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谁也不敢接。
众人都知道难民日子不好过,也知道他们的数量在减少,可在解封臣说出这些数字之前,他们都没有真切的感受。
温谦和顿了顿,没有说话,刚才还气势嚣张的迁出派也都安静下来。
解封臣继续说道“我认为,我们寻求的应该是共存,章西原本是一座千万级别的大城市,即使完全接纳难民也是没有问题的。如今是特殊时刻,撒娇也该适可而止,再继续分歧,我们的城市就是下一个华都了。”
说着,他看向百里云川。
百里云川的神色黯了黯,抬眼看着解封臣。
他总觉得有些奇怪,可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说起来,纪暖逃出建福区、却能在路边和他偶遇,然后一起去参加葬礼,教堂偏偏又发生爆炸——
就算是巧合,也巧合的太过分了。
“既然数据摆在这里,我们就再好好考虑一下好了,你说的也有道理。”百里云川回神,和温谦和交换了一下意见,然后说道,“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不是正确的做法,再说,教堂放任的身份还不清楚,到底是畏罪自杀,还是被人灭口,谁也说不准,此事还是再调查一下,才算稳妥。”
连自己这边的人都这么说,温谦和叹了口气,点点头“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两派人又就着教堂事故和前些日子发生的百里云川和纪暖遇袭的案件讨论一番,最后,百里春眠决定保留意见,等待事故的后续调查。
会议结束后,百里云川就要回办公室里,走廊四下无人,解封臣在后面叫住了他“中校。”
百里云川停下脚步,扭头看着他“那些数据是怎么来的?”
“好歹我也负责对外交涉,弄到这些资料并不困难。”
“……先前纪暖给你添麻烦了,抱歉。”
解封臣笑了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确实应该多谢我,她离开建福区之后就被盯上了。”
百里云川一愣,刚要质问,解封臣手上用力,稳住他的人“不过,那几个死掉的人渣不会被发现的,毕竟是这种世道,让几个人渣人间蒸发还是不难做到的。”
“……”
解封臣又安慰似的笑道“摊上那样一个女人,你也真是不省心啊。换下来的衣服我已经亲自放到你的车子上了,没人发现。我也是真的很好奇,患上ptsd的她在这种地方究竟还能撑多久呢?她也吓坏了,回去好好安慰一下她吧。”
说着,他摆摆手,信步离开。
那种态度,那种语气……
简直就像威胁。
纪暖犯病杀了人,他帮忙毁尸灭迹,为什么?解封臣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看他之前对纪暖的态度,分明是把她当成了走后门的,如果抓到了她的把柄,他理应立即上报才是,为什么要帮她隐瞒?
可是……
百里云川火速解决了遗留的工作,立刻就冲到了停车场,果真在后座上发现了一个纸袋,打开一看,正是纪暖那天穿的衣裤。
衣料上干掉的血迹已经发黑,抓在手里,有种让他窒息的沉痛。
她的病……
他要怎么办才好?
回到家里后,湖玉已经离开了,她照顾纪暖不力,又被百里云川亲口调走,已经没脸继续留下了。
她原先的位置上坐着往日一直蹲办公室的江南,事关重大,就算他有女性恐惧症,百里云川也不能再放任纪暖不管了。
必须要早日治好她。
江南笔记本电脑不离手,正噼里啪啦的编程,见到百里云川回来,他抬起带着浓重黑眼圈的脸,起身打了声招呼“云哥,她醒了。”
“是么?”他捏紧了手里的纸袋,“情况怎么样?”
“挺正常的,你可以进去看看。”
站在门口,百里云川犹豫了一下,推开了房门走进去。
纪暖正倚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渐黑的黄昏,听到声响回过头,还来不及调出表情,视线就落在了百里云川手里的纸袋上,眼睛顿时黯了黯。
也对,解封臣不可能帮她隐瞒的。
当时发生了教堂爆炸的事故,她还没来得及处理这些衣服就被送回家接受治疗了,一来二去都差点把这茬给忘记了。
但这茬并没有忘记她。
百里云川关上门,一步步的走上前,纪暖挺直身子,静待他的到来。
“纸袋的事情,你可以好好跟我说。”他在床边坐下,将纸袋丢到她跟前,语气已经没了往日的温柔,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肃,“不要瞒着我。”
纪暖也不想碰那个纸袋,目光闪躲一会儿,终究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所以说,你没有杀人,只是伤人了?”
“……对不起,我……”
她真的是出自本能。
她知道自己不该伤人的,可遇到危险的时候,手脚好像会自己动一样,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待她回神以后,血已经溅到脸上了。
那种头脑空白的经历,她真不愿意去回想。
百里云川的神色依旧严肃“你总是随身携带刀子吗?”
“……嗯。”
他伸出手“请把它交给我。”
“对不起……不在我身上了,爆炸的时候弄丢了……”
百里云川伸出的手在空中顿了顿,然后抬起,落在她的脸颊,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的坐了一会儿,百里云川提起纸袋,起身就要离开,纪暖忽然一把拽住他,紧张的说道“可能我还是……离开这里会好一点,云川……中校……”
百里云川回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眸光闪烁不定。
与其说她不适合这里,倒不如说,她从一开始就在想着离开。
自从来到章西,她都没有发自真心的笑过。
就连改称谓叫他“云川”,她眼底也没有丝毫的波动。
她在努力适应,可完全无法融入。
百里云川知道,在外面度过的大半年已经完全改变了她的性格,她胆小怯懦,不会轻易动感情,就算嘴上说着想要跟他度过一生,心里也根本不信任他。
是他自己,一直在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