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宣德十年的渐渐走完,大明朝的各路诸侯在年底之前都开始向京城云集,汇集到京城的有回京述职的官员,也有准备参加预算会议的各部长官。
一到这个时候,就成了朱瞻基最忙碌的时刻,每天一睁眼就是排满了一天的等待接见各地的官员。
沐晟抵达京城的时间不早也不晚,过了腊八节之后赶到京城,这个时候离得近的官员还没有启程,离得远的官员已经陆陆续续的赶到了京城。
不同于普通官员,沐晟这样的大佬,这边一进城就已经被皇帝的情报机构汇报给皇帝。沐晟在通政司递上请见的奏疏后,便回到大明国营客栈等待消息。
大明国营客栈的前身就是四方馆,如今回京办事的地方官员都喜欢住在国营客栈,第一是环境好,第二是逼格高。
国营客栈是对外交往部直属的客栈,主要的职责是接待来大明朝拜的藩属国使臣。新政之后,在客栈满足了藩属国使臣的使用之外,可以对外营业。李擎是给皇帝经商出身,自然知道如何将利益最大化。
很快就打响了国营客栈的名头,让所有进京办事的达官贵人都以住进国营客栈为荣。而且李擎还参考了前宋樊楼的经营模式,将宴饮、住宿、娱乐融为一体。
新政之下,做为皇帝的铁杆小弟自然不会拆皇帝的台,弄些类似青楼的风月场所。而是事打造了不少的运动项目,比如在国营客栈中便有着马球、蹴鞠、游泳等娱乐项目。甚至自己还养了一支马球队为客人表演马球比赛,算是能够在大明体验一把大唐风采。
朱瞻基当然对李擎这样的做法异常支持,尤其对马球这种对抗激烈的比赛,更是情有独钟。这种比赛才能激发大明男儿的血性,同时也能在民间培养骑术高超的骑兵后备力量。
与草原和解之后,大明朝的马匹非常的充裕,价格也是很贵,这几年只要中产家庭都能养得起一匹马。马匹的增加自然会骑马的人数就会直线上升,这个时候若是把马球推广开来,甚至可以形成全国联赛的形式,那也是好大的一笔财源。
沐晟在国营客栈刚安顿下来,就有内宦前来传旨,让他明天进宫面圣。黔国公一系一直在西南坐镇,很少进京,与皇帝拢共也没见过几次面,皇帝是个什么脾气他也摸不准,这一次皇帝特意下旨让他进京也不知是福是祸。
次日,早早的沐晟便来到宫门外递上牌子侯旨,皇帝倒是没有让他多等,约摸着等了有半个时辰,皇帝身边贴身的大太监范安便亲自出来迎接他。
这个大太监别看低调,可却掌握着东厂这样的情报机构,是个绝对不能得罪的人物。这样级别的大太监,肯定不能如同对待小宦官一般给手里塞上一锭银子,就能高兴的屁颠屁颠的。
沐晟若是敢给范安塞银子,范安能当场甩到他的脸上,范安对他倒是很客气:“黔国公!让您久等了,陛下这边刚忙完手头的事儿,就让奴婢来迎接你了,快跟咱家进去吧。”
“范公公,这还要劳您的大驾,改日老夫做东咱请您到‘全聚德’吃酒。”
“那可要让您破费了!”
二人一前一后,很快来到乾清宫,进了乾清宫沐晟跪地行礼:“臣沐晟叩见陛下!”
“范安!快扶起老爱卿,赶紧的给黔国公搬个墩子扶老将军坐下!”
“谢陛下体恤老臣!”
“老将军身体还硬朗吧?”
“臣还不到七十,还能为陛下再效力十年。”
“哈哈哈!”朱瞻基笑道:“老将军老当益壮,乃是国朝之福,老将军便是大明西南半壁的柱石。”
“陛下谬赞了,为大明效忠是臣的本分。”
“老将军的这个本分二字说得好,若是所有人都记得自己的本分,咱大明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纷扰。”
“陛下说的是!”
“朕让你进京主要是亲耳听一听你对西南土司的看法,思任发现在的所作所为对我大明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沐晟这一刻终于明白皇帝让他进京的原因,这是想要更加细致的了解西南土司。
“陛下!国朝对西南控制的薄弱主要原因是我们在西南的人口太少,汉人只能在平原地区的小范围活动,跟这些土苗相比,我们汉人实在是太少了。
这就导致我们根本无法入内地一般实施府县管辖,只能以土官的方式让他们自己管自己。这就造成了这些土官的权力太大,他们对属下的土民有生杀予夺的大权,每每有什么令土民非常不满之事便会推诿到朝廷头上。
正是这样的弊端让土司在土民中权威极高,没有人敢于反抗土司的命令。这也是各地土司屡剿不灭的原因所在,朝廷对这些土民既不能施以教化,也不能助其摆脱土司的控制,土民普遍并不信任朝廷。”
“那以爱卿在云南多年的经验,如何才能让这些土民归心呢?”
“说白了也并不难,那就是始皇帝的一天下,只要朝廷能做到对土民统一语言、统一文字、统一税赋等与内地百姓同样的政策,使得土民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土民绝对会归心。”
沐晟的话吧朱瞻基吓了一跳,这年代秦始皇可是暴君的代名词,秦政也是恶政的代名词,一个焚书坑儒就把始皇帝黑的体无完肤。
就连继承秦制的汉朝也不敢说自己就是用的秦制,而是以黄老无为遮掩。以至于后世之人想要变法图强都要披上一层儒家的外衣,谁若是敢于公开说要施行秦政,必会遭来众人的口诛笔伐。
朱瞻基没想到这老头儿这么生猛,上来就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剂猛药。不过朱瞻基很清楚这一剂药很对症,沐晟所说的意思放到后世就是国家认同感,只有同样的教育、同样的语言,才能培养出同样的认同感。
“看来老爱卿是给西南把好了脉,不过想要一天下却不容易,却需要许多的先天条件。”
“陛下圣明,确实要有许多的先提条件,首先我汉人百姓必须足够多,只有西南有了足够多的汉人才能让土民在混居中慢慢习惯我汉人的语言与生活方式。谷
其次就是必须将土民中的头人剔除掉,他们才是祸乱的根源。臣认为这次思任发叛乱就是一个机会,朝廷完全可以剿其贼首,分其部民,讲这些所谓的头领一抽,土民便是一盘散沙,只要朝廷再施以怀柔手段,便不难收其土民之心。”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不过朕发现一个漏洞,那就是西南可有这么多的耕地和粮食安置移民?”
“这需要朝廷给予支持,臣保证十年时间,大半的土司将会成为我大明忠实的臣民。”
朱瞻基哪里会相信他这种话,西南几个布政使司,土司何止千万,别说十年了,就是朝廷政策不出问题,也得是百年工程。
若是真要信了沐晟的话,那跟相信圆嘟嘟五年平辽没啥区别。不过总体来说沐晟的思路是对的,用军事压服土司,甚至可以虚其高位,让其不再挑动土民造反,然后再实施改土归流,辅以家国教化,才能慢慢将土民之心收服。
这种同化至少需要两代人以上,真正能同化的是二三代的土民,第一代的土民根本就没有同化的可能。
后世有很多老人,离开家乡几十年都不会改变乡音,这就是思想惯性。思想最容易做出改变的是孩子,只要教育好第二代、第三代的孩子,这些孩子长大之后才会真正的认同大明。
“黔国公可计算过朝廷需要在西南砸进多少钱粮,朝廷的财政能否支撑的住,西南山路崎岖,朝廷的粮食运进西南,尤其是云南,粮食的损耗有多少。
云南不同于交趾,交趾靠海,海路运输耗费很小,你有一点说的不错,西南的最大问题不是军事问题,而是经济问题和人口结构问题。”
沐晟被皇帝的话问住了,他可从来就没有考虑过经济问题,他完全是从军事的角度出发。他没想到皇帝会从经济角度向他提问,钱粮问题那不应该问内阁吗?不过作为一个军事统帅,指挥作战的第一要素可就是粮草,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陛下恕罪,是臣思虑不周,没有考虑到钱粮的问题。”沐晟在皇帝面前果断的承认了错误。
“无妨,现在是商议阶段,集思广益嘛!”
“臣谢陛下不罪之恩。”
“知道朕为何只要你守住怒江,怒江以西地区暂时不管吗?”
“陛下天威难测,臣不知陛下其意,还请陛下明示。”沐晟给皇帝拍了一个不轻不重的马屁,不过他也确实弄不明白皇帝到底想干什么。
“朕看你不光是看不明白,而且还觉得朕是在瞎指挥,这么放纵下去,会让思任发做大,到时候朝廷再想剿灭可就要花费更大的力气,甚至整个西南都要为之遭殃。”
被说中心思的沐晟低下头不敢与皇帝对视,他心中确实就是这么想的,这些土人畏威而不怀德,不打疼他们怎么可能乖乖听话。
可是想想自从皇帝陛下坐上皇位上所做的每一件事,哪一件不是在一片反对声中最后做成了,而且大明朝如今的国力蒸蒸日上,就连困扰大明北方的边患都被皇帝给平息了。
要说这样的皇帝会看不清西南的利害,沐晟是不相信的,若是皇帝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还要这样做,那就只能说皇帝在下一盘自己看不懂的大棋。
“陛下!西南土司都是狼子野心,若是让他们认为大明军事疲软,不足为虑的时候,就会出现更多的思任发,到时候西南就会乱成一锅粥。”
“你的顾虑有道理,不过你说的那种情况是我大明的军队疲软,土司认为我们是软柿子,才敢于叛乱。若是我们给他们一个永生难以磨灭的教训,让他们畏惧我大明到骨子里,你认为他们还敢起不臣之心吗?”
对于皇帝的话,沐晟并不服气,这军力不是你上下嘴唇一碰就有的,那也是需要大量的钱粮投入的,真以为话本上所说的那样,一挥手就能十万雄兵呢。
“陛下!趁着现在只有麓川一处土司叛乱,只要朝廷及时将麓川平定,其他土司就会老实下来,打麓川更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这样的小打小闹,土司只会认为朝廷是在以大欺小,虽然暂时能够压服,但是却不能一劳永逸的解决西南问题,朕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在西南牵扯。”
“陛下打算怎么做?”
“朕希望跳出更多的叛乱者,云贵川桂这四个布政使司要等到朕将其他的省份的新政推行完毕之后再一并解决,黔国公应该明白什么叫不破不立。
现在朕就给你托个底,朕准备在未来的十年内向西南投入一万万两银币用于解决西南问题,平均每年至少投入一千万两,朕呀钱砸出一个万世太平,那些土司识趣的朕让他做个富家翁,不识趣的西南的大山里有的是埋人的地方。”
沐晟震惊了,皇帝竟然藏着这样的大手笔,一年一千万两砸进去,自己对西南改土归流的设想完全可以实现啊!
“陛下打算要臣怎么做?”
“黔国公!”
“臣在!”
“你回去之后,所有的卫所训练都要抓紧起来,各个百户所必须能够顶得住十倍以上的土人攻击,能做到吗?”
“只能陛下钱粮充裕,臣保证没有问题。”
“好!朕信你,不过所有的钱粮不会经你的手,你能理解吗?”
沐晟神情一僵,随后又释然了,沐氏在大明超脱的地位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内地的军事主官早已经没有了财权,也就是他沐氏还保留着军事财政一把抓的权力。
“臣明白,一定会配合朝廷派去的各个职能部门的官员,做好交接工作,绝对不会拖朝廷的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