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夏脚步飞快的跑到门口,林琇一看程夏回来,赶紧让开了两步让程夏进去,一进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直熏的人欲作呕。
程夏拧眉走到床边,看着紧闭双眼一点意识都没有、直邦邦躺在床上的杨大郎,他唇色苍白一点血色都无,额前的碎发垂落了下来,似懒散的挂在额头,长长的睫毛如小扇子一般的覆盖在眼睑上,却动也不动,一点生气都没有。
程夏突然就止住了脚步,这样一点活力都没有的杨大郎太陌生,虽然他以前也是病恹恹的,但是眼睛却炯炯有神,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波澜不惊如一潭死水。
杜仲坐在床边给杨大郎把脉,又小心的探了下他的脖颈动脉气息,良久,才起身看向呆愣的程夏,语气严肃的说,"他受伤很重,又因为连日奔波,所以一些伤口都裂开了,你好生照顾着吧。"
程夏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没反应,直到杜仲离开,陈氏将杨丽华等人都赶回了自己的房间,这才扑到炕边,抱着杨大郎泪流不止。
程夏瞬间回过神来,赶紧的拉开陈氏,"他身上有伤口,娘这样会让他伤口再次崩裂的。"
陈氏吓了一跳,匆忙擦干净眼泪松开了杨大郎,深深了看了他两眼,然后转身出去了,不一会,程夏听到外面传来陈氏的怒吼声,吼过之后却压低了声音嘱咐,"大郎受伤的事谁都不准往外说,否则我饶不了你们。"
陈氏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甚至带了一点不让拒绝的冷硬,倒是让程夏错愕了片刻,这样的陈氏和平日的也差别太大了。
程夏小心的揭开杨大郎胸前的衣服,看着他前胸裹满了纱布,有一些甚至还渗出了点点鲜血,他的腿上也是伤痕累累,程夏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将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
突然,门外传来陈氏的声音,好似是嘱咐小武将东西放在那里。
程夏一愣,赶紧过去将门打开,不好意思的说,"麻烦小武哥了,放在门口就好,我自己搬进去,您帮我跟寒姨和商掌柜说一声,我安全到家了。"
"好,"小武也知道刚刚定然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识趣的什么都没问,将所有瓷坛和粮肉米面放到门口,转身告辞离开了。
程夏将所有东西都搬进房间里来,便是翠花看到肉面的时候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程夏也自动的无视,进门将房门直接闩上,程夏这才坐在床边开始看着杨大郎发呆。
他离开之前还好生生的人,而今,不过十几天过去,他就变成这样要死不活。
程夏眼尖的看到杨大郎嘴唇微抿了几下,赶紧凑过去贴到他耳边听他说什么,"水。"
水?哦,水!程夏赶紧跑出去从陈氏房间里倒了杯热水过来,她一天不在家,自己房间里的热水早就凉了。
程夏将他扶起来靠坐在自己怀里,然后一点点的将水喂进他口中,她喂的极慢,因为他吞咽困难,勉强喂了几口,杨大郎才微微睁开眼来,程夏顿时惊喜异常,迫不及待的在他面前挥挥手,"还记得我吗?"
杨大郎突然就笑了,身子根本就撑不住他的笑,整个人瞬间抖动了起来,更是发出一阵阵的咳嗽,听起来几乎要将他的肺咳出来一般。
程夏赶紧顺着他的背,着急的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逗你了。"
那时,程夏受了鞭伤又吐血昏迷了整整五天,杨大郎看她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还记得我吗?"当时程夏还取笑他,说又没有失忆,怎么就不记得了。如今她不是故意逗他,只是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了那样一句话,结果却让杨大郎将自己笑咳嗽了。
好不容易喘气喘顺了,杨大郎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来看着程夏,"让你担心了。"
程夏轻轻摇摇头,"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我没事,"杨大郎坚决的说,"路上碰到强盗了而已。"
程夏知道他在撒谎,但是她并不想拆穿他,只顺着他的话说,"以后别出门了,现在这世道,不安全。"
"嗯,"杨大郎又咳嗽一阵,却依旧回头坚定的看着程夏,"我以后只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
"咳,咳,"这次换来程夏的咳嗽,她尴尬的笑笑,扶着杨大郎让他躺好,看着外面天色已经黑了,然后说,"你想吃什么,我给你补补。"
"不用麻烦。"杨大郎虚弱的摆摆手,十几天不见,他看到程夏都瘦了,不想让她继续累着。
程夏托腮思考了片刻,突然想起什么大补了,于是给杨大郎掖了掖被角,"你先睡一会,等一会醒了就有好吃的了。"
程夏说完拿过墙角处的背篓和水桶直接跑了出去,杨大郎着急的想拦住程夏,却到底程夏的速度太快,他连喊一声都来不及,程夏就不见了踪影。
杨大郎起身过猛,又开始不住的咳嗽,陈氏见到程夏离开,赶紧进了房间,一见杨大郎的样子,急忙跑过来扶着他躺下,一看杨大郎胸前伤口的血迹都已经透过衣服渗了出来,眼泪瞬间又止不住了,"你说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冒险,说了不让你去,你为什么非要去,自己身体不舒服不知道吗。我刚刚听杜仲说,你真是差一点就死在剑下了,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跟......"
"奶娘,我没事,"杨大郎淡淡的打断她的话,只努力的朝着门外张望着,"她去哪里了?会不会有危险?咳咳。"
"你啊,"陈氏见杨大郎现在的样子,本不想说什么责备的话,却还是忍不住,"杜仲说,你如果受伤后好生将养着,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样子。我知道,你就是着急回来见她,可是你也不该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啊。"
"我没事了,"杨大郎勉强笑笑,只躺在炕上闭目养神。
陈氏不再多言,替他盖好被子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却突然想起来,沉声问了句,"结果怎么样?"
"已经死了。"杨大郎声调平稳的一点波澜都没有,好像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一般。
陈氏激动地抹抹泪,关门出去了。
直到半个时辰后程夏才带着满满一背篓和一水桶的东西回来,推门的声音响起,杨大郎的双眼骤然睁开,双眼瞬间有神了一般,"你回来了?"
"嗳,不是让你休息吗?"程夏将背篓和水桶放在一边,洗净手走到杨大郎跟前来,将油灯点燃了,看着他的脸色好似没有刚刚那么吓人了,这才稍微放松一些,"我去弄了许多的药材,和两条肥大的鲫鱼回来,鲫鱼汤补气血,很适合你现在的身体。"
杨大郎的脸色瞬间红润了一些,"辛苦你了。"
"没事,应该的。"程夏嘱咐杨大郎躺好,然后将水桶拎到房间后面的灶台那处理去了。
陈氏那边先做好了饭,陈氏给杨大郎端了碗白粥过来,杨大郎摆摆手,"奶娘,你们吃吧,我等她做好。"
哎!陈氏重重叹息一声,也不再多言了,知道他一旦有了主意,不管旁人怎么说都不会改变的,于是又将碗端了出去。
程夏手脚麻利的将最大的一条鲫鱼拿出来,将内脏清洗了干净,主要将鲫鱼内部的黑膜清除掉,然后在鱼背的两面各自划开了几刀。拿过一个最大的碗,碗中放上大葱和生姜、以及盐和料酒挤出汁水来,汁水均匀的涂抹在鱼身上,并腌制几分钟。
在这个当口,程夏又从房间里拿出采摘好的药材,将蛇床子、青木香、柴胡、秦艽挑选了出来,洗净切段放在一旁的碗里备用。
小龙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程夏的身边,紧紧的抓着程夏的衣角,程夏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这孩子定然又被杨大郎的样子给吓到了。
程夏拍拍小龙的脑袋,让他去房间里将新采摘的鸡枞菌,以及在县城买来的豆腐拿来。程夏将鸡枞菌撕成条,将豆腐切成块,然后嘱咐小龙去取三个鸡蛋过来,小龙又哒哒的跑了回去,程夏将鸡蛋煎成荷包蛋的形式,取出放在一旁备用。
腌制的鱼已经到了时间,程夏将锅内淋上一层底油,待烧热至七八成熟将鱼放进去煎,煎到两面金黄,便直接将早就烧好的开水倒入锅中,盖过鱼身。
本身将鱼煎好之后应该用汤锅,但是他们只有一个锅,所以只能将就了,好在也不会影响味道。
再将刚刚煎好的荷包蛋,以及切好的几味药材丢进去一起炖,鱼汤之上再置上盖帘,将买来的包子放进去一起热热,程夏和小龙就一直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等啊等啊,等到锅开了,程夏将盖帘整个取出来放到了房间里的桌子上,又折身回去看了眼炖了一会的鱼汤,整个鱼汤已经是豆腐状的奶白色了,看起来非常有食欲,小龙已经迫不及待的咽口水了。
程夏最后将豆腐和鸡枞菌丢进去,慢火熬煮了片刻,便对着小龙轻笑一声,"可以啦。"
小龙嗷呜一声跑进房间跟杨大郎汇报消息去了。
程夏将整个鱼装进大盘里,然后将所有药材和鸡蛋豆腐鸡枞菌盛上,最后淋上满满一大盘的鱼汤。
这深口的大盘还是程夏特意从县里买来的,就因为她喜欢做鱼汤,没有好的器具盛放可不行。
又分别盛了三碗鱼汤,这才彻底熄了灶火,进了房间吃饭。
杨大郎看着忙的满头大汗的程夏,心疼的拧眉,程夏看出杨大郎眼神中的怜惜,刚想说没什么,就听他又开口了,"你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