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玉一番说辞立刻激起众多生员的义愤。
有人高举胳膊大喊道:“又是丁满贵!这个大奸商,大清的盐蠹虫!上次我还亲眼见到他强抢民女!不用说了,一定是见这两位外乡姑娘美貌,胖蛤蟆又动了坏心。大伙都上,挡住他们,千万别让两位姑娘被他们抓了去!”
“就是!跟知府衙门勾结,我呸!斯文羞与这种人为伍!”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得逞!”
广场上的年轻生员们群情激愤,更把鸣玉和青青护得牢牢的。其中有硬被塞到府学里的丁家亲朋,知道现在即便出头也会被揍死,满头冷汗悄悄往后缩。
狗腿子不料自己激起公愤,脸皮紫涨,讷讷地说不出话来,推着后面的衙役捕快们叫他们赶紧想办法。
扬州知府衙门的衙役捕快们尽管平时捞了丁满贵许多好处,也深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道理。可这些人是谁?是未来的大清栋梁,最怕他们闹**,有事就连学政大人都帮他们说话。他们不禁掂量起这趟差事的分量来,有老成的悄悄道:“算了,还是抓正犯要紧,我们留几个人在这里应付,别的都去抓那个劫匪吧。”
“不行!她们俩是老爷要的人,一定要抓到,不然回去老爷肯定要骂死老子!”狗腿子瞪着眼睛大喝,不料这番话更是坐实了丁满贵的罪行。
靠近他们的生员都清清楚楚听到,顿时起哄起来:“看!自己都招了!确实是丁满贵强抢民女!”
广场上人声鼎沸,群情激涌。热血生员们忍不住开始摩拳擦掌,即便知道对方是知府衙门的衙役也要出手——反正己方人这么多,还怕那些跟盐狗子勾结的蠹虫奴才?是时候给他们点教训!
鸣玉和青青互相对望一眼,心底悄悄松口气,知道自己二人的清白总算能保住了。
正闹得不可开交,忽然府学的朱漆正门大开,大群执役簇拥着几名官员从里面踱出来,当先一位正是江苏学政汪苕文。他面沉如水,扫视了众生员一圈,严厉的目光让偌大的广场一下子安静下来。
见最高老师出来,所有生员鸦雀无声,连挥舞胳膊叫得最凶的生员都悄悄垂手,把袖子挽好——毕竟他们对这位汪学政十分敬重。
汪苕文对生员们的态度还算满意,拿出学政身份训斥道:“像什么话?全都进去!该读书的继续读书。这里的事情由我们处理。”他的视线投向生员群中心显眼的鸣玉青青二女。
鸣玉一直在京城兵部就职,不是顺治胡乱吃醋暴露了女儿身,她现在依旧是兵部侍郎。在京官里面,兵部侍郎不算什么,不过是四品官阶,可是在外官里,四品已经是独挡一面的朝廷大员,就连扬州知府也不过才是从四品,说起来还低她半等。这一年里,大小京官她基本都了解,外官也知道个大概。可是学政却不甚了了。正仔细回想这位江苏学政的为人品行可不可靠,忽然注意到他身后一位皱眉不语的官员。
鸣玉顿时大喜,这是熟人——江南总督洪承畴竟然正好在府学里!
她当即高叫:“洪大学士洪总督!小女子有冤情!”
所有人目光唰的一下子聚集在鸣玉身上,就连站在汪苕文身后的洪承畴也暗暗吃惊——这位民女竟然认识自己?他仔细打量鸣玉,无奈隔得远远的看不清楚,只知道是位姑娘。汪苕文向他投来询问的一瞥,洪承畴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汪苕文却沉吟了。这件事来龙去脉刚才在里面就已经听得很清楚,肯定是丁满贵见色起意。这位丁满贵有位兄长,跟扬州盐政何道台是同年进士,现任安徽行省布政使,说起来还跟自己是同级官员,一样从二品。正因为这个原因,扬州知府一直拍丁家马屁,包庇纵容无所不为。丁满贵现是扬州最大的盐商,一向听闻他劣迹斑斑。可是自己是学政,跟藩臬二司不相统属,可谓八杆子打不着,谁也管不着谁。只好闭紧嘴巴当没看见。可身边这位洪大学士就不同了。他现是朝廷一品大员,江南总督,有权管辖境内任何大小军政民政。何况那位蒙冤的姑娘还认识他,正好借洪承畴的手治治这个盐狗子。
想到这里,汪苕文已经打定主意为民除害,大声道:“两位姑娘请上来,一切有洪大人为你们做主,有冤情尽管说。”
鸣玉和青青对望一眼,露出欣喜笑容。
洪承畴对丁满贵的事迹也是略有耳闻,微微皱了皱眉,只是打老鼠恐伤花瓶,丁满贵的兄长——安徽布政使还是十分能为的。况且盐政现在虽然混乱,却不到治理的时候,江南局势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自己的政策是以稳固为主。可是汪苕文话已出口,不管又不行。他不好怪汪苕文塞了颗滚烫火碳给自己,便淡淡道:“你们先进来再说。”
汪苕文微笑道:“听到没有,洪大人在此,有任何冤情都会水落石出。你们还不进去读书?”
生员们放了心,纷纷朝府学里走去。临进门还有好事的高举胳膊喊道:“两位姑娘放心!有汪老师和总督大人在,那些狗奴才不敢欺负你们!”
鸣玉微微一笑,感觉他们真的都很正义很可爱,便跟青青四面敛衽一礼。
扬州知府衙门的的衙役捕快们到此惊呆了。没想到江南总督洪承畴正好在府学巡视,事情闹大!他们擦擦额头上的冷汗,留几个人在这里探动静,赶紧分出几人飞跑回衙门给知府大人报信,剩余的立马跟着狗腿子撤退。
有几位存心不良的衙役老油条动了个不良念头——只要杀掉那个主犯,死无对证,任凭这两位姑娘告到总督、哪怕告到天王老子那里都不怕!互相使个眼色,凶光毕露,掉头就朝琼林苑疾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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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玉和青青随汪苕文到了府学大堂。闲杂人等都被赶开,只剩几名执衙在旁抵着水火棍伺候。汪苕文请洪承畴坐了主座,命人再搬了张太师椅过来,斜斜坐在洪承畴旁边,临时审堂便布置好了。
汪苕文招招手,示意鸣玉和青青上堂。
二女互相对望一眼,鸣玉已是小声嘱咐青青:“你别说话,一切听我的。”青青知道大清典律和官场作风做过兵部侍郎的鸣玉了如指掌,何况她刚才已经见识了鸣玉的机智。她轻轻点点头,提起裙子下摆跟鸣玉迈进高高的门槛里。
鸣玉一直走到大条案跟前,差不多离洪承畴只有三尺远的地方才停下脚步,微微弯了弯腰拱手道:“我有重要机密告诉洪大人和汪大人,请两位大人务必听我说,赶紧救人要紧。”
汪苕文一惊——这女子好大的派头,见总督大人竟然不跪?还学男人做派拱拱手?她怎么不自称“小女子”了?她有重要机密?一连串问题冒出,汪苕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觉看向旁边的洪承畴。
洪承畴从没见过哪位民间女子这么大胆,再看旁边另一位也是站得直直的,想到事情棘手,没来由揽上身一桩麻烦。他心底更是不悦,喝道:“大胆民妇!见本官竟然不跪!”他以轻蔑口气又道:“你一位姑娘家,哪来什么重要机密?再胡说本官把你赶出堂外,懒得听你疯言疯语!”
鸣玉不慌不忙道:“我是四品朝廷命官,既不属于你辖下,又跟你不相统属,为何要跪?何况我还是钦差身份,理因你朝我下跪才是!”
这话一出,堂上所有人眼珠子都瞪圆了,这姑娘莫不是失心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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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承畴到底阅人无数,见鸣玉不慌不忙,行为稳捷,口齿清楚,哪里像失心疯模样?可是她说的话又实在匪夷所思,没听说过女子能作朝廷命官的,不仅是四品大员而且还是钦差,简直说到天边都没这个道理。
他一直想摆脱这件麻烦案子,到此忽然有了计较,冷冷道:“你一个姑娘家尽在这里胡说八道。算了,老夫怜你被人追赶羞辱,救了你也就罢了,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好好的去吧。”说完拂袖而起。
旁边的执役听得清清楚楚,不禁深深折服,这么大的极品官员这么和善,碰到别人早一顿板子伺候上去。怪不得洪大人深得当今皇上信任和重用,光这份宽广的胸襟就没人及得上。
旁边呆呆坐着的学政汪苕文却是另外一番想法。这位姑娘说自己是四品朝廷命官,就当是吹牛也罢,可是她却说跟洪承畴不相统属因而不跪,甚至因为她是钦差身份所以洪承畴该跪她,这姑娘分明了解官场规矩!她肯定跟官场颇有渊源,说不定其中真有什么蹊跷。
想到这里他赶紧站起来打圆场,扯扯要走的洪承畴小声道:“洪大人,下官觉得这女子气度不凡,说不定真有什么机密要事,何况此前还曾提到救人。我看我们还是先听听她的说法。”
当初鸣玉为了保全孔四贞的清誉,对顺治揭破了自己的女儿身,但当时在场的除了顺治和孔四贞外就只有小宝。后来魏青等兄弟虽然也都知道了,但这事碍着朝廷的脸面以及鸣玉本人的功劳,实在不好对外宣扬,顺治也不愿意惩治,最后这事到底只有自己人心里清楚。就连兵部尚书谢启光都蒙在鼓里。顺治亲下诏书,含糊说*玉因多尔衮造反,出谋划策劳累成疾,准予告假返乡休养,期间俸禄照领。因而*玉并没有正式脱去官身,直到现在还是有四品官职在身。这次跟小宝前往南明也是顺治亲准鸣玉协助小宝,算起来她确实也有半个钦差身份。
鸣玉现在不知道小宝的情况,心里越来越急,刚才的猛药不管用,索性再猛点,她大声道:“洪大人,我是兵部侍郎*玉,你曾经在京城见过我,难道你忘记了?”
这话一出,就连准备拂袖而去的洪承畴都惊呆了,刚想反驳,忽然觉得这姑娘真的有些面熟。只是当初鸣玉一身朝服男装,跟现在的装束完全不同,他一时实在想不起来,半晌迟疑道:“姑娘不要说笑,这可是欺君之罪。哪有女子担任兵部侍郎的?何况我也不记得兵部有位张侍郎。”话虽如此,人已是转过身来。
鸣玉急促道:“洪大人贵人多忘事。您亲临一等忠勇侯魏府,参加建宁公主和额驸的大婚,当时我也在场,还听皇上跟大人您联句来着。你再仔细看看我身边这位,其实她就是魏侯的二夫人,也是当朝一品诰命,就是在大人面前她都是有座位的。事情紧急,还请大人相信我,快拨给我一些人手。实话告诉你们,魏侯爷奉皇上密旨南下,途经扬州,因我二人被盐商丁满贵调戏,魏侯现在被困,生死不明。”说到这里,她满脸焦急,拱手道:“快请大人派人相救,等见到魏侯爷大人就知道我绝对没有半句谎言。”
魏小宝奉密旨来扬州了?洪乘畴顿时心底一跳。虽然朝廷没有明诏,但几日前在京城的门生、左都御史徐起元曾经来信提到这事,他登时信了九成,急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姑娘请说清楚!”
鸣玉跺跺脚,急道:“先请大人跟我走一趟,召集所有能带的人手。再晚魏侯爷恐怕性命不保!等见到魏侯爷一切自明。”
这话她只是有备无患,却不料小宝此时确实是在生死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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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听窗外声声爆竹,又是新的一年到。
黄石在这里祝大家新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心想事成、开心快乐!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