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
方从外地赶回来的荣国公容长泽此刻正面带着讨好的微笑一边搓着手,一边打量着这大堂里另外一背脊挺拔坐姿端正之人。
这人好不巧,正好是朝廷上如今风光无限的七皇子玄凌。
且这身份尊贵的龙子头上,还包着一层厚厚的纱布。
容长泽也是造孽,这边才刚从晋中赶回来,路途遥远一路舟车劳顿,来不及休息片刻,府上又有玄凌大驾光临,且还不是为了什么好事而来,而是来找人算账来了。
荣长泽满腹怨言发不出,压低了嗓子下令:
“人呢?还没到?这死丫头有本事惹祸还没本事认了?且要做个缩头乌龟到几时?!”
身边一小丫鬟答道:“回老爷,到,到了。”
果真说曹操,曹操到,这丫鬟话语将落,这边厢悠哉悠哉大踏步的容七已经出现了。
先是朝着容长泽吊儿郎当地叫了声:
“爹!”声音洪亮气势足。
一点要忏悔的意思也没有。
荣长泽瞧一眼被冷落的玄凌脸色一黑,心想这小兔崽子真不让人省心呢:“七七!还不快些——”
忽而,这边还一脸理所当然的容七猛然变了脸,朝着玄凌一个大步走上去跪倒在地,又是一个大响头磕下去双手合十,态度诚恳:
“我错了我错了,求七皇子您大人有大量饶我容七一次,您当我当时是被那疯马给踹了脑袋神志不清这才对您做个如此大不敬之事,容七在此负荆请罪,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荣国公在一旁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心想闺女你这错认地也太充分,还当不当自己是这国公府上千金了。
玄凌握着茶杯的手一顿,明显被吓住了,瞧着堂下之人的目光有些复杂。
他身旁的小官冷面哼一声,却是朝着容长泽:“容大人,您这幼女闹出这种事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拿上一次在雅韵楼之事来说吧——”
“承德。”
那名为承德的玉面小官立马住了嘴,老老实实地退到身后。
玄凌面色如常,不见生气也不见消气,只双目紧锁容七随意问了句:
“你说你要负荆请罪,那这荆呢?”
......
乖乖,算您生地如此绝代风华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容七那话本是引了典故来说,这叫她哪里去找?
没想到高岭花是这等较真之人,幸而容七脑子转地活,赶紧从兜里掏出了个东西凑上去,没心没肺没脸没皮:
“荆条没有,拿这个代替吧,反正都是草,软硬都无碍。”
荣长泽一看她手里头乃是一捧被压地看不出形状来的青草,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险些没喷出来拉着这疯丫头一起同归于尽。
意识到有了容七在场只会让事情越变越乱的他果断挥挥手:“去去去回你屋里待着去,没我指令不准出来!”
得令!
容七偷笑着站起来拍拍衣裙欲离开。
一声冷静命令又传来:“把东西留下。”
容七一边感概着玄凌真是口味重啊口味重,一边把那捧嫩草恭恭敬敬地呈上去。
“您玩地开心,开心!”
玄凌的目光有些令人难以捉摸。
承德横她一眼,容七摸摸鼻子赶紧尴尬离开。
留下容长泽搓着手,想着要如何讨这未来一国之君的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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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皇甫靖,容宝金,温如沁三人正在容家庭院中闲谈。
原是容宝金下马时不小心将脚崴了,皇甫靖见她忍着痛不出声,又想到她这一崴其中也有他一半原因,哪里还能坐视不管?
便亲自将她送回了府上,因着此刻玄凌正在和荣国公会面,皇甫靖也不愿前去打扰,只默默地将容宝金送回了屋子。
但一想到方才那事,仍然诡异的很啊.....
“我可记得,前些日子她还追在阿玄屁股后头追的紧了,怎么最近不仅消停了不说,还朝着完全相反的态势走了?”
原来这容老三可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时辰眼巴巴赖在阿玄身边,眼下不仅不赖了,怎么还动气手来了?
容宝金掩嘴一笑说地正经:“许是老三最近琢磨了下,要玩欲擒故纵了呢?”
皇甫靖惊疑不定:“哎?”复而挠挠头:“是这样吗?”
若是这样的话,他想,那这容老三这一招还真是兵行险棋呢,他和阿玄处了这么久,可还没见过哪个人敢这么对他。
“说不定呢。”
也是,这容家老三向来不走寻常路,旁人谁能猜透她心思。
三人中唯独温如沁始终沉默,目光飘向远处阴晴不定。
皇甫靖追着他目光望过去,皱了眉,挠头挠地更厉害,问道:
“那傻子是北鹤朝质子吧?”
正值盛夏,院子里花草繁盛。
容宝金听了这话望过去,果见不远处有一人正蹲在花园中。
皇甫靖口中的‘傻子’有着瘦削颀长的背影,背对着他们,在一片繁华中不知做着什么。
容宝金微微皱了眉叫了声:“阿呆!”
傻子回过头来,手握一捧清淡雏菊,远远看着他们,扯了嘴角微微一笑。
自然是不说话的,容阿呆向来也在老三面前才开得了这一张金口。
“这小孩多大了?”
“再过不久,也该十五了。”
皇甫靖感叹一声:“送到大庆也有十年了吧?”
“......”
“小时候看着傻愣愣的,没想到现在大了还是这样。
要说当年北鹤王在战中后也是留了份心计,预料到这场的战争必败,假意将这傻子推上世子之位,再在惨败后送了这傻世子到京城来。
这不,人刚送走不过半月,北鹤王已经另立他人,北鹤朝赫赫有名的昭阳王沈明钰知道吧?这傻子的亲弟弟,现在可稳稳当当地坐着北鹤世子。
可怜这傻子啊,成了个实实在在的废储,恐早被北鹤王遗弃,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送回去哟,哎,这傻子名唤什么来着?沈,沈——”
沈了半天,却再也想不起来他望着那瘦瘦高高的傻子颇有些唏嘘。
这傻质子也是命途多舛,这边自己的国家将他视作讨好大庆的废棋,另一边认为被北鹤摆了一道的当朝皇上也恼羞成怒,把他软禁在了国公府,每月除了固定送来银两与物资,便鲜少过问。
北鹤那边更甚,这么些年竟也对他不管不问,如此一来,倒真成了个烫手山芋。
但是这人好歹也戴了质子这块高帽,虽是个傻子,但也有些地位。
皇帝思前想后,便想了个两全法,将傻子送到国公府去,一切交给容家照看。
而这么一照看,便是十年。
这么些年,恐没少遭人白眼。
毕竟只是北方一战败小国的质子,且人还傻的紧,有何为惧?
所幸,人傻,活地也简单。
若是他一路上受到这些个对待,皇甫靖可不敢保证自己也能像容阿呆这样笑了。
眼看天色也不早,皇甫靖便起了归意,临行前瞧着容宝金红肿起来双脚又是一阵内疚,心想着自己家里有好些药材闲着也没用,索性那天都给拿来,也算起了作用。
马车渐远
容阿呆又转过身去,只专心致志地挑选着花儿,容宝金看着他那小心翼翼模样,又看看那束已经成型的花,笑地有些无奈。
花虽美,也要送人,而收了这花的人,又哪里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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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容七一路踏着惬意步子回了房,心情着实不错。
一想到玄凌挨了那一棍子后的错愕表情,她笑出声来,真真大块人心!
而大笑之后,又是一阵没由来的空虚。
她也只有装疯卖傻报复一下玄凌这点小能耐了。
行至房门外约数米出,一眼便瞧见那乖巧坐在她屋前台阶上的人。
小孩早上来的时候天色还算凉爽,可如今午时已过,正是太阳最为炎热之时。
容阿呆原本戴在头上的薄襟小帽眼下早已被汗水浸湿,一张白皙的过份的小脸上布满热汗,脸颊也晒地通红。
小孩瞧见她了,嘴角弧度渐深:“七七。”
容七心疼都来不及,赶紧三两步走上去。掀了他头上形同虚设的小帽,果见那底下被汗捂地湿湿的青丝。
“阿呆,太阳这么大怎么也不回屋里等着,脸蛋也晒地通红,哎哟哟,姐姐的小心肝哟——”
容七捧起他晒地褪壳的脸凑近了,心疼地吹吹。
容阿呆人虽傻,但这相貌却是实打实的好看,虽只是一十四岁的少年五官并未长开――
但容七慧眼识精,一眼便能瞧着这小子以后若是长大了,定是个祸国倾城的妖精。
可惜可惜,生地如此一副好相貌,脑子却不好使,整日只知道嘿嘿嘿傻笑,还不说话。
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找着个不嫌弃他的女子,两人相伴一身了。
好比此刻吧,小孩眉头都不皱一下:“绿荷,不能呆在女子闺房。”
“你是想说绿荷今晨说了,男子不能在一个女子屋中久留罢?”
容阿呆点点头,自怀里摸出一直被小心护着的东西递给她,容七接过去闻了下说了声:“真香。”
她将那束淡雅雏菊插在屋内,又捏捏小孩脸蛋:
“嘿,”容七轻轻拍他一下:
“你这小孩,原来是个默默记得别人话的主儿,看来我以后可再不敢同你说他人的坏话了。”
容阿呆摇摇头:“不是的,七七。”
容七皱眉佯怒,捏他的小脸:“叫姐姐!你可不能叫七七。”
小孩只傻傻地笑:“七七。”
“姐姐!”
“七七。”
“姐姐!”
“七七。”
“.....好好好,我依你,依你便是。”
容七懒地同他争了,这一向乖巧听话的小孩唯独在这件事上倔强的紧,一点也不退缩,每每都逼地容七先罢了手。
阿呆笑意加深,仿佛一小孩得了自己心玩具般满足。
容七看着他这单纯模样心想这真乃人间至宝啊
她这一辈子千方百计要做一个傻子,疯子,无欲无求,但她总归是是个赝品,是个冒牌货,只一心隐藏了情绪故作洒脱,实则心里却在淌血。
哪像这真傻子一样,这般简单纯净呢。
这边厢,好不容易送走了那尊大佛的荣长泽早已精疲力尽浑浑噩噩,兰莺迎上去劝道:
“早些去歇息吧,明日还要早日上朝。七七的事我自会处理好。”
荣长泽笑地奸诈:“你这做小姨的向来最疼那小兔崽了,交给你我还能放心咯?
你且放心吧,这次绝不家法伺候。但这惩罚嘛一定要有,否则这兔崽子还要上天不成?
今天敢对着那金贵的玄凌动粗,明天指不定都要杀到皇宫里头了,我非挫挫她的锐气不可!”
他随意一瞥,恰好瞧见无意中路过的人,当下便心生一计将其唤了过来:
“宝金,快过来快过来。”(83中文 .83.)