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徐少爷,这是何物?”
花青衣神色瞬间刷白,正想着如何作答时一旁的单临渊开了口说:“徐少爷感染了风寒,正病着,难免咳嗽,咳出血来。还望大人体谅下。”
李老伯听闻立马说:“是,是,我家少爷近日不适,这一病就咳嗽。”
说完花青衣便剧烈的咳了起来,单临渊在他的背部轻轻的拍打。
陈潇寒冷的目光盯着他,手中捏着布条,步步紧追问:“那为何用袖中撕下的布条擦拭?”
花青衣沙哑着声音道:“身边侍从都在忙活,一时之间我只有撕下布条擦拭。草民心中内疚,不想让他们过多的担心,想着事后丢弃,一时忘了。”
单临渊紧接着道:“当时我正与少爷在房中,我可作证。”说完看着花青衣道:“我知你心中所想,帮着你一块瞒着老伯了。现在是瞒不住了,哎。”
陈潇在步步紧追的时候差了个人去查探,查探的人回来后说:“回大人,此人确实病重。后厨都是汤药,小人问了下下人,如他所说。”
陈潇点点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花青衣,随后说:“是我错怪了。今日京中不太平,还望徐少爷担心。我们走!”
待陈潇走后,花青衣踉跄一步,整个人都软了下来,紧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感觉胸口一热,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又从喷出,吓坏了众人。
单临渊抱着他神色紧张的说:“快,快去叫大夫!”花青衣半眯着眼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随后昏了过去。
单临渊将他打横抱起,大步朝他房去。李老伯手忙脚乱的去叫大夫,府上的下人见这番模样,肯从方才的胆战心惊之中惊醒,顿时又忙成一锅粥。
单临渊将他送回了房中,坐在床边,拿着手帕擦拭他嘴边的血迹。刚昏过去的花青衣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虚弱的说:“谢谢你。”
单临渊问:“现在感觉什么样了?”
花青衣摇摇头说:“没事,都习惯了。一会就好了。”
单临渊紧紧的盯着他,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他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说:“你要吓死我了。你到底......”
花青衣知他要问什么,截口道:“再等我些时候,我便告诉你。”
单临渊点头。
这些日子单临渊早出晚归,其实是去寻与他一同到京城的单临枫。他知花青衣这病,与他二哥是一样的。当日他闻到汤药的味道,心里就有了数,当年他二哥得了肺痨,只是发现得晚.......不过现在为时不晚。
在他的家乡有一种偏方,当初他二哥的病就是用了这个偏方才缓滞了病情。
单临渊沉默了一会道:“明日我要回一趟家,我会尽快回来。你等着我。”一定等着我。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眼眶已经一片通红,他将他的手放到唇边,轻轻的亲了一口。
花青衣扯着嘴笑了下,缓缓说:“单公子,谢谢你。”
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声谢,再多的话他无法说出口。
待单临渊临走时,花青衣说:“如若有机会,我们再饮一杯。忘尽前尘,只待花前月下。”
单临渊:“好。”
第二日单临渊前来告辞之后便策马而去,消失在滚滚灰尘之中。
李老伯来到他的身旁神色忧虑,他说:“少爷,昨夜我去寻那公子时,却只发现了一封信。”说完便从袖中讨出,递给他。
花青衣点点头。
李老伯似乎的有错觉,今日的他有些不同。往日眉宇间的忧色渐渐消去,舒倘而开。他说:“哎,当初老爷将少爷托付给老朽,如今却这般。老朽哪还有脸去面对泉下的老爷。”
花青衣笑着说:“李老伯,你多虑了。”顿了顿拉过李老伯的手让他坐在一旁说:“李伯,我从进府以来一直都是你在尽心尽力的照顾我,这些年又是你一人一直撑着这座空府。这些年都辛苦你了,我心中万分感激。往日老伯多照应。如今这宅子要不是老伯在,估计早已荒废,往后就权当自己的家吧。家中要还有亲人可一并接过来。府中的东西都归你了。”
李老伯听到这里,茫然的望着他,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面露苦涩,问:“少爷,你是有什么打算吗?”
花青衣笑了笑,说:“嗯,算是吧。原本打算过了冬便回去。”
李老伯说:“少爷难得回来,在外孤苦伶仃,现在身子骨又不好,老朽实在不放心。哎,自老爷走后,府中一个个都走了。留我老骨头在这里。少爷这次回来我心里高兴,宽慰。老爷肯定也是高兴的,少爷就不能留在府中吗?”
花青衣望着远方,好一会才说:“有时间我会常回来看看的。”
李老伯走了之后端木夏来了。
自上次后端木夏再未来过,算算时间算是有半个月的时日了吧。他进门后有些尴尬的坐在一旁,如若不是知道他昨日又是病倒了,想必他会躲更长的时候。
花青衣倒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起身从书柜中拿出蓝册子,还有那封他还未打开过的信。
端木夏疑惑的问:“这是什么?”
花青衣如未闻见一般,浅尝了口茶,眼神飘渺,望着窗外远处,淡淡道:“御史李长青有两个儿子,长子李言行,次子李言之。宣成年间,前朝太子失踪,二皇子登基。次年御史获罪赐死于牢中,李家府邸上下几十口人当夜被砍杀,最后一把火烧尽。次子李言之侥幸逃脱,宣成十六年年大理寺卿徐寒将沦落街头的李言之领回家,改名为徐青衣。历时五年,徐寒暴毙于府中,家道败落。宣成二十一年先帝逝世,太子上位,李言之辞京。”
花青衣旁若无人徐徐道来,淡淡的描述着十几载过往,似乎在阐述一段他人的过往,神色淡然,目光飘渺。
端木夏当下震惊,他望着身旁的人,心中似有钝刀在割,血淋淋的事实呈现而出。他目若呆滞,张口结舌。
花青衣继续道:“花青衣,年长二十,落于青州石花镇,年幼丧亲,九岁进宫伴圣上,十六岁,家中叔父暴毙,十七岁辞京。呵呵,当初离开与现在回来只为一个念头,为家父洗尽冤屈。人生有几个十几载耗尽,从仇恨的深渊中脱颖而出。不过弹指之间。”
说完便跪在地上,双手弓曲一字一句道:“罪民李言之,肯定皇上为家父,叔父血洗沉冤,望皇上明察秋毫,至佞臣落网,还以清白。”
端木夏还未从震惊中出来,他紧抿着双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凝神紧紧的盯着跪在地上的人。花青衣见他没有出声,继续道:“罪民肯请皇上为家亲洗尽冤屈!”
端木夏这时才如梦初醒,这一醒似经历了千百难,浑身气力都被抽干,太阳穴突突只响,他揉了下,恰着眉心说“青......你先起来。”
花青衣依旧无动于衷的跪在地上,端木夏想伸手去拉他,却发现双手不受控制,怎么也伸不出去。
眉心已被他恰红一片,指甲留下的细缝掺出一丝血丝,他似没有知觉一般。他还在慢慢的消化,像是说服自己,又像是说服别人。
痛苦,悔恨,震惊,如网似爪,揪着他不放。
昔日胆小怕事的小人儿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眼前人,珍藏在心里的数不清的过往如走马灯闪现。眼前的人如此陌生,千疮百孔,伤痕累累。
他的双手似痉挛一般,瑟瑟发抖,再看下去他怕了。于是克制着自己,努力的将视线拉回,拿起身旁的蓝册,信封。
他尤记得当年因为父皇的一番话将他打入万丈深渊,至今还浑浑噩噩,他深知,揪着蛛丝马迹的过往想要探个究竟,却又害怕真相浮出水面。倘若眼前的人只是当年与他一同长大的人,倘若他依旧是那个不问世事,安静淡然的人,倘若他就是那个花青衣。
可惜并不是。
如何形容他现在心情,好似镜花水月呈现出的丑陋,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当打开信封时,双手被牢牢的禁锢,里面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如恶魔缠身,张着血盆大口,将他一点一点的吞噬。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噗!”随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将他拉回,他扭过头看到跪在地上人,嘴里鲜血喷出,点点热血喷在地上,像冬季的梅花多多绽放。
“青衣!青衣!快来人!快来人!”
端木夏坐在地上抱着奄奄一息的人,他呐喊着,额头上的青筋爆起,双手死死的扣着怀里的人。
“青衣,青衣!”
花青衣大口大口的喘气,胸口如被大石堵住,怎么用力都无法呼吸,顷刻间他已经气若游丝,视线开始模糊。他颤抖着伸出手,满手的血将端木夏绝望的脸糊了一脸,他贪婪的呼吸着好似最后的一口气,声细如蚊道:“对不起......对不起......”
端木夏不知所措的抱着他,一手在他身上似无头苍蝇一样乱摸,最后放在他的嘴边,似要把流出来的血捧住。他哭着说:“别说话,别说话!我在这里,你别说话了!来人!太医呢!太医呢!”
花青衣双眼焦点渐渐散开,抚摸他的脸的手失去力气垂落而下,端木夏立刻伸手抓住重新放回他的脸颊上,花青衣依旧不依不饶的说:“对不起,对不起。”
这是他所有的解释。
作者有话说:即将进入尾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