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终于是缓缓到来,巧月的艳阳明晃晃的挂在湛蓝的天空中,伸手遮挡住眼睛仰着头像是一颗金光闪闪的绚丽宝石,要多耀眼有多耀眼。正东街一如既往的热闹,来往的人步履匆匆,满脸大汗也不在乎,唯有深院的姑娘耐不住寂寞打着伞,手捏绣着各样花的帕巾轻移莲步,偶尔看到哪家公子俊俏的脸庞便以帕掩面,娇笑一声。更别说那隔壁的花柳街了,恨不得将脸用胭脂擦的厚厚的一层,香帕捏在手中从不舍得自己用,等公子哥路过的时候婀娜多姿的上前,擦上一擦,等迷了就拉进了花柳楼,又是一遭快活。说到这花柳楼前几日还真是来了个国色天香的女子,据说看到过的人都赞口不绝,称是天上来的仙女,比那嫦娥还让人欲罢不能。那些达官贵人,豪门子弟谁不是往里面送银两,只为博佳人一笑。花柳楼的老鸨像是捡了个宝一样,画着浓妆,擦上红艳艳的口红,站在街边更加卖力的吆喝,笑的合不拢嘴。
在正东街的清幽的院中,木架上的葡萄已经完全熟透,圆溜溜的,一串串,看着让人吞了吞口水。前来的人满意的看了眼,手里拿着碟子,小心翼翼的给剪了下来,再端着往水里送,刚出水的葡萄透着光亮放在碟中,伸手摘了一个,笑眯眯的点着头。
“喂,我的葡萄呢?”屋里躺着个病号,嚷着嗓子朝院里喊。听到的人赶忙端着葡萄就上前去,进门之前又伸手摘了一颗放进嘴里方才送了进去。
“又偷吃我的葡萄是吧!要是我不叫你,你还不得把葡萄都吃了剩个光溜的蒂给我!”
“哎哟主子,我这是体谅你呢!这不是见你病了躺床上,吃多了凉的对身体不好嘛!”
“嘿,就你嘴贫!”来人嘿嘿一笑放下葡萄就出了门,出门前还不忘回头叮嘱了几句才颠颠的离开。
床榻上半躺着一位少年,长发全放了下来,落在后背上,双眸漆黑,见了葡萄便闪着光,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伸手就往碟里伸,待葡萄剥了皮便往嘴里送,嚼上几口满意的笑了下。接着一口一口的往嘴里送,待葡萄快吃了个精光的时候拿布擦了手,又拿起边上放着的蒲扇扇着风。说他是病号吧,面色红光,双眼炯炯有神,哪里像苍白无力的人?倒是额头上薄薄的一层汗才让看起来有那么些病相。
院外传来树叶飒飒的声音,知了吱吱呀呀的叫声,叫嚣着夏季的嚣张。手中的蒲扇扇得越发的快,几番下来笑意收拢,便下了床将窗子全部打开,感受着丝丝凉意。往门口挪了挪,见烈阳高照,倒是惹得他又苦了几分脸。凤眼往院前瞟了过去,看见一人站在那里面色无情。
“喂!高冷!你快去给我讨些冰块过来!我快被热化了都!我的天呐,这天还让人过不过活了,热得跟躺在炉里一样。”叨叨絮絮的说了一通,也不见喊的人动身,仿佛跟没听到他说话一样,依旧冷峻的面庞。这下更觉得热了几分,烦躁了几分。索性上前来到他的跟前不满的说道:“我是病号啊!我可是刚从鬼门关里闯回来的啊!你就忍心看着我进火炉,烤熟了不成?”
“得寸进尺!”冷峻的人剐了他一眼就离开了,他便乐着又回了屋。不多时高冷便就往屋里端了盆冰块,放在桌上,临走的时候留下一句女儿多娇抬脚就走了。
“什么女儿多娇!花青衣我可是风华正茂的翩翩公子!”
这不这病号便是前几日还被关在衙门里哭天喊地的花青衣。话说这一劫也算是死里逃生了,本来蹲在牢狱里觉得无望,交代后事,说什么客栈就留给宁远人打理了,到时候赚的钱多了别忘了给他坟前多烧些纸钱,免得死后还受苦,说什么让高冷随意,留或不留都由他,那收留的李叔家的狗蛋就给些银两随他去吧,反正都死到临头了就不计较什么了,唠叨着说了许多后,抱着腿红着眼等死了。谁知道后事刚交代完,衙门里就传来话说他无罪,冤枉了他就放他走了。回去后才从旁人嘴里听说,就那隔壁的隔壁一家酒楼,垂涎他们家的桃花酿,就用钱买通了李叔来栽赃嫁祸于他,被人揭了底才让他逃了过去,现在人已经抓着了,也被关在牢里呢。至于细节之类的,他就没多问了,回了家就重新开了客栈,不过一日就又病了过去,说是惊吓过度,身体虚弱,一趟就是好几天。
在家里当了几天金贵的主子之后,又觉得无聊,躺了几天躺得骨头都酥了,他才从塌里起来,穿着一身青纱罗衫又奔了出去。
花满楼的生意是一日更胜一日了,下毒这事一闹还以为要关门大吉,没想到物极必反啊,反倒是给他们的桃花酿加了名气,来的客人基本都奔着这酒来的。要的酒多了,酒窖里的存货就不多了,这下就让他有些愁了。桃花酿是用桃花来酿的,现在已经是巧月了,上哪去寻桃花去酿,就算有桃花他也酿不出来啊。要怪就怪这副身子的主人了,卖什么酒不好非要卖这酒,还是亲自酿的,问过了宁远人跟高冷,他们都说是不知道方子。
“你要不在房里找找,兴许自己以前写了个方子给留着了呢?”听完就匆匆回了房间,翻箱倒柜了几番,却什么也没见着。
“我去,这人到底是藏在哪里了?不对,找着了也没个桃花让我去摘来酿啊!”见房间里乱糟糟的一切,索性就坐在地上,一手托着脑袋愁着一张脸。眼睛还不死心的四处瞅瞅,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筹了一会才看到书桌上放着四书五经的地方。起身来到书桌前,书桌上放着块雕着金花的黑乎乎的砚台,砚台旁几本书络着,写着诗经,金刚经,翻开看看都是修身养性,佛性禅心的文,再后就是几管狼毫,兼毫,一看就是个文人墨客,素雅了许多。书桌中有个暗格,格前雕花,呈墨色,跟书桌呈一个颜色,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见了这暗格伸手想打开,心里又咯噔了下。
暗格里没什么吧?要是有什么见不得的,我这不是属于偷窥了吗!......不过现在我是这里的主人,我打开就等于他打开,应该没什么的吧。
想着就觉得释然了下,便将暗格拉开,拉开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叠写着诗句的字画,画里是荷花池里荷花盛开的景象,荷花池旁站着一位少年,身穿杏黄锦衣,紫冠高束,剑眉横竖,器宇轩昂,嘴角微翘,满眼的柔情望过来,虽说是一副画却完全的可以感受到里面少年的柔和之情。画的旁边写着:莲花相似,情短藕丝长。
花青衣觉得手抖了下,快速的翻了剩下的字画,几乎都是有这个少年,有些是拿着书本徐徐道来,有些是躺在凉椅上垂眼闭目,各种姿态,神情全部都在画中呈现。看完这些,内心深处有个声音飘来,此人多半是基佬。花青衣一下就被自己这个念头给吓到了,长着嘴半天合上不上。
细心的藏起的这些画,还配着一些黏糊的诗句,这不是爱慕他,还能是什么?再仔细看画中人,似乎还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看到过。望着字画思绪漂浮着,完全没有注意门前已经站了一个人,一袭月牙白长锦衣,领边袖边束腰绣着浅蓝色细致花边,如雪月霜华倾泻而下,墨发随风,薄唇相抿微翘,双眸流转,似笑非笑,唯手中一把纸扇微微煽动,才可察觉此人并非天外九宫飞下的仙相。见眼前的人专注,收扇时‘哗’的一声才将人的魂魄拉了回来,笑容渐渐拉开,踏步上前说道:“听说花公子最近病有些起色,今日前来一看果然。”
花青衣听到声响后急忙把手中的字画给胡乱的塞回了暗格,假意的咳嗽了两句才回复他:“单公子下次来的时候可记得吱一声啊,我这刚好的身子骨可不想又给吓病了去。”
心道:好险好险,要是被看到了,还以为我思恋哪家公子,断袖一个,那我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是,是,是,在下给花公子赔不是了。”单临渊一边说着一边就往房里钻,见眼前翻箱倒柜的狼藉,挑了挑眉毛,还以为是光天化日之下被人给抢了一样。
花青衣见他一副好奇的模样清了清嗓子,便说了关于桃花酿的来龙去脉,当然他可不能说自己不知道这酿法,只能说是半失忆了。
单临渊听罢,思索几方说道:“得来不易才令人十分想念,你倒不如就先搁置,等来年桃花再开的时候在酿。倒给他们几分想念,也就不会这么快就厌倦了。”
花青衣遐思片刻觉得说得很有道理,就撇了这愁闷,两人就换了话题随意聊了几句。
说到花青衣刚从牢狱里出来就病卧在床的几日,单临渊倒是来的勤快,几次下来少不了让鸢凌前来白眼酸了他几下,说他家公子跟着了魔一样拦也拦不住。在客栈歇了几日便在这里买了一座宅子,位置就是在花满楼旁边的那处深院宅子出,好巧不巧买的位置也就是花满楼隔壁的一座空院子。
听闻那院子是之前的主人是一位远道而来生的标致公子,来的时候只带了个侍从前来,这镇子说大不大,前来的谁,来了几个人都瞄得一清二楚。几个家妇围绕在一起没事就讨论起了这位公子,说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还没见过他白天踏出过门,偶尔才见得他家的侍从匆匆忙的出来,没多时又匆匆忙的回了去,回去的时候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药材。这药材炖起来,隔着几条街都可以闻到那难闻的苦味。还说那公子夜里才肯出来,在街上目若无神的游荡,几个住在他隔壁屋的人偶尔会碰到,起初还热心的跟他打招呼,却只见他木然得毫无起色,看起来就像是丢了魂似的。日子久了也就没人去招呼他了,就说他是个怪人,怕是什么妖魔鬼怪给偷食了他的魂魄,也就敬而远之了。院里里的公子就在这里住了约莫几年,整一个药罐子,都没停过,后来不知哪日夜里就听闻里面传来呜呜的哭泣声,摔罐子,砸桌椅声音,周边的人哪敢凑过去看,到了第二天的时候见大门已经被锁了去,那公子就再也没回来了。
单临渊几人站在院子门前,只看见门上的把环已经锈迹斑斑,门上的锁的锁孔也是如此,钥匙已经打不开了,东家索性就踢了门,把锁给拆了。两扇门弹开时往里面走去,院子由三面墙围绕着,靠着隔壁花满楼的墙爬了些葡萄藤,一条直通堂前用鹅卵石铺成的两寸宽的路横穿,院内早已杂草重生,杂草上放着一尊大理石桌,桌上还留着布满灰尘的茶几,青花茶杯盛满了雨水,水中飘荡着几片叶子,怕是前人留下的。桌旁是一颗梨花树,梨花一般在四月时候开花,现在正值署夏,只剩匆匆绿叶挂在枝上,随着风飒飒的响。再到堂内,堂内没有什么富丽堂皇的装饰,一眼看过去脑海里便闪现简洁素雅几个大字,堂上摆着一张花梨条案,两端装小翘头,轻盈上扬,牙板,挡板都透雕花纹,条案两侧均是一把同样镂空雕花的椅子。独独在堂中两侧放置的客几东倒西歪的倒在地上,似乎先前遭遇过一场祸乱。
单临渊倒也不在意,扫过一眼就往堂旁的东房看了眼,房内简单的放置一张床,床边矮几上放着一座香炉,一张八仙桌,别无他物。东房旁边便是书房,进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高大得书格,书格上堆满了书,对立的书桌上几叠书,几支笔,站在那里可透过窗将院子看的一清二楚。
几刻过去,便叫了鸢凌签了院子,招呼了几个打杂的人前来将院子收拾了下,东家临走前拿着银子笑的乐呵呵的,完全没又提起先前的传闻,单临渊也就由着他去。
忙了半响消停了下来,几人就坐在院中休息,打刚进来着院子的时候单临渊就看到鸢凌满脸的不高兴,虽然嘴上不说,神情是骗不了人。
“公子,这里这么多院子可挑选,干嘛非要挑这个?你难道没听说那个传闻吗?我跟周围的人打听了下,说什么这里到现在夜里还能听到呜呜的声音呢!而且......”
单临渊笑了笑打断道:“听闻是听闻,安宁的世间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光怪陆离?”
鸢凌听罢就不敢再多事了,忙碌着去打理准备住进来的房子。坐在一旁的欧阳少华同样缄默,在望着单临渊嘴角不经意的笑容时,双眼微垂,神色依旧如往常一样不带任何的情绪。
须臾,院旁传来声响,“高冷,你帮我瞅瞅那葡萄熟没熟?前几日我还瞧见紫了几分,现在怕是熟透了吧!要是熟透了你帮我摘些进来!”
“喂!跟你说话呢!”
几番下来就听到那隔壁掌柜的一人叫喊声,单临渊眼里多出了几分笑意,心道这人还真是不拘小节。留了句说跟邻居熟悉下起身就往门外去,转到了客栈前,进门一路直到院内,观察了下挂着的葡萄,顺手摘了一串就送往房去了。站在房外的少年蹙着眉头,见了他随意的点了点头就走了。
这一串门就串成了习惯,来来回回跟自家的屋一样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