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年1月,西雅图阴雨连绵的冬天。
项璃来到这里的第二个星期,她对她三哥说,她想要一个船屋。
项默森疼她,一口应下,只当是她喜欢的,他都尽量满足。
项璃自己也不知道买那船屋来做什么,就是偶尔过来住一天,一个人,也不要人陪,坐在门口望着天空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人长得漂亮,像极了画中人。
住船屋的不乏艺术家,有人把她画进了画中,美人与风景,自然是最好的画面。
很多年后,那些画在卢浮宫展出,明码标出天价——许仁川悉数收藏,不惜抛下全副身家。
当你爱人爱到了某个程度,那就是血浓于水,有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想悉心保存。
当时项默森在西雅图有一幢大房子,项璃不在船屋的时候就是住在那里。
项璃那段时间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经常夜里都会做噩梦,半夜里醒来,全身都是汗。
陈姐去西雅图,是项默森联系的她。
整个项家,项默森也只信任陈姐,不是不信爸妈,只是他太清楚父亲的为人,假如他知道项璃在这里,他赶来的话,那孩子怕是留不住。
陈姐正好有亲戚在西雅图,她姐姐一家,包括她的侄女和侄女婿。
她来西雅图,有足够的理由不会让项家的人怀疑。
陈姐在那房子里陪了她一个星期,几乎天天晚上,她都听见项璃被噩梦吓醒,然后痛哭不停。
她用了各种方式,还是不能从她口里得知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项璃得有多爱那个人,才会牺牲自己也要庇护他至此呢?
她有多保护许仁川,也就导致将来陈姐有多恨他,毕竟是他毁了项璃,一个好好的女孩子,长得那么漂亮,那么优秀,不知道多少男孩子喜欢她,却因为他而毁了,陈姐想不恨他就没办法。
“陈姐,你说我死了,是不是一切就都结束了?不会难过,不会痛苦,不会想起那张我至今还深爱着的脸?
陈姐,要是我死了,把宝宝交给我三哥,我三哥对他好,保护他,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他,对吗?
我对不起我爸妈,我让他们失望了,恬恬也失望了,她一定在想,怎么会有我这样的姐姐,让她丢脸了,让整个项家蒙羞了。
陈姐,我死了吧,或者我死了,就能得到解脱了……”
那时候项璃想到了死,不只是一个念想,她真的那么做过。
直到现在,陈姐不爱给项家的人做西餐,就是对那银色餐刀有阴影。当时,项璃拿着拿刀子站在厨房门口,穿着一身白色睡衣,像个幽灵似的把她吓个半死。
陈姐记得,当时项璃说,“我忘不了他,我每天都梦见他,梦见他对我说,项璃你怎么这么贱呢,我都不要你了,你留着我的孩子干什么?陈姐,我活不下去了,以后的每一天,要是都这么过的话,我一定会死的……”
她手里就拿着切牛排的刀子,直抵喉咙,陈姐心悬在了嗓子眼儿,缓缓移动脚步过去终究是把拿刀子夺走了。
陈姐哭得没了韧性,她抱着项璃说,“小璃你这么好,你不能死啊,你死了,陈姐一辈子都不会开心……他不珍惜你,以后一定会遇到珍惜你的人……奈良这么疼你,你怎么就不要奈良而选择那么忘恩负义一个混蛋呢……”
“奈良?我永远没有资格让奈良对我好了,再也没有资格了。”
陈姐不明白为什么项璃一再重复“没有资格”,直到后来得知孩子的父亲是许仁川,她才恍然大悟。
“要是没有你,或许奈良和小璃会有好结果。奈良是个好孩子,谁对他都满意。后来小璃回来,她母亲看着奈良对她不离不弃,心知自己女儿配不上他,所以从中阻拦,也不怕他是不是误会。
小璃母亲说到底也是个好人,自己闺女自己了解,既然不是真的爱奈良,也就不值得奈良对她好,更何况,还生过孩子呢,你们许家自然也不会同意。
所幸你俩现在好好的,也不枉小璃爱了你这么多年。有时候我夜里睡不着,总会想起那时候在西雅图,小璃跟疯了没有两样啊,好可怜,谁看了都忍不住掉泪。要不是默森找了许多人守着她,估计是自杀了都没人知道——这些,小璃没有和你说过吧?”
“没有。”
许仁川摇头,心脏瑟缩,他静静的听着,在脑子里勾勒当时的情景。
他几乎能想象到项璃拿着餐刀对着自己喉咙说她痛苦得活不下去时,是怎样的生不如死!
“后来生了小诺,小璃忧郁症严重,间歇性的,时好时坏。她自己知道,要是孩子在她手里,估计会出大事,所以才和他三哥商量,找了可靠的夫妻,也就是我的侄女儿和她丈夫,把小诺托付给了小两口,这才安了心。”
“默森给她找了心理医生,医治了大约半年,她痊愈了,最后去看了一次孩子,然后离开了西雅图,一个人去了西藏。她说,那里是离天最近的地方,她想在那里好好呆着,或许,心里能得到救赎吧。”
“哎,仁川呐,其实小璃自己知道,这世界上除了你,还有什么东西是能将她救赎的呢?”
“后来奈良也去了西藏,为的就是陪着小璃,他爱着小璃,想要和她一生一世。小璃和我说过,他对奈良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可这孩子死心眼,觉得自己跟哥哥有了那样的关系,再和弟弟纠缠,那就是天理不容了。”
“她父亲病了,她从西藏回来,要不是你对她死缠烂打,她也不会答应和奈良订婚。她被你伤得深了,不想再走老路,想和你断得一干二净,本以为奈良是你弟弟,你不会阻止他们俩,谁知道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为了得到她,不惜和奈良翻了脸——那个时候小璃才知道,一向现实世故的许仁川,终究也有男人脆弱的一面,你的脆弱,恰好就是她。”
“陈姐今天跟你说这些,想来小璃也没有在你面前说过。那孩子就是沉得住气,知道这些话儿说出来让你堵心,她就不愿意说。可是陈姐觉得,你伤害了她,不让你也难受一下,这于理不容。”
“陈姐看着她长大的,我和她母亲一同从汪家过来,她在我眼里就跟自己孩子无异,你说你当年这么欺负她,作为一个母亲,我对你有怨恨这是不是人之常情?”
“仁川,好好对她,她不仅仅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对陈姐,对默森,对恬恬,对现在项家的每一个人来说,她都很重要,我们容不得她再受一点委屈,仁川,你能答应陈姐吗?你做得到吗?”
许仁川没有思考半秒,重重的点头,握紧了陈姐的手,“我跟您保证,我用我这条命保证。”
“咦,爸爸和我姨婆在聊什么呀,都半个多小时了还不出来。”
车子没启动,也就没有开暖气,小诺和项璃坐在车里觉得冷,小姑娘不止一次伸出脑袋往屋里看了。
项璃埋着头看手机,不时瞟一眼屋里,她对女儿说,“可能你姨婆有话要和他说吧,咱俩再等等。”
“好。”
小诺现在什么都听项璃的,因为知道了她和许仁川之间是怎么一回事儿,很心疼她,只要妈妈高兴,要她怎么样都可以。
项璃望着她笑笑。
冬日难得艳阳天,阳光从车顶流泻下来,刚好落在她白净的脸上,小诺看着自己妈妈,觉得她是真漂亮。
“妈妈。”小诺不自禁,叫她一声。
“嗯?”
项璃收好了手机,笑眯眯的看着女儿。
“妈妈。”
小诺又叫了一声,握住她的手。项璃叹息,抬手抚摸她小小的脸蛋儿,“小诺,妈妈在这里呢,妈妈不会再离开了你,妈妈跟你保证。”
小诺露齿而笑,“我知道。”
顿了顿,项璃问她,“是这个样子的,还有两年你就要上初中了,你爸爸呢,我意思是许仁川,他想让你去念十四中,那是全国重点,你愿意去吧?”
小诺对念什么学校没意见,项璃一说起,她便点头,“愿意呀。”
“但是现在牵涉到户籍问题……这个户籍我也跟你解释不了,就是,那所学校是我们那个区的,假如要进去的话,一般来说就得是同一个区的户口,况且你现在户口在西雅图吧,你是美国人呢。”
“所以我得把户口迁回来吗?”
小诺眼珠子转了转,觉得妈妈是在跟她耍心机了,但她没有揭穿。
项璃抬眸,“是呀,之前听你爸妈说让你念国际学校,那里不在乎什么国际,可是十四中不一样哦,必须得是中国国籍而且还得是同一个区的。”
小诺沉默几秒钟,看着她,有些鄙视,“其实妈妈你就直说想让我回来和你跟爸爸一起住不就得了,拐弯抹角干什么?关键是你又很笨……”
项璃囧:“……”
她把脸转向窗户外,“那个……那个我……”
“好啦,我看看什么时候阿欣妈妈有时间了,我们回一趟美国。”小诺说。
“嗯?”
项璃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于是小诺握着她的手低眉顺眼又说了一遍,“我会回来的,因为那天阿欣妈妈说了,我姓许……”
项璃乐呵呵的问孩子,“那你愿不愿意姓许呀?”
小诺白眼她,“这是自己能选的吗?”
项璃笑得更开心了,又说,“是没得选,可是要不要爸爸和妈妈决定权在你呗……之前小诺不是很讨厌我和许仁川么?”
“我才没有讨厌。”
小诺也把目光转到车窗外,她看见许仁川从屋里走出来,她对项璃说,“我有两个爸爸,两个妈妈,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许仁川从屋里出来,跟花园里忙得满头大汗的陆从然打了个招呼,直接上车了。
他什么话都没说,项璃看着他,明显能从他的表情看出端倪。
项璃知道,他一声不吭不仅仅是因为小诺在车上,就算小诺不在,估计陈姐跟他说了什么,他也不会在她面前重复一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