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中。
总算芸儿答应跟他谈谈。
头一回与女儿这样面对面,看似心平气和的坐在一块儿,李烬霄心里头百味杂陈。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芸儿坐在他对面,说话粗鲁不耐。
李烬霄习惯了她这样的态度,毫不介意,“芸儿,你听我说一个故事。”
芸儿沉着脸色,不吭声。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一黑一白两只狮子,喜欢上了同一只红狐狸。黑狮子追求到了红狐狸,红狐狸也爱上了黑狮子,他们相爱了五年,白狮子只好远远的看着他们。”
李烬霄顿了顿,说道:“我说的黑狮子就是你父皇李云临,红狐狸就是你的母后,白狮子是我。”
芸儿哼了声。
“所以白狮子为了得到红狐狸,杀了黑狮子,占领了这片山头。”
李烬霄淡淡一笑,“白狮子原想永远把自己的心意藏在心底,可有一天,山大王对黑狮子说,你杀了红狐狸,这片山便给你。”
芸儿稍一思索便明白他的意思,小手猛得一拍桌子,腕上金镯磕到檀木桌面,清脆作响。
“黑狮子不会杀红狐狸的!”
李烬霄点头,“没有,但他把红狐狸的双手双脚捆住,把她困在了黑漆漆的山洞里。他娶了小白兔,放弃了红狐狸。”
芸儿双眼瞪得很大,“你骗人!黑狮子明明娶了红狐狸!”
李烬霄无力得笑了笑,这个故事才刚刚开始。
“红狐狸很伤心,没人陪她,没人哄她,她的痛苦只能一个人熬着。这时候的白狮子却有一点高兴,他终于可以接近红狐狸了。”
身边空无一人的天歌,是多需要一个能让她信任之人的温暖,他是明白的。
她嘴上说着不要承诺,可行为却是牢牢抓住了这点温暖。
她急于尽快治愈自己的伤口,李烬霄也甘之如饴做她的药。
芸儿腮帮子气得鼓鼓的,闷闷的坐了下来,哼道:“就算你没骗人,白狮子也不是好东西,红狐狸那么可怜,他只顾着高兴。”
李烬霄认可的点头,“对,他不是好东西。但是红狐狸选择嫁给了白狮子,还怀上了白狮子的宝宝。”
芸儿听懂了,母后嫁过眼前这个篡位的狗皇帝。
她对成亲知道一些,成亲是两个大人绑在一起,然后就再也不分开了。
李烬霄看到她略微震惊的小眼神,狠了狠心继续道:“小宝宝在红狐狸肚子里,这么大的时候——”
他从手在肚子上比划了下。
“就这么大。黑狮子如愿成了山大王。尽管他拥有了各种各样的白兔,他还是想要红狐狸。”
“他将白狮子赶到很远的地方去,把红狐狸从白狮子的家里抢过来,成了他的夫人。因为他是山大王,白狮子和红狐狸都不能反抗。”
那些屈辱的往事,他本不愿再提起,可芸儿抱着一腔仇恨迟迟不放,于她也不是好事。
芸儿的脸色越发难看,她拧起眉头,细细的想,“不对,你骗人,如果是这样,红狐狸一定很讨厌黑狮子,可是没有……”
李烬霄的心里头一直在隐隐揪痛。
天歌不止是讨厌李云临,她真真切切的怨恨过,甚至在某些时候,她应该是想杀了李云临的。
不然,她也不会为了帮自己,对李云临做了那么多折损他的事。
“白狮子也以为,红狐狸是讨厌黑狮子的。白狮子为了回到那座山,他做了很多努力,终于他杀回了那座山,可他要的不是那座山,他只是想要他的妻子红狐狸,和他的宝宝,他想要一家人在一起而已。”
李烬霄深深的看着眼前的小女孩,这是他和心爱女子的骨血,她七个月大时那可爱的模样,刻在他脑海中,嵌入骨髓。
无数回在梦里女儿向他扑来,甜甜的唤他爹爹,他醒来有时哭有时笑,想着这样的情形终有一日会成现实。
可却不知,永远不会实现了。
如今女儿妻子都在身边,他却什么都没有。
芸儿嘴巴扁了扁,环姑姑总是一遍遍告诉她,怪不了皇上,皇上其实也没错。
可她仍然不那么想,“不管怎么样,白狮子就不该杀了黑狮子!白狮子是杀人凶手!”
“还有,你的故事我不相信!黑狮子一点也不坏,他对红狐狸是很好很好的!他不会伤害红狐狸的!你在骗我!”
李烬霄很想伸手去擦下她愤恨的眼泪,可最终他也只能轻握起拳头。
他永远不能告诉芸儿,李云临是怎样利用她来胁迫天歌,又是怎么样一而再的想害死她这条无辜的生命。
“白狮子也很伤心,如果他知道换来的是如今这样的局面,他宁可死在边关的风沙中,也不会回来的。”
芸儿在他眼中探究了番,扎扎实实的看到了后悔的神色,才渐渐安静下来。
“那你告诉我,父皇那么坏的话,母后为什么要伤心的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母后为什么会疯?”
“疯”这个字眼像一把刀扎进了李烬霄心里,霎时鲜血淋漓。
“因为你父皇知错了,他倾尽一切向你母后赔罪,你母后的心终是消融了,原谅了他。还有,你母后没有疯,她只是无法接受你父皇的死,才把我这个皇帝当成了你父皇。”
李烬霄曾为此痛苦不堪,直到在荣介那里找到答案。
那样无耻的李云临,竟是心甘情愿覆了天下,把他以失去天歌为代价得来的一切,一点一点慢慢的捧到了天歌的手上。
他掐准了日子,便是要她领悟明白他的付出。
李云临终是赌赢了,他用命换来了天歌的原谅,用命博下了她心里的一席之地。
可天歌怎还能接受这样的现实,她一昧的去逃避这样的痛苦,生生的臆想李云临没有死。
宫变之前,她给李云临下了三个月的蛊毒,直至大军踏入皇城,李云临总算突然灵力溃散,形同废人,无一博之力。
她的记忆就停在了宫变三个月前。
尽管什么都忘了,可这一回,她再没有给“李云临”下蛊。
芸儿斜着眼问:“那你愿意一直老老实实的扮我父皇吗?”
“我愿意。”
李烬霄点了下头,“芸儿,皇祖母那我一定安排好,不会再让她找你母后麻烦。你私下如何怨我骂我都无碍,但不要叫你母后察觉有异。”
芸儿哼了一声,“你就祈祷能瞒下去吧,如果叫我母后发现真相,她一定杀了你。”
李烬霄苦笑。
“你错了,这事她不会怨我,她只会折磨自己。我怕的,便是她不肯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