,但也深得朱见深的信任。
万达几次进宫,身边都有张敏默默服侍。
这小太监这么一说,万达也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相貌白净,嘴唇微薄,大约和自差不多的年纪,非常精明利索的子。
小太监自然也看到了万达正在看他,恭敬地朝着万达深深一揖,带着他的小马扎退走了。
怀恩坐在高高的马,自然也看到了眼前的一幕,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宫像他这端正不阿,守节持正的太监是少数,多的是这种满钻营的奴才。
这小太监倒是挺会做人的,知道一旦被万千户记住的好处……
对面的覃昌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微微低头,鼻尖嗤出一口气。
“跟着点……”
杨休羡眯起眼,看到人群,有几个本来冲在最前面,喊口号喊的最大声,鼓动百姓们前“护教”的几个人,此刻却偷偷往外头散去。
他转头对着徐小旗吩咐道。
后者点点头,带着一队人尾随而去。
“陛下有旨。”
覃昌大声说道,“奉陛下口谕。今,京师内,白莲教徒,犯作乱,杀人越货,侵占良田,逼良为娼,实为罪大恶极也!罪首德昌、玄莲归案后,交由礼部与刑部共审理。广济寺、妙音庵僧尼,一律逮捕,罪处置。朕,念及百姓无辜,受其蛊惑,不予追究。若有人为其不平,煽动百姓与官府对抗,视起白莲教党,一并处置!钦此。”
他话音刚落,百姓们纷纷摇头,彻底与他们划清界限。
“我不是白莲教的,我是被骗的!我被骗了好多钱!”
“我也是被骗的,我连房子都被他们骗走了。我……我要告!我要告发他们的罪行!”
一时间,又是群情涌动,刚才还口口声声要救出佛爷,建立佛国的人们对着德昌和玄莲不住地叫骂,更有人朝他们扔起了身边一切可以扔的东西。
“大人小!”
眼看一个臭鸡蛋就要招呼到万达身,杨休羡一把他拉到自的身后。
“这老百姓也太好糊弄了吧,说翻脸就翻脸。”
万达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刚才他们还恨不得把我们烧死呢。”
“他们很多人并不知道德昌是白莲教的,真的以为他是佛爷转世。朝廷这些年不遗余力击白莲教,他们知道真的因为这个被抓,下场不是砍头就是流放,自然要划清界限。”
万达听得直摇头,想“乌合众”说的就是这些人吧。
刚才为了追捕德昌还和百姓们对抗的厂卫们,此刻为了防止玄莲和德昌被愤怒的人群死,又不得不护在他们身前,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宋嫂?”
看到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逆着盛怒的人群,走到经幢前头。护在少女前头的高会大吃一惊。
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带着孩子跑到这里来,高会一时无措地望着她。
“这个女人是谁?”
万达和杨休羡都没有见过宋嫂,也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相公……你是我的相公吗?”
宋嫂抬起头,看着眼前丑态百出,口涎四流,整个人无法控制地胡乱颤抖的德昌,厉声问道。
相公?
这个女人是德昌的妻子?
众人听了大惊,高会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等等,德昌的俗名就是叫做“宋天阳”……难道这个就是高会口的“宋嫂”?
万达和杨休羡互视一眼。
这个男人居然是宋嫂的丈夫,小卉的亲爹?
德昌眯着眼睛,虚弱地低下头。
“相公,你认不出来我了么?”
眼泪顺着眼角不断地往下流,宋嫂瞪大眼睛,看着德昌全然迷茫的模。
“你我说你要外出行商,你让我把所有的身家都了你。我大着肚子在家里陪着婆婆。你说女人成了亲就不能抛头露面,我就在家里一直一直在家里等你,等你功成名就回来接我。”
她说着,抱起小卉,扬声道,“这是你的女儿!今年七岁了。你离家的时候,她呆在我的肚子里,来没有见过自的父亲。两年前婆婆死了,家里的钱也都花光了。我听说有人在京城附近看到你的踪迹,就带着孩子来寻你。你知道知道嘛!”
“娘……死了……”
德昌没有焦距的眼神终于有了一点点神采,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和她怀里那个满眼好奇的孩子。
“娘,这是我爹么?”
小卉天真地问道,“娘,爹为么被绑着?爹为么不穿裤子?”
回过神的德昌,顺着小卉的目光看到自如今这副狼狈到远超不堪的形象,大声哀嚎起来,“不!不!别看我,别看我!”
“娘,爹怎么了?”
小卉拉住宋嫂的发丝,害怕地说道,“爹不喜欢见到我们么?娘不是说爹爹天天盼着看到我么?”
“他不是你爹,你没有这禽兽的爹。”
宋嫂冷笑着,抱着孩子,一步步地后退。
“你爹不会杀人,你爹不会抛下我们不管,你爹不会把自的妻子和女儿骗进青=楼,不会让他八岁不到的女儿去接客!”
“不!”
德昌绝望地大叫起来。
“我不知道,我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们也在那种地。我不知道啊!”
“是她!这一切都是她的主意,我么都不知道!骗=奸女孩子,卖=春=药,都是她的主意,钱也都是被她拿了!”
他低头,对着趴在地的玄莲大骂,“臭尼姑,都是你!你居然还骗了我的妻子女儿,你不得好死!”
“我不得好死?哈哈!”
玄莲转过头,看笑话一看着他,“你淫人-妻女,就没有想到自会有这的下场嘛?你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句话么——淫人-妻女者,妻女必被人淫。这是你的报应,何必归罪于我?”
“妖尼姑,我做的这些,都是你挑唆的!大人,都是她,杀死外地客商么的,都是她教的,统统都是,我只是犯,犯而啊,大人。”
为了自脱罪,德昌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了玄莲身。
“放屁吧。你享受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那些女孩子‘灌顶加持’,也是我逼你不成?”
玄莲说着,双撑地坐了起来,看着周围愤怒的人群,呵呵一笑。
“敢做不敢当的懦夫。我可比你爷们多了。”
“对,我承认,我骗了女孩子,骗了你们,骗了你们这群无知的妇人!”
她用尖尖的指尖,指着宋嫂,和周围那些满眼怒火的老少-妇孺们。
“谁让你们傻呢?活该被骗啊。没有我,也会有别人骗你们的。”
看到她这副恬不知耻的模,人群被彻底激怒了。
“妖妇!”
“淫=妇!”
“妖尼姑!你自不安于室,只还俗嫁人就好,为何要来害我们!”
臭鸡蛋,烂菜叶,乃至瓦片碎块像是雨点一砸在她的身,玄莲半点不躲闪,狂笑着继续骂道。
“你们以为是我要做尼姑的吗?我娘生了我,又嫌弃我是女孩,把我放在慈悲庵门口,被姑子拣了回去。我才不得不做了尼姑,这是我愿意的嘛!”
“我这的貌,我这的才华,琴棋书画,诗词典籍无一不通,我为么要做尼姑?!我才十岁,八年前我才二十多,凭么要我就要青灯古佛就此一生!”
“还俗嫁人?像你一,明明有一身本领,嫁男人后,傻乎乎把全副身家他,然后被抛弃么?一个人大着肚子,伺候婆婆,照顾孩子,然后发现自被骗么?你觉得我会像你这么愚蠢么?”
她指着宋嫂,毫不客气地嘲讽道。
“你们骂我,你们有么资格骂我?男人骂我就算了,你们有么资格骂我!就因为你们嫁了个男人,是‘有主’的女人,是所谓的‘贤妻良母’么?你们说,现在过的日子,就是你们希望的日子嘛!”
看着这些女人被她说的哑口无言,玄莲哈哈大笑,“我是坏,我是淫=荡,但是我过的快活,比你们这些所谓‘贤妻良母’都快活!傻子才希望死了以后天堂,我要的是现在的天堂!你们不懂的,你们这些蠢女人,根本不懂的。”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深深地看了一眼被彻底震撼的宋嫂,用力地咬下牙齿。
“糟了!她要自杀!”
万达指着她大声喊道。
高会急忙前,用力捏住她的下巴,掰开她的嘴。
“她服毒了。”
高会松开,玄莲倒在地。
“呵呵……”
玄莲看着不远处火把跳动的明亮火焰,微笑着闭了眼睛。
这不是我要的光。
或许,这世界来没有一束光,曾经照在我的身……
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无如何,你不能毁了别人的人生。”
万达走到她的身边,低声说道。
锦衣卫前,她的尸体拖了下去。
宋嫂抱着孩子,送到走到高会身边,放声大哭。
林娘看着像垃圾一被拖走的玄莲的尸体,轻轻地说道,“报应啊……”
“回去复命吧。”
覃昌骑着马,走到了怀恩身边。
“陛下还等着我们呢。只是死了一个……这还有一个呢。”
望着怒气汹汹,向自走来的锦衣卫们,德昌颤抖地闭了眼睛。
报应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